本文2844字,阅读只需4分钟,试着读完:)
我很早以前就在媒体上看到过"三和大神"的报道。
“三和大神”这个词2018年出现在日本NHK电视台播放的一部纪录片中,片名为《三和人才市场:中国日结百元的年轻人们》。这部纪录片讲述了一群在深圳三和人才市场附近聚集的年轻人,他们被称为“三和大神”——这些人通常做日结工作,即工作一天赚取一天的报酬,他们过着“干一天玩三天”的生活,没有固定的梦想或目标,沉迷于游戏和视频等虚拟世界,而被称为“大神”是因为他们挑战了“人类生存极限”,以极低的收入过日子。
这些被称为“三和大神”的青年人晃荡在社会的角落,他们缺乏家庭责任感,对未来没有规划,以最低的生活标准换取“不被压榨”的自由,这与他们父母那一代的传统农民工吃苦耐劳的形象相去甚远。
后来两个社会学者,田丰和林凯玄又专门做了田野调查,跟"三和大神"们长时间、近距离接触,写了一本《起步怀旧:三和青年调查》,里面披露很多"有趣又沉重"的细节。
首先,三和大神最核心的生存模式就是"日结"——他们不进到工厂长期务工,甚至不做五天七天的短工,他们仅接受每天结账的日工:"干一天",8小时到12小时,获取110元到200元到报酬,然后"歇三天",花光钱后,再干一天的"日工",再歇三天,持续循环下去。
日结的工种一般只有这几种:快递、工地,和保安。其中快递最不受欢迎,因为工资低、劳动量大,且连续出力时间长——最低每小时9元,最高16,分情况;包一餐。快递的好处是,什么时候都缺人,所以最差的情况下,也可以找到做快递的活儿,不至于饿死;而工地的活儿有偷懒的机会,要看运气,但对人的身体有要求,一般老板都希望找身强力壮的;最受欢迎的是保安,比如给会展中心临时提供安保服务,工资相对高(130-160),且清闲,可以偷懒,深得大神们的喜爱,但缺点是,需要衣着整洁,且不是经常有工作机会,得碰。
其次,三和大神可以忍受"极限生存"。我们以平均150元一次日结工资来计算,休息三天,这意味着每天开销不能超过50元,我下面列一下大神们的基本开销分配——在讲这个开销前,先介绍两个三和圈子里面经常听到的"重要词汇":
"叼毛":三和青年对彼此的称呼,基本上不直呼名字,都是叫对方"叼毛"——当然,这也是对自我和彼此的一种嘲讽;
"挂逼":即是形容词,也是动词,可以运用在几乎任何场合和场景,表示最悲惨,最便宜,最不幸,最可怜的状态。举例——
"我挂逼了":表示我没钱吃饭和睡觉了;
"叼毛,今天别去日结了,一起挂逼吧。":表示招呼同伴不工作了,一起混吃等死吧;
"挂逼面":最便宜的面条,里面几片青菜,5元一碗;
"挂逼水":最便宜的水,2元一大瓶;
"挂逼手机":街上买的旧手机,几块钱到几十块钱一部;
"去公园挂逼":去公园瞎溜达;
。。。。。。
所以一天50元的生活,基本上是这么个花法:
吃饭:一般是一天吃一顿,5块钱的"挂逼面",如果实在嘴馋,可以加个鸡蛋(1块),甚至加个鸡腿(6块)——看个人的情况,一天5到15块,丰俭由人;
睡觉:看距离人才市场(算三和"市中心")远近,且房型情况,价格不同,最便宜的大通铺(地铺),8元一晚,条件很差,可能12平米要挤上10个人,如果是正经的床位大通铺,则10元一晚;如果距离较近(早上起来找日结工作比较方便),则可能15-20元一晚;如果是单间,可能在30-50一晚。所有房间,都肮脏龌龊难闻,有几个吊扇或者摇头扇持续吹着炎热而污浊的空气。基本上没有空调房——因为有房东测算过,如果装了空调,必须80元一晚才划算,但这个价格,根本没有三和青年能承受,所以租不出去,没市场;
抽烟:三和青年基本都要抽烟的,1块一根的"挂逼散烟",抽几根算几块;
喝水:深圳气候炎热,最便宜的"挂逼大水"是2元一大桶,如果嘴馋想喝饮料,都是3块以上了;
衣服:有些工作是需要穿戴整洁一些的,比如上面提到的安保工作,最起码要有合适的鞋子(三和青年常年穿着拖鞋)——幸好三和人才市场门口就有两个老太太常年卖各种二手衣服、鞋子,几块钱到几十块钱不等,摊点被大家称作"有衣裤"。。。
娱乐:大神们歇三天,可不是都躺着,他们要上网,要看片儿,要打游戏,要买彩票,要聚众"砸金花儿"。。。
——可以大概算算,一天50块钱,根本不会剩下来一分钱的。
如果一不小心,兜里分文没有了,比如赌钱输光了,或者最后的2元钱买彩票"未中奖",怎么办?那就彻底"挂逼"了——也就是三和"大神"的真正终极状态:忍着饿肚子,睡在街头,等着早上五六点钟,人力公司在招"日结"工,大神一屁股爬起来,揉揉眼睛,冲过去报名,交出自己的身份证,争取被中介选中,换取"日结"的"宝贵机会",否则,就要再饿一天,再睡一天街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据说有人连续5天没吃东西。。。。。。
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三和大神也仍然有办法,下面是他们的一些终极解决方案:
第一,卖手机号和微信号: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多个手机号,一个几十块卖给专门的中介——这些人用手机号注册微信等,搞很多非法勾当;
第二,卖手机:三和大神到了这个地步,估计就快要混不下去了,因为没有手机几乎是寸步难行——而且他们的手机其实也卖不了几个钱,往往被贩子压价到十几块钱、几十块钱的样子;
第三,做法人:这个风险就更大了,很多人为了几百块钱,给人代理做了法人,后面可能各种贷款、抵押都是他们的名义,一辈子受牵连——不过三和大神是想不了那么多的,能搞点现金来吃饭和玩耍最重要;
第四,卖身份证和银行账号:一般到了卖身份证的地步,估计确实是没饭吃了——当然我们知道身份证没有了,很多事儿也做不了了,比如只能露宿街头,比如很多工作都没办法找了,因为工厂需要身份证登记;
第五:偷东西:这个就不解释了,在三和,什么东西都要抱的紧紧的,因为连鞋都可能被偷走。
那么,三和大神为何要混到在我们正常看看起来无法忍受的境遇,却仍然:第一,不愿意回家,第二,不愿意多打工挣点钱?
有这么几个原因:
要面子,没脸回家:他们往往是从家里负气出走的,或者吹了牛逼的,如果一贫如洗的回去,感觉丢人,怕在村里抬不起头;
习惯了"下坠"的生活无法自拔:不得不说,"苦"一天,"爽"三天的日子,听起来也不是很"惨",觉得很惨,只是我们圈外人,或者新来的"三和青年"——等他们把钱花光,也开始"挂逼"后,就会发现,居然也过得下去,习惯就好了,而且"自由自在",想打游戏打游戏,想赌钱赌钱,想睡觉睡觉,根本没人管你;而如果在工厂,那简直是"牢狱",上厕所都得报告,而且工资经常被中介克扣,哪里有"挂逼"自在?——"为什么要被资本家剥削呢"?
确实没别的选择了:无人可依,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所以三和提供了一个可能性,在这里,你可以相对"无忧无虑",反正总有"日结"可以做,总有办法吃一顿饭,喝一瓶水,不必东躲西藏,而且一群"挂逼青年"在一起,可以肆无忌惮的瞎扯淡、穷吹牛,有的是同僚,快乐的不得了呢!
所以我们要静心好好想一想:这种混吃等死的人生,到底算不算"人生"?
我觉得,当然算,因为人生是没有什么标准定义的,只有靠每个人自己定义和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