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忠孝|秦岭岁月之二

文摘   文化   2024-09-25 06:01   陕西  



风机钻枪到位后我们配合部队打山洞,部队负责钻孔装炸药放炮,我们负责清理爆炸面的渣石。第一个洞口才放了一次炮洞口就塌方,差点伤了人,是风化石。第二个洞口离宿营地很远,打了十多米都是青石(石灰岩)。铺好小铁轨,推上小斗车(可以装半方料),在洞里装石渣,推出来倒在河沟里,下大雨就冲走了。

时间已经到了五月份,路边的野花开了,有些藤蔓上结了指头肚大小的红果子,常钻山的同伴说这叫山莓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草丛里挺出了洁白的花,金黄色的花蕊,亭亭玉立在绿色的草地上,十分显眼,这是野百合。我们刨开沙土,掏出百合头,都很大,像小儿的拳头。刨几棵在溪水里洗干净,带回厨房,让炊事员蒸馒头时蒸熟,当零食吃。

打山洞是很危险很紧张的工作。因为工期紧,部队和我们三班倒,24个小时洞子里不停地施工。例如8——12点部队打眼放炮,12——4点我们把炸出来的石块石渣清理干净,腾出来下一班打炮眼的工作面。我们一般提前十几分钟到达,部队正在数炮,看是否有哑炮;如无哑炮还得排出硝烟、还得排险石——洞顶有些悬着石头没有掉下来,得用长长的钢钎捅下来。这时间几乎都是我们的工作时间,险石排不了,我们是不能进洞的,而我们必须在班内时间里完成任务,否则会影响下一班的工作。我经常跟着安全员先进洞查看,大的石块如卧牛,几个人都抬不起来;进去排石,必须站在这些大石块上,钢钎才能插进顶上的石头缝,撬下松动的石块,好几次差点被意外掉落的石头砸中,柳条編的安全帽是防不住大石块的。

民兵们进动首先要搬挡在小铁轨上的石块,让小斗车靠近石头堆。卧牛石尽可能地翻到斗车上,实在翻不动只能用十八磅大锤砸开,很费力气的。推斗车比较轻松,但危险系数也高:出洞是下坡越来越快,到河边刹不住就会连人带车翻到沟里,进洞子是上坡,要使劲推。

部队打风钻越来越快,三个小时就放炮了,安全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可是还是发生了意外,一位战士牺牲了。部队又给我们进行思想教育:安全第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们算明白了什么叫“埋了没死的人”!

因为我们连队工作给力,九连的任务完成得是全团第一;而六连又垫底了。团部调整我们连去配合六连出渣。工作了一周我们也没有开始的劲头,因为跟九连相比,六连太冷血了,他们只管命令我们劳动,从来不管我们的生活。例如,九连杀猪,一定给我们送来大肉,隔三岔五也给我们送菜。而六连从来不给我们这些,我们的伙食再也没有以前的质量了。民兵们自然牢骚满腹,出工不出力力,每班都消极怠工,完不成任务了。六连又挨批评了。连长指导员找我们民兵连的领导先是大帽子批评,后又是命令我们必须按时完成任务,否则就扣我们的工资。而我们却去团部要求跟九连干活,不愿意再跟六连了。六连领导又被批评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问题。经过谈判,我们要求每月给我们二百斤猪肉,每周若干蔬菜。六连答应了,洞子的工作任务也完成了。

打洞子不管是钻炮眼、装炸药放炮,还是我们这些清理石渣的,虽然戴着安全帽和口罩,但一个班下来都是满面白灰沫子,取下口罩鼻孔仍然是白的。尤其是打风钻的,下班时除过眼珠子,你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眨眨眼灰渣子噗噗噗往下掉。有位家属迎接丈夫时竟然没有认出来,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哭了很久。

六月份的时候,有人下班回来时安全帽里装着土豆,让炊事员蒸煮。原来他们发现了几块土豆地,是部队种的。第二天部队的人说可能有野猪了,土豆拱了一片。民兵连连长开会教育大家,要求大家别祸害部队的东西。道理讲了一大堆。最后他说,想吃土豆别把一株全挖完,只刨大块的,小疙瘩的跟土豆苗一起埋好,死不了!

人造卫星上天了,部队的广播整天播放着《东方红》乐曲,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晚上我们站在屋外,在湛蓝湛蓝的天幕上寻找卫星。有一个亮点从东向西移动,轨迹弯弯曲曲的。第二天问部队领导,说是卫星轨道上有废弃航天器的碎片,卫星要躲避这些垃圾,运行轨迹自然就弯弯曲曲的。

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全国学习人民解放军,是当年的最高指示;而学习毛泽东著作則是思想舆论界的主流。部队的联络员经常组织我们学习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要求我们写学习心得体会,张贴在屋外面的专栏里。部队的营房外、工地洞外的专栏上,我们在休息时也可以浏览。

一座座高高的红砖烟囱上,突出的砖头组成“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伟大的领袖毛泽东主席万岁!”“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政治氛围浓厚得很。

部队大部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劳动之余就是打篮球。一 位中锋彻底颠覆了我对人体技能的认知。他在很远的地方就可以把飞在空中的篮球揽过来,像沾在手上一样满场飞奔,未过中线一个远投三分就到手了。

八一建军节部队进行半年总结,表彰先进个人,还举办文字晚会,部队的乐器合奏、二胡独奏《赛马》《打虎上山》表演,功力都不弱。南阳民兵连的秦腔《红灯记》中李玉和的《刑场》也颇有味道。

十月份的时候秦岭又下雪了,山上、沟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在两个洞窟全部打通,八九米高的洞窟在山腹里拐了个弯从另一个方向出去了,开始浇灌混凝土箍洞壁洞顶。我们拉运水泥、供搅拌机,往洞子里推混凝土。钢拱顶上钢筋网密密麻麻,混凝土从下而上一层一层地堆砌,被震动棒压得结结实实的。拆掉楦板模板后又浇灌沥青铺上油毡,各三层。地面也这样处理过后想来什么潮气地下水都可以隔绝了:洞窟是里面高些,洞口低一点,地下水可以顺水沟自流而出。

十一月底我们的任务结束了,部队给我们评了先进连队和十几名优秀民兵,颁发了奖状。在一个白雪飘飘的天气,部队送我们翻过了秦岭梁,经过宝鸡市区,回到刘淡村——当时的光明大队。

配合5911部队的三线建设只有十个月,在人生旅途中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是最难忘记的回忆。在那个美苏两霸双重核威胁夹击之下,我们只能“深挖洞广积粮”被动应对。秦岭山高沟深,是防御核弹的天然屏障。那些十几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用青春和生命、苦和累、血和泪,践行着对党对祖国的忠诚,他们是我们的榜样,是共和国的中流砥柱。

我回忆往昔峥嵘岁月,拙诗一首:

忆三线建设(新韵)

梦入曾经细柳营,声声军号唤黎明。

风机钻杆连天吼,炸药推车动地惊。

掩映青春秦岭壑,深藏涵洞县河峰。

功成身退杳然去,回望群山奠岳灵。

注:县河,嘉陵江源出凤县代王山,古称古道河,俗称县河。

       

马忠孝



1949年生,和共和国同龄,宝鸡市凤翔区虢王乡刘淡村人,虢王中学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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