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记忆
一台老式缝纫机
马文廷
我家有台钻石牌缝纫机,是个老物件,它是1974年来到我家的,距今入住已有半个世纪了。看着这台沈阳缝纫机厂出品的“钻石牌”缝纫机,就勾起了我的回忆。这台缝纫机是我们家当年唯一的“大件儿”,多年以来它一直坚守岗位到现在。它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时间的笔触,由老伴在布匹上绘出了生活的色彩。每当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就像是一首悠扬的老歌,让人心中涌起一股温暖而又怀旧的情感。
这台缝纫机是我们家发展的见证物。由于岁月的侵蚀,缝纫机的台面表层已经裂开,被
这台缝纫机是台藏头式缝纫机,黑色的机头,镀铬的滚轮,铸铁的脚踏板,棕色的实木台面。缝纫机的一块木板是活动的,不用时机头可以搬下来藏在里面,放下盖板后,整个桌面是平整的,铺上桌布可以摆放物品。用时打开活动板,把机头从里面拉出来,合上活动板,就能缝制衣服。
上世纪七十年代,缝纫机可是当时盛行的物品。那个年月,谁家有台缝纫机,就像现在的谁家新买了一辆宝马车一样。那时流行“三转一响”,所谓“三转”就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一响”是指收音机,当时,很多家庭梦寐以求的就是拥有“三转一响”,甚至成了年轻人结婚必备物品。
我和老伴是1972年结的婚,由于家境贫寒,当时没有给老伴购买这三大件。结婚后我就外出参加了工作,我们家之所以买缝纫机,是因为我心疼妻子,家里的衣服往往是老伴抽时间拿到她娘家她叔母的缝纫机上去做。这也不是个常法,好多活还需要靠老伴手工一针一线缝制。当时的农村,没有电灯,晚上灯光昏暗,老伴在灯下做针线活,稍不留神,手指就被针刺一下。针刺在妻子手上,也刺进了我的心里,我暗暗决定攒钱,买台缝纫机。
我大姐家新买了台钻石牌缝纫机,没有用就就直接转给了我媳妇。从大姐家往回拉缝纫机那天,左邻右舍都来家里了,热闹得像过节一样。
在那个年代,缝纫机是紧俏商品,凭票供应,这票并不容易得到,所以当时的农村人家很少有缝纫机,也很少有人会用缝纫机做活。我老伴娘家她叔母是个教书先生,家里有台缝纫机,我们结婚前她已能在缝纫机上缝制衣服。缝纫机拉回来后她就迫不及待坐在机子前,脚蹬着踏板,空蹬了几下,哒哒哒,那悦耳动听的声音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耳边。老伴用这台缝纫机,缝制出了幸福岁月!
七十年代,家用缝纫机有很多种品牌,比如蝴蝶牌缝纫机、上海牌缝纫机、东方红、蜜蜂牌、飞人牌,我们家的钻石牌缝纫机也算得上是款名牌。当时的缝纫机都是用脚蹬的。自从有了缝纫机,老伴每天更加忙碌了。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到家飞针走线,除做我们家庭成员一年四季的衣服外,亲戚、朋友、邻居谁家的需要缝纫机做针线活时,她都会无私地加班加点帮助完成。晚上,在微弱的灯光下,老伴端坐在缝纫机前,左手把布铺平往机针前推,右手向前拽,双脚不停地踩着踏板,动作娴熟,挥洒自如,不一会儿,一件新衣或是一个精美的布艺品就诞生了。那时我周天回家,总爱站在老伴身边,好奇地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心里充满了对这份技艺的敬仰。老伴用密密的针脚,缝制出一家人的快乐,平凡岁月里的悠悠往事,淡淡幸福,深深嵌在这台老缝纫机中。
自从有了这台缝纫机,老伴的闲暇时间变得少之又少。她白天在生产队下地干活,晚上抽出时间,为全家人缝缝补补,做衣服、扎鞋垫,帮邻居家缝补衣服。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老伴用柔弱却充满力量的双手,维持着一家人的穿衣,缝制出至今难忘的幸福回忆。
可以说,这台缝纫机不仅为我们全家缝缝补补,也为邻居缝针走线。邻居有位大嫂常来家里借用缝纫机,偶尔遇到细法活,像衣服领子、袖口、鞋口,老伴也会放下手中的活,亲自上机帮她做。当时这台缝纫机成了公用,连接起四邻,使大家的关系越来越近,越来越亲了。
那些年,老伴把缝纫机当成了宝贝疙瘩,每次使用完,都要用布轻轻擦拭干净,再给主要部件上油,然后放到机箱里。
1978年,老伴的父亲平反后,她随全家人转成了商品粮户口,当时还没有参加工作的老伴就随我住进了县城,这台缝纫机也就随迁到了县里。岁月老去,老伴用这台缝纫机在哒哒哒的响声中给人加工衣服,我们的孩子也是陪着缝纫机的响声慢慢长大。
一年后老伴参加了工作,被安排在县缝纫厂上班,巧手遇熟路,老伴一进厂就熟练地干起了活,没有当一天学徒工,相反还带起了徒弟。在缝纫厂老伴很能干,工厂实行记件工资时,她拿的是全厂最高工资,当时我的工资一月仅仅只有40多元钱,而老伴每月工资都在100多元以上,这还不算老伴下班回家后在家干私活,帮助服装贩子加工衣服。
我记得当时加工的是一种叫“的丝”面料上衣,老伴请她们厂的机修工把我们家的缝纫机改装成带电的,不用脚踩,开电扭就能运转,这样一来大大的提高了效率。老伴用早起和饭前饭后时间缝纫加工服装,每到晚上还要一直干到深夜,那时的一件“的丝”上衣加工费只有0.4元,老伴拼命地干,一天能加工30一40件衣服,连同上班的开资,老伴每月都能挣到200多元钱,可以说当时是我工资的近五倍。老伴用她的双手创造着我们的幸福,我们养活着二个老人,还经管着她娘家的老爸和妹妹。两个家庭所有人的穿戴都由老伴打理缝制,同时供我们三个孩子上学,缝纫机挣的钱供孩子们走出了家门,走向了学校和社会。
不知不觉中,老伴的满头秀发变成了灰色,灰色又变成了银白色。我们的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后来我和老伴的工作也发生了变化,在县城就调动了几个单位,每次工作调动就要搬家,毎次搬家总忘不了带上这台缝纫机。再后来我们在县城买了自己的房子,缝纫机也随之入住了我家。
老伴是个热心肠的人,乐意帮助别人。她在缝纫厂上班吋还学习了裁剪技术,她常常帮助邻里裁剪缝制衣服,尤其是在农村老家的左邻右舍,往往进县城购买布料来家让老伴裁剪缝制衣服,老伴从不推辞,而且是刚一做好就让我骑自行车给老家的邻居把衣服送回去,从不收一分钱。
记得有一年要过年了,都到腊月29曰了,老家有位邻居,我们叫她七婆,带着三个孩子进城找到我们家,说要过年了,三个娃到现在还没有做新衣服。那天我们准备回农村老家过年,没有办法我们只得推迟回家。是老伴带上七婆在县百货公司购买了布料,并给三个娃量体裁衣,硬是赶制了一天一夜才把三个孩子的衣服缝制好。年三十下午我们带上给七婆娃们做好的三身衣服回到了老家,看着七婆的三个孩子都穿上了合体的衣服,老伴笑了。
2007年,老伴退休了,我工作调动来到了西安,我和老伴搬家时特意叮嘱孩子们要把这台钻石牌缝纫机带到古城;尽管这台缝纫机现在年龄大了,但我们没有遗弃它,我们把它摆在家里显眼的位置,看着它我们心里踏实。
现在,衣服琳琅满目,想穿什么马上就可以到商场、网上买,衣服压根就不需要修补,还没穿几次就觉得样式旧了或者不喜欢了,再买新的,缝纫机基本上也没有了用武之地,而且,因为款式老旧,老缝纫机和家里的装修也格格不入。于是,孩子们就想把缝纫机卖给收旧家具的,可老伴说什么都不同意!
我们一生搬过几次家,无论我们搬到哪儿,都要把这台老缝纫机带到哪儿。2007年,从乾县搬到西安,这台老缝纫机比我们还早入住了新居。在我们看来,这台老缝纫机见证了一家人那段艰苦而又幸福的日子,见证了老伴为这个家的辛勤付出。老伴就像这台不知疲倦的缝纫机,默默无闻地为这个家创造了幸福。所以,这台老式缝纫机,我们好好地珍藏着。让它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份美好回忆,也让它继续传递着我家那份独特而珍贵的文化价值。
隔段时间老伴都会把缝纫机拿出来擦拭,上油,这些年来,她让这台缝纫机继续发挥作用。比如用缝纫机扎扎床单,将废布边角料缝合成靠垫套,将旧床单改成沙发套等。做这些活,很多时候不是为了使用,而是为了有个事做!这台缝纫机就像我们家不会说话的一口人一样,是我和老婆的一个伴呀!让我们的晚年生活不再枯燥无味,老伴常说,“别看它已经老了,但是它承载着我年轻时的记忆,更承载着一代人对那个艰苦却美好的时代记忆。每次用这台缝纫机,就会回想起那时一家人清贫而又充满快乐的美好时光。”
2024年7月13日
于古城西安
作者简介
大美西部观察所刊原创文章均系作者授权发布,文内所持观点仅代表作者个人,非本平台观点。未经授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欢迎分享本文!转载开白请移步后台留言联系。
你若喜欢,点个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