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非/割茅草纪事(上)/签约作家作品

文摘   2024-10-01 23:13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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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西部观察文集》是怎样一本书
割茅草纪事
(上)
马可非
八月,是草木最茂盛的时节,也是野草狂长的时日,特别是雨水涝的时候尤甚!一日晨跑,路过渭河路边,一队绿化师傅正用割草机在修葺草坪,疯长的草杆和草叶在旋转的割刀下瞬间细碎并四下纷飞,草汁弥漫,一股久违的藏在记忆深处的草香味扑鼻而来,太熟悉了!真的太熟悉了!细腻而美妙的清香让我瞬间沉醉,恍惚中我的记忆逆行四十年前……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土地包产到户不久,农民的全部收入都是以秋夏两料庄稼为主,经济作物几乎没有,人们整天奔波在地头田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一年的收成总是少得可怜,为补贴家用,父亲让我们兄弟俩在暑假两个月时间里专门割茅草,说晒干后卖给马场作青饲料。据说一斤能卖一毛多钱!
带着父亲的期望,也带着挣钱的渴望,在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和哥哥分别背着背篓拿着镰刀离开村子,在沟畔洼地,在阳沟渠岸,在卸了园的西瓜地里…..找到我们熟悉的咪咪毛(又叫狗尾巴草,我们叫茅草,牛马最爱吃),这种草很好看,像黄鼠翘起的尾巴,结着四五公分长的穗子,穗子里面是密实的籽,外面毛茸茸的,对着太阳看有金色的晕光,所以那时候小孩们都喜欢用他编织花环帽子,就像电影里邱少云头上的那样!把梦想和隐蔽放到头上!也把夏天炙热的阳光拒绝在头皮之外!
暑天阳光最毒,会晒得人发晕,所以干活要找树荫下或能遮住阳光的壕沟处的洼地,茅草是随意随地生长的草本植物,到处都有,只是稀疏程度不同,土松稀疏的地方,用手揪住去拔便连根带起,甩干净根土然后放成一堆,拔完这一片之后,再把一堆堆收起来装进背篓,遇到成片的土质坚硬的地方就用镰刀去割。
割草是个操心活,割草前先抓一些土块扔在草丛中,或用树枝在草面上拍打一圈,这样做就是怕草丛中有什么小动物蛇鼠兔子之类,人为制造一些惊动,然后让它们离开,有个成语叫”打草惊蛇”说的就是如此,前一两年給牛割苜蓿草,不小心把一条蛇割断几节并卷在草里,回去后牛不但不吃草,还表现非常惊慌,后来被父亲发现后说了我一顿,并告知我以后割草也罢或者路过草丛,都要扔些土块或用棍子打打草,为此事我埋怨自己好长时间,毕竟牛和蛇都是通灵性动物,生存在人间也是有定数的,佛言众生平等(应该说平等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滥杀不得,毕竟还有”牛鬼蛇神”的传说,世间本就从混沌中造就,未知的东西与空间如佛陀所言”如恒河沙数”,所以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另外割草也是个细致活,右手执镰刀,左手扶住草身, 双手配合到位,镰刀贴住地面往脚下怀里一拉, 茅草就会顺势倒在脚下,但要格外小心用力的大小,不然会割破脚的。那时年轻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功夫就割了几大堆,为了装得更多,不能把背篓装满,留下十几公分的深度,把茅草竖起整平,顺着背篓边沿平整摞起来再压实,茅草就像小孩的头发一样长在背篓顶上。

因为背篓太重,就得找一块稍高的地方,把背篓挪过去,然后把背篓袢带套进左胳膊,单膝跪地,右手握住镰刀,用力往地上一撑,人和背篓便顺势而起,估计七八十斤会有的,按五斤湿草晒干一斤干草每斤一毛五分钱计,16斤干草啊!运气好的话每斤能卖两块四毛钱啦!这可是我一年的学费啊!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我背的不是草,而是背着两个手握方向盘开着拖拉机的美女大姐(那时一块钱的图案),还有一群手握锄头带帽挑担的工农兄弟姐妹意气风发地跟着我(那时一毛钱图案)!我感觉我背背篓的姿态很轻松也很骄傲,同时又非常豪迈!
每次收割回的茅草都要及时晾晒在自家的麦场里或门前的空地上,第二天太阳出来要及时翻晒晾干,不能淋雨,否则茅草会发黄发霉,养马场不会收购的,如果因此再拉回家,那就得不偿失,不仅是折腾,更是气死人的,就得好说歹说让人家降价收购,降价会降的人心疼,几分钱一斤,与其如此,晒草的时候就要格外认真,晚上堆起白天铺晒,天气好一般两天晒干,晒干即收!你若不认真待草,别人就会认真待你,认真的后果是自己吃亏最多!所以一位伟人曾说过: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一旦大家认起真来,要么都舒服!要么都很麻烦!
暑假两个月,不是每天都去收割茅草,还得提前完成暑假作业,还得去做父母安排的其他事情,还得偷空与伙伴们疯玩,有时候下雨还出不去…..所以父亲就从黄昏和晚上的天空气象判断明天的阴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日晕要下雨,月晕要刮风;云往东一股风,云往西水汲汲等等,并以此作为第二天能否劳动的依据。我当然是盼望天晴的,有阳光多好啊!可以掏鹊蛋灌黄鼠,可以逮蚂蚱套知了……可以疯狂地追风,可以疯狂地与日头赛跑,可以疯狂地证明这就是阳光少年!

第二天,果真是晴天,被父亲说准了!我拉着架子车去五里之外的工地周围去割茅草,带了两个蒸馍(馒头)顺势在自家地里拔了两根葱,约半个小时到了工地,这个地方是被龙卷风吹后政府进行灾后重建的新农村施工现场: 拖拉机,装载机,推土机,机声轰鸣,屁股冒着黑烟满地跑,男人砌墙,女人搬砖,小孩在树荫下哭喊,说笑声,嬉骂声,弥漫周围空间!我知道自己是割草的,不是看热闹的,所以环目扫视一圈,寻找我需要的长茅草的地方,因为局部施工,空置预留地很多,好多地方长了好多草,惊喜之余,我便迅速放好架子车,握着镰刀向青草浓密处跑去。
一会儿用手拔,一会儿用镰刀割,不知拔了多少时间,双手都被草汁染绿了;也不知割了多少时间,握镰的右手磨出了泡……偶一抬头看太阳已偏西,工地上干活的人都各自带着吃的,在树荫下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还不时地用茶缸去洇砖的水管处去接水喝,我咽了一口唾液,忽然觉得口渴,也觉得肚子饿了,于是拿出两个蒸馍,就着葱快速地吃掉了两个,由于没有带盛水的缸子碗,也跑去洇砖的水管处,用嘴对着水管咕咚咕咚喝了一个痛快,喝完水打了一个隔,然后用水对着头和胳膊腿冲了一个凉水澡,那时的感觉真是一个爽啊!汗水冲掉了,闷热没有了,也顿时轻松了。
人说年轻就是资本,那时的年轻是不是资本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年轻就可以肆无忌惮,年轻就可以胡吃海喝,年轻就是可以在热烈的太阳下被太阳晒伤晒黑而从不怨恨太阳!现在想起来,年轻的状态真是一种勇敢,而且勇敢的让人有些后怕。老子说:勇而敢者杀,勇而不敢者生。同时我也为年轻时的勇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今天的收获还是颇丰,满满的一架子车青草,满满的一架子车喜悦,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已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人,一辆架子车,一条人迹稀少的马路,路两旁的玉米杆怀抱着裂开的裹壳似乎向我微笑,刚出巢觅食的猫头鹰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并发出一阵瘆人的叫声,声音从一个树梢飘到另外一个树梢,又飘到远处的坟茔,空气中弥漫着惊恐的声音,周围的安静让蟋蟀的声音成了主场,“蝉噪林逾静”,我不禁有些胆怯,感觉车子似乎有些沉重,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车子太重,走路没有平时的那么神气,只是感觉脚步沉重和口渴难耐,但我知道此时任何的不舒服都必须扛着,而且必须快速回家,因为五里路还得走个把小时才能到家。
毕竟是年轻气盛,毕竟心里清楚拉着的不是四五百斤的湿茅草,而是一张人人渴望人人梦想都能得到的一张大团结(那时十元钱的正面图案),同时毕竟此时是天地一色阴阳交接的时候……想到此,我躬身猛一蹬脚,架子车在肩膀袢绳的拉力下,我和车子迅速向前蹿去!此时夜空繁星闪烁,月亮也空旷高远,原来夜晚天有光也有眼,无时无刻地注视着这个五行相生相克昼夜差别很大的人世间!
到家时母亲已等待很久,知道我饿了,端了一老碗和和面(麦面玉米糁子煮在一起),我二话没说,直接狼吞虎咽干了两老碗,吃完饭我给母亲说我很累有些头疼想睡觉。母亲依了,我便径直走到房间顺势倒在炕上,昏昏进入梦境……梦里我在天空飞,飞得很高很远,能踏云而行,能像孙悟空那样翻跟头,上下左右都很自由,我疯狂的在天空翻飞,身子很轻,自由得像一只鸟儿,甚至引领者一群大雁跟我一块飞,我极度开心,极度放肆地去手舞足蹈,却一点都不感到害怕。但我想落地时却总落不了地,这让我又紧张又有些恐慌……当我醒来时,据母亲说已经是一周之后,母亲说我当天夜里发高烧超过四十度,已昏迷不醒,全身烫的像火弹,没停就叫来在大队当医生的二爸,经二爸望闻切脉之后,说高烧很麻烦,必须先退烧,不然会烧坏脑子成哑巴,而且还会留下后遗症,先按脑膜炎用药吧。
当时母亲说她被二爸说的“脑膜炎”吓慌了,也不知道怎么办?此时父亲还在羊毛湾水库干活,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母亲就按二爸的诊断开始用药,据说光打青霉素的瓶瓶就放了满满一脸盆…..当我一周之后醒来时,母亲直直的看着我,眼眶竟是泪水,然后捶了我一拳,哭着说你吓死妈了。当时我并不感到歉意与害怕,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做了一个梦。痊愈之后,我问二爸怎么回事,二爸问我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我一一回答之后,二爸说可能因为天热引起的中暑加之虚脱,暴饮暴食引起胃肠痉挛和气血凝滞,还有水质不净引起的肠胃炎等等。我一听都是少年不惧三伏恶带来的自作自受。从那以后,我便在饮食上注意了许多也克制了许多,也许人只有在亲身经历之后才会明白什么是劫难什么是成长!回头看都是经历,向前走才是人生!
经过一个多月的收割与晾晒,我和哥哥的收获可以堆积成一个四五百斤大草垛子,父亲说已经够一车卖了,抓紧时间捆绑成包,去杨凌马场卖掉。打包是个技术活,把麻绳对等折回,绳距六七十公分,并在绳子上间隔三四十公分垂直放上三根一米多长胳膊粗细的木棍,再把晒好的干草理顺压平,叠压在两条绳子上,叠压到一人高左右时,再把两头绳子拉起来,上面再放置三根木棍,两根分开的绳头套进另一端绳索再垂直捆绑,捆绑好的草包像个大碌碡一样可以滚动。
父亲怕捆绑不结实,在路上松动,就用几个三四十公分长的木棍穿过不同绳子下面,用力一提再旋转,绳子绞着自缠自紧,几个木棍用完,草包浑然一体。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捆绑了五大包,然后摞在一起用塑料纸覆盖住,以防下雨。完后我问父亲为什么要在绳子上放木棍而且还用木棍绞,父亲看着我说:草身软,打包容易变形,木棍受力均匀,加之绳子纵横捆绑起稳定作用,也方便装卸,用木棍绞绳是因为人手无法用力,木棍起了动力臂作用,让绳子自缠缩短,这样就绑紧了。我看着父亲,为自己的明白也为父亲的经验解释使劲地点了点头,同时应了一句“我知道了”。父亲不愧是一个务庄稼的把式,父亲也是一个被疾病耽搁的民国时期的大学生。
过了一两天,父亲看了看当天的天气及云层情况之后,说第二天去杨凌马场卖茅草,当天晚上就装好了车子,父亲从邻村务西瓜的山东瓜客那里弄回两个大西瓜塞进有空档的车厢里,再把母亲烙好的两个锅盔用包袱包起来挂在车辕上,一切就绪之后,便各自睡觉!此时窗外的月亮格外明亮,蟋蟀的弹奏声越发显得夜晚的宁静,偶尔有一只知了断断续续的叫声从树上跌落,似乎是睡觉时没有扒稳树枝受到惊吓发出的呼救声……我看着月亮似乎距我很近,那么恬淡那么安静地悬在空中,虽然深邃的夜空我看不透也看不远,但不妨碍我对这个美丽夜空的敬畏与好奇!我在好奇中开始犯困,迷迷糊糊中又听到母亲还在厨房忙着烧火的风箱声……我似乎已走进梦中!

不知睡了多久,父亲将我们叫醒,说鸡已叫头遍(估计约是凌晨两点),要趁早走,我和哥快速起来洗把脸,与父亲一起吃了母亲已做好的早饭后,父亲驾辕,我和哥拉着从架子车辕两边绑着的麻绳,像村口走去。月亮依旧在天上挂着,只是光淡了些,村子里的鸡叫声很响亮,一个叫起来,其它鸡们也跟着叫,不知是叫天明还是叫热闹?也许鸡们知道。两个车轱辘在不太平整的马路上咯吱咯吱地滚动着,我埋头拉绳,突然在想人的脚为什么不是圆的,像车轱辘一样滚动不用抬腿那多好!人一辈子都在走路,脚在哪里?路就在那里,可见脚一生都在为人走动。世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马可非,男,乾县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陕西书画艺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大秦文学院理事长,咸阳市作协会员,咸阳市书协会员。

作者 马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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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雷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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