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68)阿玉来养猪场
文化
2024-11-22 09:24
江苏
往年,猪圈的肥料由队长黑小佬亲来猪圈,同觉根一担担地过秤记帐的。黑小佬兼任了大队民兵营长,大队、公社的会议多,有时甚至会自带中饭一顿,摸黑出门,跟东津公社的武装部长,同其它几个大队的民兵营长一起,借了渔业队的小划子,划进城市的肠道,参加县里的会议,早饭干点途中啃食,渴了,撩一手湖水拍嘴。今年,东津公社要在东津大队的第一生产小队,召开秋收秋种现场汇报会,诸事皆需提前筹备。黑小佬同六姑商量了,让阿玉西津里走走,他笑对六姑说:阿玉总听西津里的猪叫,也常见养猪人的罗圈腿走路,还朆瞅过觉根饫的猪猡猡颠屁股翘尾巴的跑呢。六姑笑道:黑小佬,你只管叫她去,一队的事她去,二队的事,亦得她出面,我是勿往外跑的人了,总勿能让二队长说吃了亏的话,阿玉代我去,我代她到一队的田里拾稻树头、烧烧干稻柴和燂熛田角火。六姑、阿玉分属一、二队,平日各自履行着管护仓库的职责,私下一灶膛烧饭,一屋子睡觉,以前师徒,现在姑侄,实则情胜母女。于集体的事情,两人草屑不杂。这几年,六姑肩头渐渐无肉,廋骨架无法承授滑竹硬柏扁担,二队凡需仓库人担来挑往的事,比如担送田间抢收抢种社员们的姜汤和红薯,田地捡拾的稻穂,和农事上少不了的绳索跳板、巴斗栲栳等,皆由阿玉一担挑去、一肩掮回;她则去一队的田地拾拾落穗,烧烧剩落的不易腐烂的麦杆和稻柴,或者寻觅自己能做的活计,作为时间上的补偿。黑小佬同二队长再三说无需计较的,她与阿玉依旧互动。以前阿玉无力做的,六姑做;现在六姑弱力不及的,阿玉做,阿玉长大了,六姑老了,劳作方面的事情调了个,两人极力地做好,自求心安。阿玉去养猪场称猪圈肥料,也了了六姑的心事。一清早,她煮了稠稠的白米粥,镬沿贴了两个指印、三粳七糥的小饼子,一碟子爆炒腌蒲芯菜,飘几丝酸腌菜,没有碧天碧地的香葱青蒜炝色,阿玉照样吃了个嫩滑鲜爽,满嘴酸香,细额沁汗。师徒俩还俗后,体力劳动的需要,不再持过午不食的长斋,但一日三餐仍不似俚俗人家,除却荤腥,五辛也不食的。“姑姑笃的粥、炒的小菜,四月十四轧神仙的何仙姑吃着,亦勿想回天上哉。”六姑说:“吃得酸汪汪的,到西津里的大味道场化,压牢勿餲胃。”姑姑说得没错,养猪场的味道果真浓重,才近半场,歪味热浪样地扇人面孔,止人脚步。开出院门的是毛老头:“觉根勒嗨起猪食槽,一歇就好。”猪食槽由四尺长、二尺宽、一尺高的整块花岗石、请民间石匠凿挖而成的。五行里村的刘石匠,非一般意义上撬石、敲砸、筑砌乱石墙的石匠,此类石匠并不开山取石的东津镇没有的。刘家祖传的是錾花、碫磨、凿槽、掏舂臼、雕石柱、锓字碑之类的精细手艺,东津镇人叫做“石作”,戏称石半工,石匠是个泛称。东津人家的动物食槽,皆为刘姓石匠凿挖。石槽可供两头大猪抢食,石重食轻,不易为猪鼻拱翻。四蹄踩踏,也稳重如厚。石槽的厚重,对养猪人的体力提出了较高的要求。圈中沤肥追高食槽,觉根便会腿跨上方,双手紧握铁镐抄底,往上抬起一头,毛老头趴下身体,脸蛋贴近猪灰,槽石底部猛塞草把。一个使劲地抬,一个狠狠地塞,一头翘起换另一头。粉猪到笨猪,年把时间总得抬升三五回。养猪场之前的笨重活,毛老头一个人做,现在同外婆墩管仓库的两个还俗尼一样,轻重活计也调个了。觉根天不亮给一队出肥料的猪圈喂了食,比平时多喂了些,猪猡吃撑了才会伸肢坦腹地躺平,此时推拉木栅门,不会逃出圈,哼哼的躺着不动,拨它还显躁烦,耙灰人的一把钉刺耙,可任意的把阵稻柴、杂毛草和青黄菜叶等柔软易腐之物、同猪的排泄物沤成的肥料,装进大簸箕。他早早地喂食停当,看猪猡舔尽,便用铁镐勾住食槽往甬道扳。这个活儿横里走,两手便可搞定,毛老头有时也凑上前搭手,他反觉碍手碍脚的,束了自己的手脚。养猪场的猪饲料和垫猪圈的稻草,觉根独自去东津大队六个生产小队,轮用板车拉来的,数量由各队的仓库保管员同觉根当场过秤记帐,作为回报,各小队按田亩分得若干猪肥沤水田,同样称重记帐签字确认,至年尾,按农家猪肥料的价码结算。抵扣肥料钱后,进了腊月,大队宰杀多头大猪分给各队,再由各队分给社员,猪肉按镇上肉店的价格计算,再有余钱,小年夜的前几日,大队会计把余款支付给生产小队,以作社员的分红之资。这一良性的循环模式,是当初蹲点东津大队的朱得男书记同老支书商定的,老支书1960年饿死后,接手的吴黑男书记,把田头、养猪场和社员之间的关系舞弄得滴溜圆。这让家住西街的公社借用干部杨金浜十分的眼热,觉得大队书记的实权大过公社的副主任,更别说小小的文书了,为此,他曾主动提出,愿去东津一大队,协助吴黑男的工作,并向朱得男书记保证,今后一定保持良性的增长。他的托词是年轻干部须去基层锻炼,朱得男书记觉得他蛮有想法的,因同他白胖的母亲相熟,保长家祖传的春凳上有过那么几回,且李副主任也曾敲缸洇水的提了几次,面子落不下,借机在吴黑男面前说了一嘴,不料,黑面孔好像吃呛了辣蓬蓬的面汤,青皮辣椒涨暗红:这个小赤佬嫌比我老,抢交椅来哉,夺了权,东津大队一夜换成北山湾人的窠了。他见黑面孔的反应这么大,所担心的也是个问题,就不再提及。后来同顾梅闲聊过一次,不想顾梅同他红了脸,甩了几天的冷面孔,他极为无趣,就不了了之的拖了下来。此事,镇上除了金驼子知道点外直里曲,其他人一无所知的。金驼子的嘴巴抿得紧,不会传出片言只语,养猪场的两个当然不会知道了,阿玉更是不会明白。“天气昢昢暗,阿玉来得忒早,你可是第一趟来。”觉根光身穿一件灰旧布衫,满头的油汗,一手秤杆一手秤砣地出了院门。阿玉没说话,手帕里取出一张五元的纸币,交待给觉根:“吃中饭辰光捉个空,到饲料厂寻佬佬,叫他带畀我爷娘。嫑让野眼看见,省得别人扳皵丝、寻呴嘶。”
《西津桥 东津渡》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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