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69)大钞票有香味

文化   2024-11-23 09:10   江苏  

觉根接了凑鼻子闻:“大钞票有香味的,怪勿得好买香的、甜的吃。”
“你一身的猪窠灰气,能闻出钞票味道?真闻得出,我畀你一毛。”
“才一毛啊?越赅越抠,小气胚。”
“一个人工一毛来钱。闻一闻,省一日力气,好吃一大沙锅三鲜汤哉,林老头那儿亦可买一捧的白馒头吃了,你要是出铜钿让我闻,那怕闻出猪骚气,我亦天天肯闻一闻的。”
“你又勿吃荤,日日老青菜唻白老卜,赚这么多钞票做啥?”
“我赚了铜钿,买肉馒头畀我家阿黄吃。”
“好呀,我勿及你家的阿黄了。”
两人说笑着,一队的社员扛着钉耙、担了大簸箕,三三两两地来了。毛老头敞开了竹篱大门,吭哧吭哧拎出大半桶热水,搁墙边的大灶台:“茶汤小灶烧的,清爽的。”
邻近几个队的板车也借来了,连着养猪场的一辆,六个青壮小伙把称了重、滴着渍水的猪肥料一担担的车上装。不拉车的,毛竹扁担“吱扭吱扭”响,顺饲料厂后面的田埂,直接挑田里去了。
早有队里的会计,肩扛长木板,由高就低串连了御道和田岸的宽窄;渍水湿板,为防坡徒腻滑,面天面地的草绳缠板,上面湿滑了,翻个身,仍是防滑的一面。
拉板车的小伙子们,个个双臂鼓涨有力。板车一路滴嗒灰色雨点,先密后疏,由养猪场到御道,左拐沙石路,最后“咯噔咯噔”地拉上石板街,一路几弯,滴水疎疎成线。到了街上,两侧人家有掩鼻嫌弃的,不怕多事的小伙,有感于伤了自尊,停车不走了,前个车把垫屁股,后推的脚搁车轮,大腿高挑,手肘子顶膝盖,手腕上张,托一手下巴,也不顾物近味重,一支一支地抽烟聊天,临走留一片蝇纷的渍迹。日子久了,人们知道惹不起这帮小爷,干脆闭门掩户,待长时间不再听见车轱辘声了,由备弄下水巷,提一桶清水,“哗啦”一声冲得蝇萤四飞。
市政街道吃商品粮的更不敢多事,想想看,得罪了他们,炎炎酷日,原本蒲扇拍蝇的商家,板车横街一拦,引来群蝇嗡嗡,店中的鱼肉糕团怎么办?生意怎么做?还不如一脸陪笑地敬支烟,让他们快点过去。况且,一旦双方冷战,热战了半辈子的朱得男书记,不但会好言好语安慰板车上的几个,还会狠骂店中的:忘本了吗?你们的吃着哪里来的?十年前,你想赅地当农民还呒不资格呢,嫑吃了商品粮,眼乌珠里呒不人。几个回合下来,农民兄弟全胜,胜了的他们从此不再街面停留,毕竟农事繁忙,停留太久,队长的嘴巴会不干净的。且黑土膏田,较多的事情等着去做,不做没有人做,无法过夜。忙碌是肚皮的保障。至于板车滴下的肥水斑点,自然各店门前自冲洗了。
中午,阿玉为猪场的浊气所侵,恶了胃口,带的水瓶和姑姑的米饼勾不起食欲,独个儿坐西津里的湖滩头,抠石抛水,听“咕咚”声。
“阿玉,吃点热水吧?毛老头的茶沫子苦煞,扬树叶一样的味道。”吴水妹坐到了边头。
阿玉摇了摇头:“吃勿落。”
吴水妹说:“䐥味㽹胃了?汩汩嘴,吃点水,试试看。”
阿玉拨了橡皮塞,喝半口漱了口,吐掉后又喝了一点,慢慢的咽了下去,感觉胸口堵着的絮状物落进肚了,“唔唔”地嗝几声,胸口和缓了些许。
玻璃瓶觉根送的,送了两个,说是向金驼子要的。瓶子灌了热水,冬天捂手、春夏秋三季作水壶。
“水妹阿嫂,看你样子,做啥生活勿吃力的。”
吴水妹笑笑:“做田里生活腰酸背痛,手麻膀牵筋,外加一个腻脂恶心,乡下人的命,勿做呒不吃,养下来就是做这种生活的,你与六姑勿比别人,做到这一步,已经阿弥陀佛了。”
觉根平举了一大勺热水出来,问阿玉要不要加点,阿玉摇摇瓶再摇摇头。吴水妹说:“你把勺放这儿,一会拿你屋里去,你家的茶叶杨树叶炒的,又苦又涩。”
觉根说:“茶叶会计拿来的。”
吴水妹说:“哪个队拿来的?其他几个队说勿上话,要是一队的,寻黑小佬讲闲话,他香烟要吃烟丝黄的,茶叶买黑的,树叶子剪碎的一样,比网船洇了胆的死鱼还苦。”
觉根陪笑道:“唷,勿好哉,你回家一问,黑营长心里窝冒,我叔叔可得多立几趟桥堍了。”
“你急点啥?毛老头站街示众,是勿是坏了你的好事?”
“我哪来的好事?”
“你瞒得了别人瞒勿过我,阿三的丈母娘牵线搭桥,要勿是毛老头贫吃几斤米,眼红二块洋钿,说勿定五行里的朱打铁,变成猪打铁了。”
“人家早让黄泥巴糊牢了。”
“泥巴糊铁,朱打铁省下了糊炉膛的铜钿;王家讨个棺材女,陈棺材多个扛棺人,唉……日脚过得流水样。这几家到了冬里,定下好日脚,请来‘唱堂名’的音乐班,该放炮仗轧闹猛哉。只有养猪场光头对光头,一年一年老样子,阿三大清老早过来杀猪挦毛,热闹倒是热闹,只勿过勿是刨光就是挦光,捱末来依旧一个光。”
觉根说:“我的头爿老早勿光了,叔叔的颗浪头勿光亦得光。”
吴水妹接着笑:“东津公社的几个弄勿连牵,许大媒端当去南头还南边的村里、和观音山还前头的山凹凹打探消息,觉根你拳头大臂膊粗的,勿信呒不小娘鱼相中你。”
阿玉听了,轻声嘀咕:“师兄亦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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