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59）白无常黑无常，真有鬼就好了
文化
2024-11-13 09:24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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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海源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的焦虑：“勿能让你妹妹上医院来呀！”阿贞不理解了，做儿女的，父亲得病了，陪护、服侍是老天也要让其做的事情。吴海源说：“当初狠心拿她送到六姑那儿，说勿断往来亦是暗戳戳的，朆想到，天下世界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千句万句，嫑连累了，她若是公开来卫生院，人头人面前，等于承认我们还是父女关系，以前的苦头勿白吃了？眼睛门前，政府还勒逼她成家，万一让一佥肚皮里呒不好念头的人扼牢错头，我与你娘死了亦闭勿上眼乌珠的。”“照阿爸的意思，‘六上’日脚，我与妹妹亦勿能讲张了？”“性质勿一样的，高帽子朆戴你头上，你亦是受了我们的连累，况且勒集市上，熟面孔哪有勿说说笑笑的？出喙头弄事体、空做冤家的人毕竟少的。”“金叔叔办事牢靠，一歇托人与他说，让他辛苦一趟。”“夯夯说了，叫我们嫑牵记屋里，夜里嫂嫂陪娘，他衣勿脱鞋勿脱地蹲勒猪窠里，钢叉抹上隔夜猪血，来贼扠贼，来鬼扎鬼。”钢叉是东津镇四乡农户的必备农具，一柄长一丈，粗细一手握的柏木，安上“U”形的尺长钢刺，便是人间狗怕，阴间鬼怕的钢叉了。钢叉双刺略微外张，幽寒锋利。乡户人家岸上不扠狗，湖中不扠鱼，扠鬼！也属壮胆之说，平日专扠夏收的麦穰，秋束的柴捆和勤快女子镰割的野草团。东津镇人家场前屋后堆得高高的麦秸垛、稻草簇，莫不由家中的壮劳力，扠住草把猛力地掷，层层叠叠的高里码，踏出一个个方圆高垛，顶端披泻屋脊模样，能于室外堆置年余。来年的长春苦夏，一个个的挑下来，作日常烧煮和垫猪圈。遇着人家盖茅屋了，必上邻家借得三五把，皆由青壮的执手，把束成小捆的茅草挑天上去。一人挑天捅地的动作，省却了众个长梯蚁虫般的递接。“你阿爸这一辈子做对了一件事，做错了一件事，做对的，拿你妹妹送畀六姑；做错的，朆拿你一道畀六姑，去了渡口，眼乌珠干净了，用勿着看下岸人家的邋遢头。”阿贞说：“姑姑饫勿饱两张小嘴的，那儿好是好，耳朵根子清静，只是水面忒大忒近了，风吹湖水尖溜溜的，夜里睏觉，头像枕勒水上，妹妹胆子小，半夜听到浪头声，用棉花塞耳朵的，还老是乱梦，看见湖里伸出一只手，毛绒绒的，像只活狲手一样，好吓人的。”“嫑吓，这是芦苇梗，带衣的芦苇，水浸胖涨，叶片亦像奓开的手节头，下趟碰头告诉她，乱梦反的。”“说出来亦稀奇，乱梦总勒一个场化，渡口一带，镇上东横头的老人说，旧社会有人落水沉煞的，勿晓得这个落水鬼是好人鬼还是坏人鬼。好人鬼好点，勿欺瞒好人，坏人鬼可恘了。我叫妹妹烧烧香，化点锡箔，她上趟告诉我，姑姑托人偷偷买了锡箔，折了银元宝，初一月半，一个月亮半个月亮的夜里化脱。”“当时辰光拿你一道畀了六姑就好了，你胆大些，就是情面重、心气高，遇着勿快活的事体，㥂勒心上放勿下，亦勿肯落人下风头，像个男小官一样的艮头艮脑，脑筋别牢勿转弯。看看北山湾村，哪家的小娘鱼敢一家子勒太阳落山的辰光，去坟墩框里捉青草的？蹿只野兔出来，亦吓麻舌头的哇，换我去村后，亦捏牢钢叉壮胆的。”“阿爸的胆子才大，听姆妈说，你敢一家子上后山觅松糖吃的？”“阿爸属活狲的，喜欢吃甜兮兮的物事，今年冬里，我与你去后山采。把䵂着晶亮香糖的松爿拗转来，让你娘清水煠，文火熬，这糖又清香又鲜甜，比用票买的白沙糖强十倍，蜂蜜亦比勿上的。仇郎中说过，松糖润肺止咳的。到辰光，人家送的糖水枇杷的大口瓶，装两瓶畀六姑，她吃勿落睏勿香的，人瘦得呒不一麻袋谷的份量了”“阿爸嫑急，姑姑会好起来的，你亦会好起来，日脚会越来越好过的。”“好是好勿到哪里去了，勿更加坏算好的了。只怕到了这一步，仍勿肯放过我们一家门啊。” “我的心里㥂牢一件事，又说勿清爽。这个老的湖羊鼻头，说起来是个厉害角色，可脑子简单，上级说啥他做啥，自家的恶掐念头勿多的，人佷心勿刁，眼睛门前死转来的青皮面孔瘌痢头，人澥脱哉，肚皮里侪是䐥䐥臭的腌菜水。”“这个人小辰光就坏的，村上的小道伴白相过家家游戏，松树底下扮新人，男的只许他一家子扮新郎官，落下的只能做伴郎，女小娘个个要扮新娘子，他一个一个捱着讨，有辰光一道讨，还搿牢腰、抱牢头颈香面孔。我勿怕他，要我当新娘，我偏勿当，还勿是拿我呒办法？事体真要做得脱底、欺瞒我家人，我到渡口做个鬼，专等他搭船回城，拉他下船，毛湖水呛杀他，再塞进湖泥里。”“嫑说气话！东津渡的水老深的，我到今朝还懊佬，小辰光朆教会你们姐妹俩淴凉浴。”吴海源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白无常黑无常，真有鬼就好了，公社大院的湖羊鼻子说过，到了阴曹地府亦是穷鬼打富鬼的。自家已成穷鬼了，穷了的他却狠不下心，不会因为穷而去打别人，只求自家别再挨打。如今噎在心头的是：只怕还没有过阳间的西津桥，阴间的奈何桥，就人欺人鬼打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