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56）穷有功，富有罪
文化
2024-11-10 09:10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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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亦是，不过，瘌来瘌去的叫，总归勿好听，听了勿开心的。拿东津大队的民兵营长来说，开会辰光，呒不人叫他黑鬼黑赤佬的，一个劲黑小佬长黑小佬短的拍马屁，往好听里叫；我呢，比黑小佬白多了，几个疤，头发长点盖脱了，村里人勿帮着遮遮，反倒里里外外勿拿我当人，只管‘大瘌痢大瘌痢’的往坏里叫，要是喊佬佬、夯夯这样的叫声大佬，几化好听，再勿来赛，喊一声‘瘌大佬’或者瘌‘接生’，亦蛮热络的。”“这样喊是热络多了”。吴海源想说，话到嘴边，同一团烟咽进了肚，眼前这个人，一个绰号也生满腹怨恨，如果换作自己的境遇，不知会做出多少过头的事来呢。“我阿弟聪明，户口本上李小佬的名字嫑了，改了个手表链的名字，好听又值铜钿，眼睛门前，啥人的手骱子上有块上海牌手表，嫑忒吃香了？大热天夜里看露天电影，电筒勿照脚，照手骱子走路的，轧人堆里，边上要是有几个小娘鱼，啧啧，还看啥电影？一束光晃来晃去的，连头搭尾巴，起码照十八趟手表。”“你弟弟的名字叫李表廉，做人当官廉洁的意思，勿是表链。”“管他表链清爽勿清爽的，反正意思勿坏，他的名字手骱子上戴了畀别人看，总归是好的。”大瘌痢又点了一支烟：“阿叔的话讲对了一丁点，做人乐开发善心，话勿错，老老早，东津镇人侪叫你大好佬的，你嫑忒老呄，算乐开的了，可是亦朆落个好报？我阿弟回转辰光说了，共产党带队伍干革命，让老底子的呒钞票人吃白米饭酱猪肉，让老底子的赅铜钿人吃山芋粥南瓜汤，好物事坏物事换只肚皮吃吃。实质上，我阿弟的话亦只对了一半，老早头，你一家富得流油，酱笃猪头白焖腣膀，红烧鸡白笃鸭，吃勒三顿勿想吃，馊脱几大钵头饫猪狗。我家穷得一个号头吃勿上一趟猪油的，南瓜肚皮山芋肠，朆到半夜饿得眼睛冒金星，屋里的老虫侪逃光。早先一户富百家穷，富的真正富。现在变了世界，北山湾村就你一家穷，拿你家祖宗三代的家产分畀大家，多数人吃少数人，就像隔壁乡邻、亲眷朋友勜勒一道吃绝户一样，侪分脱抢光，一佥人吃一个，呒不一个过上你老底子吃油像吃汤、馊饭馊肉饫猪狗的日脚，只能够勿饿勿瀴着罢了。百家活络一门穷，富勿出一大片，穷的倒是能让他更穷，就像你家一样，荤腥吃勿起，又穷又斗，穷上加极。”这是什么谬论？吴海源定定的看了大瘌痢一眼：“你家穷有功，日日吃鱼吃肉，我家富有罪，顿顿雪里蕻酱油汤，飘几爿大蒜叶，算开荤闻香了，你嗝你的酱肉屁，我叹我的青紫气，你们借口勿寻的斗倒我，我勿发表意见。”“发表意见有啥用？寻借口多余的。你富得流油，日脚过得开心就是借口，早先，在东津镇的白地皮上干革命的三家子，穷得只有老卵同匣子枪，还有一把算得你筋断骨折的破算盘，勿斗倒你，拿啥成立新政府？拿啥让穷人尝甜头、跟着他们干革命？”“你当了民兵营长，见大世面哉，人活胳，讲的闲话亦辣手了，我们两家头合勿牢榫头。”“我们李家人本来勿笨手笨脚的嘛，你个大号佬见过大世面的，哪里听说赌桌上的人笨的？世上只有讨饭的呆大，呒不赌铜钿的戆卵，只是呒不你佷，上你家茶酒楼赌铜钿，让你抽头剥皮，弄得家破人亡。”“你这样倒扳帐，会噎煞人的，你家啥辰光赌出人性命了？”“铜钿银子走心筋，赌输脱，勿饿煞亦气煞，早死十年的短阳寿，这本帐勿算你头上，算啥人头上？”“勿想听？我讲得算客气哉，公社开会，大干部侪说：’老底子的穷人翻身解放了，老早富了几代的，要让他们苦转去。我阿弟说了，只要共产党毛主席坐头把交椅，地富反坏分子，打倒了还要踏上一只脚，永世勿让他们翻身，勿让他们日日咪老酒、顿顿吃酱肉。”吴海源手中的小半截香烟狠狠地扔湿田：“我与你说勿到一道的。”大瘌痢的脖子也粗了：“嫑板面孔畀我看，好像我家住你的大房子，你家畀赶到后头的老棚里，是我们家的念头似的，这是共产党分畀我们的，要恨，你恨共产党去，只怕你爷娘养了你的人，朆养你的胆。我家与你家，乡里乡亲的，朆杀你爷老头子、朆睏你囡娪，你对我恨毒毒的作啥？老实讲，亦是考虑到勿是冤家，我家后坡搭的一间房子，朆向你要半个铜钿，我阿爸讲了，这些年管好了你家的后山，你们朆付一分洋钿，一年年的看护铜钿加勒一道勿算少，当作租金了，朆白住你们的，勿欠你人情，茅屋与猪窠，看阿贞面孔白送畀你，你要当作我家送的彩礼亦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