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眼里的江湖在心里-上

文摘   文学   2020-12-12 14:48  
作者 | 桑先生
篇幅 | 4700字
文章分类 | 《江湖上》专栏
阅读对象 |  金迷&读过原著的


干货 · 良知 · 情怀


此文写于2018年12月,于天津。现整理归类于《江湖上》专栏。



前言:
金大侠已然驾鹤西去,留给世间的除了缅怀,还有他的武侠世界。有郭靖黄蓉,有倚天剑屠龙刀,还有嘉兴的粽子,洪七公的叫花鸡…这一切无不构成了华人世界里的共同文化符号,以及很多人的童年记忆…
前段时间因为太忙,对于金大侠的离世,只能在课间放点武侠音乐,聊以介怀。这次终于可以坐下来,去写点东西,没有逻辑,没有主题,没有结构,只有深沉的情感,无尽的眷念,去释然胸中块垒,去感念那些带给自己充实丰厚,有着无限憧憬的时光。




一.  关于经历和格局

郭靖就像一个三好学生一样深深地印在大家地心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最终得偿心愿,壮烈殉国。而反观他的成长,有着非常人的培养体系和际遇,先是江南七怪远赴大漠寻找郭家后人,悉心教导,后来又有童年中的哲别师傅,弓箭和精神的陪伴,然后便是中原的大后台全真教的培养,神人洪七公的指点,最后培养了一个“又红又专”郭靖。

这样的经历似乎看起来过于顺利,相比杨过,令狐冲等主人公少了点真实感。而郭靖又是金庸关于大侠的一个分水岭,如果说郭靖是儒家的,入世的,那么从杨过开始,大侠便开始做起了隐士,开始了道家。

最大典型便是乔峰和令狐冲,乔峰的大侠是超越种族的,是国际主义,契丹人,宋人,都是人,都有好坏之分,没有种族之别,所以为了阻止两个民族的战争,心甘情愿自我牺牲;而令狐大侠,是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冲淡自然,做身边的仗义,所以他被认为最接地气的大侠。


每一个大侠都是一本书,如果你觉得自己是,那你也是一本书。关键在于你是否有能力去书写其中的情节,际遇以及成长。也许我们可以从他们的成长中去窥探一些人生的奥秘。在生命中的某些时刻,成为你前进或者坚持的勉励。

一直觉得杨过的蜕变,在于华山之上,见证了洪七公和欧阳锋的死,因为此时他觉得世界上至亲的人-姑姑离开了他,而遇到了一群自己不喜欢的世俗之辈,郭芙的趾高气昂,大小武的卑躬屈膝,耶律家族的荣华富贵,还有一个心狠手辣的李莫愁…

从小自卑而叛逆,看不惯中的顾影自怜,于时便独自去了华山,大雪白茫茫,内心也孤独无助,仿佛成了世间最苦命的人…

而后来洪七公和欧阳锋的死,便让他觉悟于生死的大义,一代大侠,西毒,北丐最终也不过一抔黄土罢了,恩怨情仇如若过眼云烟,打打杀杀,蝇营狗苟一辈子意义何在?什么都比不上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看尽千帆过。


下山时候的杨过,整个人明显豁达开来,之前的那种凡事绝对,绝对得有些自暴自弃,已经逐渐化解,原著里写,他在下山的路上,看到一个赖皮马,被农夫抽打,拼命挣扎,却又无助可怜,便上去教训农夫,夺了马匹,那马在他脚下竟呼啸生风,突然感觉人在不同得境遇,状态不一样,生活得的样子便也不一样开来…他觉得自己和马是同病相连,他拯救了那匹马,他也拯救了他自己…

后来便是有名的大胜关比武,一战成名后,所有人看他的眼光便从此不同,他不再是那个无名之辈,那个小瘪三,他开启了下一个人生阶段。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关于心态的故事或者是用经历顿悟生命的过程。


如果这是一个顿悟的故事,它和一定经历有关,如果没有他悲惨的童年,被欺辱的桃花岛生活,受尽委屈的全真教学艺,和姑姑之间的情感误会,那么在经历西毒和北丐最后的一笑泯恩仇,他是不可能顿悟生命的大义的。

从一个长线的经历角度看,那些天天“岁月静好”,什么“成年人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的,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无病呻吟罢了,他们需要找到一种情感的寄托来慰藉内心的空虚而已。

智者无语,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拥有丰富的精神世界而是经历上的早已“望断天涯路”后的豁达和通透。



  



二.  关于男人与义气


男人与男人之间:寡言,重诺。称之为

寡言是因为了解,重诺是相惜


喝醉酒的杨铁心和郭啸天在回家的路上,踉踉跄跄地唱着岳飞地《满江红》,殊不知这一唱,把这情义唱到了孙子辈,杨过和郭芙,郭襄,有着那么多地千丝万缕,爱恨情仇…用今天地话说这种交往叫世交。

男人和女人看对眼叫“要出事”,男人和男人看对眼,叫“兄弟呀”,就像苗人凤和胡一刀即使对决,对了脾气,也是惺惺相惜的。这种情义非常少。世之交往,往往以利相交,如果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常会说这是一个“潜规则”,而男人与男人,就变成了很体面的饭局社交,觥筹交错间的吹捧打诨。


但其实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否存在非常真实而感人的情义呢?

老爷子在后来采访的时候才默默的说道写《倚天屠龙》其实他还想表达出男人和男人之间情义。谢逊和张翠山的,张三丰对于7个弟子的培养和爱护,才有了后来武当七侠,弟子之间的相互帮助齐心协力,张三丰对于张无忌的爱,小时候中了玄冥神掌,抱在怀里用九阳功给张无忌续命,谢逊对于张无忌的爱等等…[写那本出的时候,金庸刚刚中年丧子(金传侠在美国自杀),可想而知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和寄托]

《神雕》里能和杨过尿到一个壶里的只有东邪,因为他们都看其他人不顺眼,视礼法为废物…

《笑傲》里能和令狐冲谈姑娘喝酒的只有田伯光,因为他们天性不羁,豪迈爽快…

《天龙》中三兄弟自不必说了,就连张无忌还有常遇春,韦爵爷也有茅十八这个兄弟…

想来想去,何为兄弟呢?喝酒,吹牛,夜总会?吃饭,洗澡,泡会所?

这应该是油腻的中年生活的一个横截面。


想起《书剑恩仇录》里乾隆对陈家洛的一番话来:

乾隆问道:“你有几位夫人?”不等他回答,从身上解下一块佩玉,说道:“这块宝玉也算得是希世之珍,你拿去赠给夫人吧。

陈家洛不接,道:“我未娶妻。”乾隆哈哈大笑,说道:“你总是眼界太高,是以至今未有当意之人。这块宝玉,你将来赠给意中人,作为定情之物吧。”

玉色晶莹,在月亮下发出淡淡柔光,陈家洛谢了接过,触手生温,原来是一块异常珍贵的暖玉。玉上以金丝嵌着四行细篆铭文:“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乾隆笑道:“如我不知你是胸襟豁达之人,也不会给你这块玉,更不会叫你赠给意中人。”这四句铭文虽似不吉,其中实含至理。陈家洛低吟“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那两句话,体会其中含意,只觉天地悠悠,世间不如意事忽然间一齐兜上心头,悲从中来,直欲放声一哭。

乾隆道:“少年爱侣,情深爱极,每遭鬼神之忌,是以才子佳人多无美满下场,反不如伧夫俗子常能白头偕老。情不可极,刚刚易折,先贤这话,确是合乎万物之情。

陈家洛不愿再听下去,将温玉放在怀里,说道:“多谢厚贶,后会有期。”拱手作别。乾隆右手一摆,说道:“好自珍重!”陈家洛回过头来向城里走去。


乾隆是何等眼界的男人,对于陈家洛的为人他是心知肚明的,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去劝慰他,可见其恩义。

实中,我常常觉得,一个男人的朋友或者兄弟,往往反映出这个人的质地来,至于那些常常把兄弟放在嘴上,但只是有事帮衬才会联系的,可以忽略不记。因为这样的人,基本上也没什么本事,算不上大丈夫。


男人和女人之间是否也有这样的义?
小说里是有的,因为那里是江湖。因为江湖儿女,所以不拘小节。现实中不知道是否有,可能也是有的,但世俗总会孤疑: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吗?要不就是男人变成了闺蜜,女人变成了兄弟的无厘头。
因为社会和时代的局限,这个时代变得不怎么浪漫或者有些无趣,所以这样的故事可能不多,我是没听到几个...


程灵素知道自己会死,还是义无反顾地给了胡斐生地希望,这不是飞蛾扑火,是一种生命地慷慨,或是成全。

仪琳小尼姑明知道令狐冲是不可能和她走到一块的,但还是无理由地愿他好,这是一种以善良报善良地温暖。想想《芳华》中的刘峰和小曼,如果他们在江湖中,也许结局就不会那样了吧。

最动人的不是程英写下的那“即见君子,云胡不喜”和做给杨过吃的各式各样的嘉兴粽子,而是16年以后,第一个义无反顾跳下去救杨过的还是她...

多年以后,杨不悔给张无忌的信里,让我们看到了童年时代相依为命的那种珍贵情感。她的名字里写满了纪晓芙的深情与骄傲,如果不是殷梨亭,估计她也和无忌哥哥在一起了...

张三丰经历了三个朝代,100岁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地和徒子徒孙们,提一提当年峨眉女侠郭襄的故事…他看着那对小铜人,眼前有浮现那个明慧潇洒的少女来(郭襄),可,那已经是80年前的事情了...(每次读这段,我总有一种穿越了沧桑的失落...)

周伯通觉得郭靖资治太差,嫌弃他太笨,但和小龙女确实好朋友,段公子也会思念阿碧姑娘,念及她的好,想到她的归宿,也会黯然神伤...

如果世俗世界有的话,那肯定不是孔老夫子说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也不是西方社会所说的自由,释放人性。这种情感有可能是爱慕,但一定不全是,也有惺惺相惜或者一种很高洁的浪漫主义。

有一部美国电影叫《燃情岁月》它可能在表现这种关系,但是又有些过,可能李安的《卧虎藏龙》中的李慕白和俞秀莲之间的那种微妙,更符合东方人的理解和认知。

也许这种微妙就像水墨画的留白艺术一样。因为人在江湖,即江湖儿女,性别符号也就没有那么泾渭分明了。





三.  关于爱情和相遇

令狐公子离开洛阳的时候,当船已经在江边远去,岸边还是回荡着圣姑的琴声,那琴声叫“有所思”,也许这情感借着江水可以传到令狐公子,最后船在江天之际成为了一个点…那一滴的泪水便也应声落在了琴弦上…

我一直认为这应该是男女之间最美的一种情感:

 干净,纯碎,深情,浪漫

任大小姐对于令狐冲当时的那种情感,让我想起张爱玲的一句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就像那首送行曲子中所说“多少话儿难开口,一半欢喜一半羞”…

当时的令狐冲,受到重伤,命不久矣。遭到师父以及同门的猜忌,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奔着小林子去了,受尽别人的侮辱,连街头小混混也打他…也许他只有躺在油菜花地里,看着夕阳的时候,有片刻精神的自由…

任大小姐却对他青眼有加。

因为他是在那个道貌岸然,尔虞我诈的武林里保持正直和真我的人,是一个有着道义和良知的人。是一个保持乐观和豁达的真性情人,一个始终对于小师妹情深义重的人。

原来有品的女人是这么看男人的。


后来的故事,便充满了各种华山派的自我打脸开始…江湖上各路门派便开始追着拜访令狐公子…令狐冲便也就成为了令狐少侠…

蓝凤凰第一次见令狐冲的时候,给他治伤,见到令狐冲豪爽大气,慷慨洒脱,便不由上前亲了一口,说了声,大哥哥,真俊!便飞走了。这一亲,把当场的人都怔住了,觉得羞涩难当,不成体统,也许金大侠的用意想对于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一种讽刺。后来,便借她之口说出了圣姑的眼光独到…


如果爱情是一种无怨无悔,前提是你认定了这个人(他的脾气 秉性 品质)

令狐冲受到重伤即将不行的时候,任盈盈背着上少林寺,屈身十年软禁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他们一定在一起了。因为这是生死之交的恩情。

小尼姑仪琳对于令狐冲的情感是一切都想着掌门师兄(令狐冲)的好,从他就她开始,就见识了这个男人的磊落和大义,这种爱是无怨无悔的,是不计回报的,所以很伟大。

就像小昭对于张无忌,程灵素对于胡斐,程英对于杨过(很多人说金庸大男子主义,这么写),我觉得这种爱太博大了,红尘世俗是几乎不存在的。(只会在稀少得人身上存在)

郭靖和华筝一起从小到大待了十几年没好上,他和黄蓉在张家口待了半天好上了,杨过在古墓和小龙女待了6年,出来后,遇到了很多姑娘,也有很多奇遇,但都不重要了;

张无忌这个人,明明周芷若这个人有着原则性的问题,犯了很多不可饶恕的罪,但他还是念及小时候汉水河边那个喂饭给他吃的船家姐姐,和她藕断丝连...

阿朱大病初愈便远到雁门关一个人守了五天五夜等着与乔大哥相遇;霍青桐那样一个奇女子,遇到陈家洛后,可以说深情和恩义都给了他,但陈家洛不是乔峰...

世俗之中纷纷扰扰,红尘滚滚,也许情爱之事,也许就一个词:干净。唯“干净”才珍贵。

如果说人生如戏,那么相遇的人上台亮相的时间点不一样,那么后面的剧情和戏份便也就不一样,后来我们把这个描述概括为“命运”。







2020.12.12  于嘉兴    整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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