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到人

2024-08-17 09:30   上海  
神话到人
首先,如果接下来我讲得不好,在这里先和大家说一声抱歉,因为接下来可能我也不太清楚我要讲的东西是什么,我只知道我有话要说。所以我和安老师沟通了一下,安老师说可以接受创意写作而非学术写作,然后我说这是我本科最后一门课、写的最后一篇文章、做的最后一个pre,不是我的毕业设计、不是我的毕业论文、不是我的毕业答辩。安老师说很难得,我说我很开心。
我的初步想法是说书,毕竟安老师也说大家可能是抱着听故事的想法来上这门神话学导论的课,所以我来给大家讲。但是我写不好,我不喜欢为了写一个故事而去写一个故事,这样的事情很没意思。所以我从一千多万的文字里整理出了一个故事,希望大家能喜欢。
然后我感觉单有故事实在是太单薄了,大家也许不一定能够听懂,所以我决定模仿辩手熊浩先生的“入梦辩”(2018年国际华语辩论邀请赛《武侠是不是一场梦》)和“荔枝辩”(2023年第十届新国辩哲理辩论《决定相伴一生的爱侣,要不要一起打上永远爱对方的“思想钢印”?》),在这个故事的基础上写一篇辩论词。但是比较特殊的是,这场辩论没有辩题、没有立场,只有我自己。
好,老师、同学们,现在,我们入梦。
一、引子
“山下凡俗,人身蕴藏三魂七魄,宜如胶似漆。夜深不可深思某事,容易夺魄,白昼不可凝视某物,容易伤神。”
“心藏神,肝藏魂,肺藏魄。故而魂不可飞,魄不可降。修道之人,人身小天地,原本与此无异。我辈修道之人,有守心,有炼气,有了登山修行,道不在高,在心中,脚下,路上。之所以与俗子不同,在于反其道行之,故而有心斋,有坐忘,有屏气凝神,呼吸吐纳灵气,炼外物化为己用,勾连两座天地,结金丹,塑元婴,魂飞身外即天外,阴神出窍远游,魄降至脚踵作真人别窍呼吸,阳神与地脉连,返璞归真,起桥登天,就有了长生。”

二、剑气长城十八字
传说万年之前,远古神族统治着世界,独自居住在天外。为了获取源源不断的香火供奉,他们创造了人族,利用时间之河来获取香火供奉。然而,人族天生脆弱,被地面的妖族视为食物。为了获得更多的香火供奉,神族传授给人族坚韧的武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神之间的矛盾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难道我们天生就该侍奉神灵,被妖族饱腹吗?尽管人族注定无法逃离时间之河的束缚,却意外诞生了炼气士——五位最高神之一的持剑者将自己的剑术传授给了人族,从此人族开始崛起。
然而,由于五位最高神中水火二神的战斗,天柱崩塌,大地崩裂,导致术法洒落人间,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机遇。天庭共主在见证了人族在灾难中所展现的担当后,受到了感染,产生了新的想法,于是这位最强大的神族散道人间,重新审视道路。
随着人族实力的增强,人族与妖族秘密联合,准备推翻神族的统治。在天下十豪的带领下,他们开始了登天一战。在战斗中,持剑者中杀伤力最强的倒戈,投靠了披甲者,最终天庭被摧毁,神族战败。
然而,在击败神族后,由于天下的分配问题,矛盾也随之而来,原本团结一心的人族开始出现裂痕。在古老的天庭中,兵家初祖和一些剑修渴望成为新的神灵,这导致人族分为三个派别:由三教祖师领导的无神派,由兵家初祖和一些剑修组成的成神派,以及由剩余的剑修组成的中立派。由于矛盾无法调和,一场大战爆发,最终三教祖师获得了胜利,兵家初祖作为战败方被分为五部分并被封印,受到了万年的惩罚。
随后,各方势力进行了第一次湖畔议事,最终儒家、释家和道家分别掌管了浩然天下、莲花天下和青冥天下,而妖族则被驱逐到了贫瘠的蛮荒天下。中立派的剑修们经过商议后,最终由至圣先师站出来,决定让儒家承担剑修的因果,而剑修们则以刑徒的身份被分配到由三教祖师联手打造的剑气长城,驻守在浩然天下和蛮荒天下的边界。这引来了蛮荒大妖们的万年讨伐。
万年以来,那剑气长城上共计刻了十八个字。前六字为三教祖师所刻,分别是象征着儒家的“浩然”——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象征着道家的“道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象征着佛教的“西天”——西天净土,极乐世界。后八字为“雷池重地,剑气长存”,所刻者不详,此地为万年刑徒剑修死生之地,妖族“不可越雷池一步”,剑气长城剑气长存。后三字为“齐”,“陈”,“董”,刻字人分别是齐廷济、陈熙、董三更,三位大剑仙均曾远游蛮荒天下,剑斩十三境飞升大妖,安然无恙返回城头,刻字城墙。
后有一日,十数个大妖联袂来到剑气长城下,跟人族巅峰修士有过一场商议,希望换取倒悬山附近一块东宝瓶洲大小的土地作为停战条件。人族当然不会答应,得寸进尺,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那场大战之后,出现了一场赌战。妖族和剑气长城各自派遣十三人,看哪方先赢七场。若是妖族赢了,就可以一兵不发占据那座剑气长城;若是人族胜出,就可以获得妖族天下的所有剑器!
人族有何不敢打这十三场架!仅是双方阵营的出战次序一事,浩然天下就绞尽脑汁。号称阴阳家半壁江山的中土陆氏有一位老祖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大致推算出妖族高手的出战顺序!
这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大战,双方排除掉各自前三的最强大高手,以免一个个打得忘乎所以,把两个天下的边界打穿,得不偿失。这样一来,这场公平对决就没了任何意义。但是剑气长城这边,先前七场,除去第一场,已经赢了六场。在稳操胜券的大好形势下,第八场,输了。而且那名女剑仙成了第一个被妖族斩于沙场上的人物。之后就是兵败如山倒,一直输到了第十二场,而那一场,剑气长城这边认为是必胜的,因为那位大剑仙公认战力卓绝,身经百战,从无败绩!可是他还是输了,成为第二个战死的剑修。在那之后,浩然天下都有些绝望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必败无疑。不是剑气长城最后一个出战的剑修不够强大,恰恰相反,他很强大,强大到让人觉得无敌,但是妖族最后一个出场的是那个天下万年以来公认杀力前三的强者,只是他刚刚走出生死关,之前闭关千年,所以不在那排除在外的前三名之列。阴阳家陆氏高人拼了性命,千算万算,都没能算到这一点,显而易见,妖族必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来隐瞒这桩天机。那个大妖,是剑修!十三境巅峰的剑修!在历史上,妖族无数次攻城之战,他多次第一个杀上城头,最后一个退出城头。
但是人族赢了。宰掉那剑修大妖的男人,所有人都叫他阿良!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只知道他在剑气长城杀了最多的妖族!他就叫阿良!
他在城墙上刻下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猛”字,既非姓氏,又非人名。“猛”字何解?孟氏犬子是也。阿良是浩然天下中土文庙亚圣独子,姓孟名梁,自称剑客阿良。原来,剑气长城不只有本土剑修,亦来自浩然天下的外乡剑修,剑气长城,就像一处世间最纯粹的修道之地。本土剑修,是等死,外乡剑修,是送死。等到双方有人活了下来之后,若还能重逢,便是知己,是生死之交。
只要在那座城墙上,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这天底下没有谁不可以死,但这天底下没有谁一定要死。可这浩然天下却有人认为这理所应当,没有这样的道理!

三、一洲皆起剑
所以位于浩然天下最东北的北俱芦洲,明明离位于浩然天下最南方的剑气长城最远,却总有剑修们,山高路远,不远千里万里,御剑而来。而当北俱芦洲得知有一位北俱芦洲剑仙战死在剑气长城南方的消息而你恰好又在北俱芦洲时,你也许会有幸看见北俱芦洲代代传承的古老传统。
这一夜的北俱芦洲,这位早年赶赴倒悬山的大剑仙山头上,率先有山门剑修齐齐祭出飞剑,直冲天幕,如一条起于大地的剑气白虹。
然后是北方剑仙第一人白裳,那道极为瞩目的绚烂剑光,迅猛升空。
又有刘景龙所在的太徽剑宗,所有剑修在宗主的带领下驾驭飞剑,剑光一起划破夜幕,照耀得整个宗门地界天地璀璨,亮如白昼。
指玄峰亦有一位祖师老道祭出了那把往往只用来斩妖除魔的桃木剑。
大篆王朝玉玺江畔的猿啼山剑仙嵇岳,哪怕与一位止境武夫的生死大战即将拉开序幕,亦先要驾剑升空,以此遥祭某个战死远方的同道中人。
浮萍剑湖以剑仙郦采为首,所有宗门剑修全部出剑。
披麻宗木衣山祖师堂那边,除了几名剑修已经出手祭剑外,宗主竺泉手按刀柄,让一旁的庞兰溪驾驭长剑,升空祭礼。
骸骨滩英灵蒲禳,亦是拔剑出鞘,高承主动一拳打散天地禁忌,只为蒲禳那一剑升空更高!
哪怕是与那个战死剑仙敌对的所有剑仙、宗门山头和各路剑修,无一例外,皆是出手祭剑。
就这样,一条条光亮不一的剑气光柱,从北俱芦洲版图之上先后亮起。
浩然天下的夜幕中,人间自然多有灯火。可是从来不会像北俱芦洲这般,会有这么多剑仙和剑修整齐出剑,如灯火同时点亮一洲大地。
芙蕖国境内,一座无名高峰的山巅,刘景龙也开始祭剑。这一次是倾力而为,名为规矩的本命飞剑,拔地而起,剑气如虹,蔚为壮观。
刘景龙双手负后,眺望那起于人间大地之上的那一条条纤细长线。
皆是一洲剑修在遥祭那位同道中人,同时以此礼敬我辈剑修的那条共同大道。
一洲皆起剑,遥祭远行人。

四、剑仙皆死尽
可蛮荒天下之大,剑气长城之小,万年以来从来都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随着蛮荒天下统一内部矛盾,十四位王座同时驾临剑气长城以南,剑气长城的最终一战终于来了。这一战实在过于惨烈了些。
“诸位,李退密先行一步。”
晏家供奉剑仙李退密战死
“皑皑洲剑修张稍”“巧了,我亦是皑皑洲剑修。”
皑皑洲剑仙张稍、李定战死。
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再没有那架秋千了。“活着也无甚意思,那就死死看。”
女子剑仙周澄战死。
某位剑仙再不用对着一碗阳春面,不敢下筷子。“痛快一死,难得轻松。”
剑仙陶文战死。
外乡剑仙元青蜀战死之际,意气风发。“此处天下当知,我元青蜀是剑仙”
南婆娑洲剑仙元青蜀战死。
北俱芦洲太徽剑宗宗主,韩槐子战死前后,无言语。
北俱芦洲剑仙韩槐子战死
一位白发老妪站在宁府大门口那边,在低声喃喃,“老狗,老狗。回来看门。”
宁府管家、剑修纳兰夜行战死。
愁苗跨过门槛后,背对众人,笑道:“先行一步。”
隐官一脉剑仙愁苗战死。
元婴剑修殷沉,首次离开了修道之地,御剑而出,赶赴战场,一去不回。
剑修殷沉战死。
“龙君一脉,剑修高魁,最后一剑,要问祖师。”“龙君领剑。”
剑仙高魁战死。
岳青仗剑往南而去。
大剑仙岳青战死。
大剑仙米祜倾力一剑,沿着那条裂缝,将整座金精王座一斩为二。
大剑仙米祜战死。
有个男子,以姚冲道那把连云佩剑,戳中一头大妖的头颅,将其高高挑在空中,淡然道:“杀黄鸾者,姚冲道,阿良。”
剑仙姚冲道战死
作为战场的那轮大月之上,已经处于崩碎边缘,一位身材高大的老剑仙,站在一具巨大妖族尸骸之上,大笑道:“阿良,如何?!”
剑斩荷花庵主,董三更一人而已。
大剑仙董三更战死。
视线模糊的剑仙,环顾四周,梦耶醉耶?人生大醉一场。
最风雅剑仙孙巨源战死。
一位天生苦相的中土剑仙,在战场上,终得两全法。
中土神洲剑仙苦夏战死。
晏溟从书案站起身,笑道,“这段时日,与诸位共事,十分痛快!”
晏家家主,剑修晏溟战死。
九境武夫白炼霜,以拳开路,就此前行,人与拳皆远去。
宁府侍女、武夫白炼霜战死。
在剑气长城城墙上刻下一个“陈”字的老人,大道性命,毕生剑意皆在此剑中。
大剑仙陈熙兵解转世。
纳兰烧苇放声大笑,“不如再来一头王座畜生?!”
大剑仙纳兰烧苇战死。
一句一剑仙,半章皆死尽。
剑气长城终究还是没能守住——本来就守不住。
但是没什么好难过的。
因为剑气长城的剑修还没有死绝,这些剑仙们的战死并非毫无意义——在最后关头,老大剑仙陈清都现出法相,一剑开天,举城飞升。老大剑仙陈清都魂飞魄散。让那些年轻人像种子一样,四散而去。
请不要为他们悲伤。
因为有人说过,“怕死贪生,还当什么剑修!”
小人以身殉利,豪杰以身殉义,圣人以身殉道。
剑修当以身殉剑。缟素酬天下,戈船决死生!

五、浩然攻守战
妖族很快越过了剑气长城,开始向北进攻浩然天下。
浩然天下有海上九洲,呈九宫格分布,从北至南,分别是西北的流霞洲、正北的皑皑洲、东北的北俱芦洲、西金甲洲、中土神洲、东宝瓶洲、西南的扶摇洲、南婆娑洲、东南的桐叶洲。
中线南婆娑洲近在咫尺。
但有肩挑日月的醇儒陈淳安坐镇,却未曾受战火波及。
可惜醇儒不跋扈,文章未能通天路。
西线扶摇洲无力回天。
但有“诗不尽力不竭,诗与剑皆无敌。”美誉的十四境修士白也,手持四把仙剑之一的太白,以一敌八,二死四伤。仙剑太白碎为四段,白也身死道消,魂魄侥幸留存。
不知家乡那树李花,是否白也。
原来阿爹阿娘走后,便是远游。
读书人白也,无愧此生,无愧浩然。
那么,白也就此去也。
东线桐叶洲亦是难堪。
四大宗门先后遭受重创。战力最强的桐叶宗率先投降。儒家大伏书院被蛮荒周密以文运压制。太平山被攻破,太平山无一修士存活!扶乩宗上下,紧随其后,宗主嵇海在内悉数战死,无一人苟且偷生!玉圭宗死战至最后,老宗主荀渊临死前留下遗言“余家贫”。
余家贫,故寸土不让尔。
西线金甲洲有心杀敌。
但有飞升境修士完颜老景,大战期间临阵倒戈,投靠妖族,肆意打杀家乡上五境修士,战线直接溃退到一洲中部,僵持不下。
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桐叶洲以北的宝瓶洲这块弹丸之地。
所有人都不希望他们输,但是所有人都不觉得他们会赢。
此时有人站出来沉声道:“一座浩然天下,竟然需要一个最小的宝瓶洲,来帮忙阻滞妖族大军,是不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倒是想要让那浩然天下七洲,就这么活活笑死。偌大一座桐叶洲,都挡不住妖族大军,注定转瞬覆灭陆沉,那就交由我们小小宝瓶洲,来将此事做成了。诸位,大势倾轧在即,愿挽天倾者,请起身。”
这话好耳熟啊,我记得在另外一个世界,也有人高声呐喊过:“流州铁骑!愿死者!随我死!”
一位居庙堂之高,一位处边关之远;一位是年迈的文臣,一位是年轻的武将;一位仍殚精竭虑,一位正冲锋陷阵;但不管是文绉绉的辞令亦或是直白的咆哮,仿佛都在说一件事——有人在此,事不该绝!既然有人在此,那就还有机会,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于是有商家老祖从中土神洲带来巨大的财力支援;有百万兵士齐聚宝瓶洲最南端老龙城;有诸子百家以二十四座高山为阵眼布下二十四节气大阵;有十四境高僧为宝瓶洲施加佛家庇护;有世间最后一条真龙归位,以真龙气运压胜蛮荒天下大妖;有北俱芦洲焚海为陆,两洲一体,浩浩荡荡的剑修南下支援。
最终,“浩然两得意。白也诗无敌。春风齐静春。”之中的另外一位,齐静春齐先生重现人间,以“齐”“静”“春”三个本命字,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力压蛮荒周密。
“遇事不决,还是问我春风;贾生计谋,果然令人失望!”
战事就此扭转,攻守之势异也。

六、文庙议事
但就在浩然收复失地之后,浩然高层在文庙与在托月山的蛮荒高层开启了一场议事。妖族仿佛抓住了人族渴望和平、修养生息的想法,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咄咄逼人。
周清高突然用醇正的中土神洲大雅言,笑道:“大好河山,凭君割取。”
绶臣同样没有以方言开口,微笑道:“只要浩然天下本事足够,处处都是宝瓶洲齐渎以南疆土。”
那个先前笑眯眯与隐官和气言语的大妖官巷,自顾自点头道:“蛮荒坐等浩然还礼!”
这三位的言下之意,好像笃定了浩然天下要大举攻伐蛮荒,而打仗一事,蛮荒天下,只有欢迎。
其实浩然最最麻烦的,依旧是最简单的两个字,人心。
大势倾轧,浩然人心才逐渐凝聚起来,如今却大势已定。
说句难听的,就是那山河破碎的数洲版图,真正愿意死的,无论山上山下,几乎都死了,浩然天下实在是已经死了太多太多。
不管如何恨那蛮荒天下,却很难真正的痛快报仇了。
人们对文庙主事之人礼圣的行为感到非常意外。
不是因为礼圣说了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说。
老秀才有些伤感。
不知道谁说过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好像是说有些位置上,没有少年,只有老人了。
就在此时,一袭背剑青衫,毫无征兆,向前跨出一步,说道:“那就打。”
左右一步跨出。
接下来这场仗,打输了,他就不姓左,姓右。
阿良伸了个懒腰,双手捋过头发,大步跨出,淡然道:“痛快。”
齐廷济向前一步。
陆芝向前一步。
于玄大笑一声,大袖飘摇。
火龙真人同行,要去领略一下曳落河的大水滔滔。
龙虎山大天师赵天籁,亦是向前一步,既然先前与文庙承诺,会亲自下山游历一甲子,那么蛮荒天下,也是龙虎山之外的山下。
曹慈前行。剑气长城曾是他练拳之地,还曾在那边建造小茅屋。如今境界高了,自然要出城递拳。
元雱向前跨出一步。
刘聚宝笑容灿烂,挣钱去,这次要挣个天不管地不管文庙更不管的神仙钱。一展宏图,财运滚滚!
宋长镜冷笑着向前一步。大骊如何,宝瓶洲如何,都与他关系不大了。既然如此,那就去问拳托月山。
柳七微微一笑,好像还没去过蛮荒天下,那就去看看。
苏子笑着前行。
张条霞一步跨出,听说那曳落河水深鱼大,不去就可惜了。
渌水坑澹澹夫人,若是蛮荒天下归为浩然,那么她这个陆地水运之主的权柄,岂不是要翻一番?至于打架嘛,打谁不是打。
青神山夫人,她要去剑气长城看看,剑气长城的剑修,喝过青神山酒水。可那酒水,到底是假的。要带上货真价实的,她要为所有豪杰斫贼却无名的剑修,以酒祭奠。那么既然去了剑气长城,不顺便去南边瞧瞧?要去。
许白前行一步。
兵家姜老祖和尉老祖,相视一笑,一同向前跨出一步。
商家范先生会心一笑,撒钱去。
纵横家老祖师,与范先生几乎同时跨出一步,对视一眼,爽朗而笑。
郁泮水伸手拽着那个傻乎乎少年皇帝的脖子,一起往前跨出一步。
邵元王朝国师晁朴,带着皇帝陛下一起前行。
老秀才笑问道:“亚圣,怎么说?”
亚圣笑道:“走一个?”
老秀才使劲点头,“老善了!”
随着两位圣人、文庙三位教主、伏老夫子等陪祀圣贤,都纷纷前行。
穗山在内的山岳大神,五湖水君都跟上。
当礼圣最终一步跨出。
其余所有人就都跟上。
一袭青衫长褂布鞋的年轻剑客,刹那之间,微微弯腰,不再辛苦压制体魄,瞬间变成了一袭鲜红法袍,整个人的身形,仿佛再无血肉、筋骨、经脉,而是纯粹由千万条丝线构成。
人不人鬼不鬼的剑客,缓缓直腰抬头,沉声道:“那就打啊!”
依旧是遥遥对峙的两座天下,只是这一刻,浩然天下那条直线,人人前行一步。
寇可往我亦可往。

七、第十九字
之后,这位青衫剑客与众剑仙联袂远游蛮荒天下,问剑托月山,剑斩十三境飞升大妖。
返回城墙之后,青衫剑客摘下那顶莲花冠,交还给陆沉,身上那件青纱道袍也自行消散,再收起了叠在腰间的两把狭刀。
只以青衫背剑之姿,面对剑气长城。
道法,浩然,西天。
剑气长存,雷池重地。
齐,董,陈,猛。
两截城头之上,总计十八个字。
一边分别刻有道法,浩然,西天。雷池重地。
另外一边则是剑气长存。齐,董,陈,猛。
老夫子贺绶开始赶人了。
所有人,必须立即撤离城头。
魏晋和曹峻早已自己离开。马苦玄,余时务一行人也已御风南下,其余百来号来此游历的外乡修士,都只能纷纷离开。
剑客开口说道:“此次蛮荒腹地之行,与隐官同行护道者,浩然陆沉。”
剑气长城的战场上,护道人分两种,一种是家族供奉、扈从出身的剑侍,类似晏家的大剑仙李退密,宁府的纳兰夜行,剑侍一说,并无半点侍者之贬义。
另外一种是境界高的剑修,负责护卫境界低的剑修,使得后者不至于过早夭折在战事中,故名剑师。
故而侍卫之侍,既大道同行,又护卫晚辈。师长之师,每次递剑,既救人又传道。
陆沉破天荒露出肃穆神色,“浩然陆沉,有幸同行。”
萍之草无根而浮,于水中飘零而不沉溺。
万年刑徒剑修,如浮萍飘零天地间,死而无坟。
唯有剑气长存。
而老大剑仙陈清都的那把本命飞剑,名为浮萍。
屹立万年的剑气长城,剑气长存的末代隐官。
两两相望,默然对视。
青衫剑修,手持长剑夜游,以凌厉剑气遥遥在半截城头最高处刻字。
刻“萍”字者,剑客陈平安。

八、结局
后有一日,倒悬山多了一位外乡剑仙,无人知其姓名,山水邸报也未有记载,只知道他有两把飞剑惊才绝艳!一柄红炉,一柄点血。
那外乡剑仙在城头喝的酩酊大醉后,独往蛮荒,剑斩王座!
潇洒离去,唯有城墙上刻下了两个大字“来过”。
好,老师、同学们,现在,我们梦醒。
第一件事情,我想请问大家,以上这个故事,哪部分是神话?哪部分是历史?哪部分是现实?
没关系,分不清楚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个问题的本质是在问神话的定义,也就是神话是什么?好,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我们暂且忽略,换成一个简单的问题。请问这个故事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梦,什么不是梦?这个问题很简单,“红炉点血”是真的,“来过”也是真的。为什么书里的故事是真的呢?这部小说有一位书友,他的网名叫“红炉点血”,很可惜的是他患病去世了。而在临死前,他把他的手机壁纸换成了书里的一句话,叫做“还不曾去过倒悬山”。书里说“人生路上有些事,不单单是男女情爱,其实还有很多的遗憾,就像一个人身在剑气长城,却不曾去过倒悬山”。这既是所有在剑气长城死于人妖大战剑修们的遗憾,也是书外人的遗憾。后来,他的遗孀将其遗愿发在了网上,于是乎烽火戏诸侯在看到那个帖子之后,为他写下了“来过”,既是来过倒悬山、来过剑气长城,亦是来过人间世。
既然现实的部分已经找出来了,那么神话和历史的部分的分界线在哪里呢?其实很明显大家可以感觉出来,这里没有神话,也没有历史。也就是说故事里写的神话不是神话,故事里写的历史也不是历史。但是如果说故事里的神话不算神话的话,那么是不是相当于在说白马非马呢?歪个题,大家肯定都知道白马是马,那么大家知道如何破解白马非马的吗?庄子在齐物论里说过,“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非神话的要素去推断一件事是不是神话。那么有这样的要素吗?这么多年,我们甚至都没有把神话和历史准确的分隔开,又怎么去谈非神话的要素呢?我们只能说“什么是神话”,但没有办法说“神话是什么”,我们无法给神话做一个准确的定义,做一个充要的推断。

第二件事情,我们为什么无法给神话做一个准确的定义?这个问题分成两部分来回答。
第一部分,关于人。
璐儿同学有一个匿名提问箱,里面有一个问题是“对另一半有没有什么要求呢?”,璐儿同学的回答是“其实没什么硬性要求,年龄,身高,外貌都没什么要求,但希望是灵魂伴侣,可以有共同话题,可以懂我。”我觉得“懂我”是一个非常不明确的标准,赖长生老师有一场辩论就提到过“标准都是留给不爱的人”,所以我也问了一个问题“怎么样才能算懂你呢?(非常理工科的提问哈哈)”,璐儿同学的回答是“需要进行一番灵魂交流,之后就知道‘懂’的含义了”我觉得这个回答太棒了,模糊了界线的标准才是最真诚的。在5月20日上课前,我在东中院楼下接受了一个随机采访,当问到我的理想型时,我的回答是“我不知道”。我想一旦要明确理想型的样子,那就说明我的心里是在厌恶某些人。我对这个世界以及所有的人抱以最大的谦卑,既然不能明确,那就是不知道,对人对己皆如此。
国风堂有一首歌叫做《知我》,这一首歌经常被用作我上面讲的那个故事的BGM,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
徒余留明月忆往昔
温酒会知音
借问人间知我者能有几
三尺瑶琴碎骨兮
似绝弦断悲心
孑然一身苍茫天地兮
所以,这世间知我者能有几?这是常态。网络上有一个这样的视频,“遇事不决,可问春风,那么齐先生,我想问你,既然所有的生命最终都将会面临逝去,那么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评论区有人替齐先生回答“你看书只看最后一页吗?”诶,我看书还真的只喜欢看结论性质的东西,这是理工科的常态,因为我们需要用到的就是那些结论性质的东西,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工具书,所以这个回答并不尽善尽美。我给的回答是“人是过程,不是目的。”如果把人比作一本书的话,那么人应该是一部文学作品,或者说具有文学作品的属性,并不是一个工具。我们只能说什么是人,但是不能说人是什么。就像哲学有终极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无法回答。当然唐僧可以回答,“贫僧唐三藏,从东土大唐而来,要往西天取经。”但是,唐僧就被限制在取经人这个身份上了,这并不是完整的他。就像MBTI那样把人切割成了无数个部分,但无论切割的多细,把某一部分描述得多准确,都是徒劳的,因为把这些碎片拼回去之后,就不是这个人了,一定会有所缺失的。人就是人,人不是事,人不可以当成一个无关要素被忽略,亦不可以像工具一样为了某个目的被定义。
第二部分,与人相关。
2021年5月22日,我去参加新训旅全体党员大会,政委告诉我们袁老去世了。后来我在网络上看到一段悼词“这世上没有神仙,也无需立庙,因为每一缕升起的炊烟,都是飘自人间的怀念。”袁老是神仙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能站在这里和大家谈天说地纯属吃饱了撑的,因为饿肚子的人是不会说话的。与外国神话相比,中国神话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征,就是几乎没有先天的神明,在这里,神明的定义是可以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我们没有,我们的神明更像人多一点。当遇到无法解释的现象或者克服无法躲避的困难时,我们会把人奉若神明。比方说,我们解释不了爱,所以有了月老;我们躲避不了洪水,所以有了大禹。
在我看来,西方为了更方便构建那一整套的文学、哲学、历史、艺术解释体系,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解构,第二件是还原。而在这样一个过程中,人作为最复杂的因素,要么被忽略,比如对美的讨论;要么被定义,比如对悲剧的讨论。西方哲学发展到现在就讨论了四件事情,真善美我,他们发现很多问题谈论到最后,终点都是人。以美学为例,讨论了几千年,从美是什么,到审美是什么,最后到人是什么。又或者,他们试图把这些东西拆开,然后再把它们复原,结果发现无论多么小心的拆开,多么细致的复原,到最后都是不完美的。以悲剧为例,朱光潜先生在《悲剧心理学》中认为中国戏剧等于喜剧,没有悲剧,戏剧在中国几乎都是喜剧的同义词,中国无严格意义上的悲剧。读者们往往会非常疑惑,悲剧为什么不以悲为标准,而是要沿用西方的文艺理论?王季思先生在《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中认为,中国古代虽然没有系统的悲剧理论,但从宋元以来的演出与创作来看,悲剧是存在的。中国到底有无悲剧要从悲剧的标准来看,是按中国的标准还是西方的标淮,中国的悲剧强调写悲,西方悲剧写悲只是表象,更强调表象内部灵魂认知的净化升华,是一种发人深省的力量。
而我想讲的是,造成这一切困境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些与人休戚与共的学问,都是不可以被定义的,因为人是不可以被定义的。源头是错误的,研究的结果在最后总会出现端倪的。当研究这些学问的研究者忽略了人或者定义了人,他们会发现,要么他们的路会被一座大山堵死,要么他们想成为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明。这也对应了美与悲剧的现状。神话学很不巧,两件事情都占了,我们一边说中国神话被历史化的太严重很难研究,一边说西方神话学的研究成果可以用于人类学的研究,多么谦卑又多么高傲啊!说白了,就是没有把人当人看!

第三件事情,我们要怎么做?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有点慌,因为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可能并不太友好,所以我借用书中的话来警醒自己。
你读过多少书,就敢说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你见过多少人,就敢说男人女人“都是这般德行”?你亲眼见过多少太平和苦难,就敢断言他人的善恶?
但是书上还说,少年的肩膀,就该这样才对嘛,什么家国仇恨、浩然正气的,都不要急,先挑起清风明月、杨柳依依和草长莺飞。少年郎的肩头,本就应当满是美好的事物啊。
我还是个少年,趁着自己还年少,话不吐不快。
熟悉先秦文学的同学们应该知道,这个时期的文学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文史哲不分,诗乐舞结合”。我想这也是人文学院涵盖了文学、哲学、历史、艺术四个学科门类的初衷——在我们的文化传统里面,这些本来就是一体的。所以,我们根本不必刻意的去区分这四个学科,我们甚至无法去给“文学、哲学、历史、艺术”这四个词去做一个尽善尽美的定义。在2024年第十一届新国辩哲理辩论《真爱是不是谎言》中,梁秋阳质询詹青云,詹青云说:“我说我正在拥有真爱,你怎么反驳我吧?”梁秋阳说:“怎么反驳你?我会想问一下你,你是在哪一刻确定你拥有的这段爱是真爱的?”詹青云沉默了。谁都不知道,这根分界线应该在哪里,我们又该如何去圈定与切割。但是,我们依然把表达分为文学、哲学、历史、艺术,再把文学分为诗词歌赋、哲学分为儒墨道法、历史分为三古七段、艺术分为琴棋书画。所有的这些模糊的分类都不是为了去研究它,而是为了让我们更好的去享受它,构建自己的“人身小天地”。
我记得人文学院有一位老师告诉过我,人文学院存在的意义以及老师们所做的一切的研究,只为了一件事,帮助人更好的度过这一生,所以我常常开玩笑说人文学院适合养老。刘慈欣在《朝闻道》中借用霍金之口向外星人提出了一个问题“宇宙的目的是什么”,再借用文文之口向我们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人生的目的是什么”。两者共同构成了前文中我所提到的“人是过程,不是目的”这个回答。我想,正是在这不断前行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见世界,也能看清自己,就像周国平先生在《闲适》一书中说:“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诗,酒,哲学,爱情,往往无用。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于成一无用之人,却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最后,无论大家如何看待我,看待我今天的辩词,我还是想告诉大家,关于“知我”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从开头的神话,到最后的我,神话到人。
致谢
我要感谢上海交通大学化学化工学院以及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化学让我看清了世界,文学让我认识了自己。无论是主修的化学课程,还是辅修的文学课程,都让我对世界与自身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我想,我们要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凡,但这绝不意味要放弃对卓越的追求。
我要感谢中国人民解放军94833部队、94872部队、94836部队、94816部队、94826部队、94782部队。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也许,成长这个词,不仅仅意味着经过不断地锤炼而带来生理意义上身体的强壮,更应该是随着阅历的丰富而带来思想层面上灵魂的滚烫。
我要感谢我的家人与朋友,感谢你们的支持与鼓励。
最后,我要感谢过去的自己。信已收到,向我祝好。
2024年6月2日
PS:此文为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安琪老师《神话学导论》的大作业,是一篇辩词,借用《剑来》的故事,来表达笔者的观点。本篇文章特地写下了致谢,是因为这是笔者本科阶段最后一门课、写的最后一篇文章、做的最后一个pre,不是笔者本专业的毕业设计、不是笔者本专业的毕业论文、不是笔者本专业的毕业答辩。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笔者辅修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毕业设计、论文以及答辩。这篇辩词并不学术,原创性不高,但笔者行文,仅仅是“很多道理我憋在心里,想跟这个世界好好说上一说”。好像还不错,好像还可以!人文学院,我的第二故乡。

云陌集
天上云卷云舒,地上阡陌交通,既指天地,更指交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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