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我否定了爱情

文化   2024-11-27 15:58   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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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电影《永恒》,当初我怀着对所谓伦理的好奇看了一遍,当时的感受我忘记了。前一段时间想起来又看了一遍,如果再进行划分,这部电影就会被我划分为恐怖片了。

故事是这样的:风流多情的伯父在社交场上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女子,女子美丽,对动荡的社会厌倦,有一双看透世事而还不至于绝望的眼光。她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阅人无数的老男人,把她带回了森林。但是森林里,年轻的女子和年龄相仿的侄儿一见钟情,终于用肉体的融合证明了这样的钟情。伯父发现了两个人的私情,用了一个特别的惩罚方式:用一条铁索把两个人栓在了一起。

这个老男人对人性的了解让他的阴谋没有意外地得逞:两个年轻人开始欣喜若狂,他们要的就是两个人永不分离的爱。这根铁索不是特别短,两个人有大约1.5米的活动距离。但是没有多久,他们的分歧出现了,生活里一些琐碎的事情再也不能以爱的名义统一,痛苦出现了,一天天加深,最后到无法忍受,女人开枪打死了自己。

老男人的惩罚在这里就恶毒起来:他依然没有打开他们之间的铁索。他的潜台词可以理解为:既然如此爱,还在乎生死吗?他的侄子看着爱人腐败的尸体,疯了。一个女人可怜他,一刀砍下了女人拴着铁索的那只手,侄子就拖着那只手在森林里疯跑。故事在这里落下帷幕。

这个故事看起来凶残,不近人情,震撼人心。但是我觉得它的逻辑性是准确的:两个栓在一起的人,故事里的结局是唯一的结局,没有第二种。为什么如此震撼人心,因为它说出了我们共同的人性:爱在人性面前简直就是一个谎言。

一个人的悲哀之处在于,她在追寻爱情的时候依旧保持着对爱情的警惕,爱情的欢愉无法超过她对爱情本身的怀疑。(希望上帝原谅我如此悲观,如果影响了不谙世事的青少年,我很抱歉。)当然,40岁的我再说到爱情很是不合时宜,因为对爱情的需要已经低于我对其他事物的需要。

我理解的爱情是通过不同的一个人找到通往这个世界的另一条途径,所以对这个人的要求是苛刻的:地球上的人太多了,但是看上去都不对。有时候看上去似乎是对的人,结果也不对,所以这是很烦人的一件事情。但是当一个人在家完成了打开世界之路的途径,爱情就不重要了。

从这个故事看来:两个人在一起形影不离,他们的生命形态就单一起来,他们的生命角度被迫单一,而双方没有能力给对方不一样的营养和喜悦,生命就此枯萎。问题是,如果是一个人在这样的生命角度上,是完全可以承受的,甚至可能一个人过得诗情画意。两个人不行,绝对不行:我们以爱的名义可以接受一个人分享生命,但是分享,不是入侵。任何被迫的连接都有入侵的成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爱情不是万能的,至少它在被固定的距离里就出现了局限性。

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在她年轻的时候,整整爱了10年,她曾经以为可以一直爱下去,所以在任何场合,她都说过她爱他。但是10年以后,她的爱已经不在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以为永恒的爱居然消逝得一干二净,爱情的秘密永远在,在你以为看破,以为了解的时候它依旧清晰的存在,对你的答案宽厚地嘲笑。

而周围的朋友觉得她不爱他了,是她变心了,是她的生活环境好了,她的心就不纯粹了。问题是她来不及变心,爱就退让了;来不及喜新厌旧,旧的就自己躲起来了;这个过程里没有谁失声叫出口。幸运的是:爱情是一件虚无的事情,我们高兴的时候可以为虚无的事情活一活,不高兴的时候,虚无和我们毫无关系。





可是,说到这里,我否定了爱情,难道是崇尚一个人的生活,难道一个人过下去?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的答案也许比爱情更短暂。头有些疼,如同一个人下象棋,左手把右手的将逼至一角,而右手失去了还手之力。

但是我喜欢“永恒”这个词语,喜欢这样的词语当然有一些自欺欺人的感觉。不过自欺欺人比别人欺骗你似乎要好一些。想象一下:两个人没有了爱情还被铁索捆在一起,我们能不能以人性的宽容允许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一角。答案是:不可以!生命的尊严就在于它的不可侵略性。生命里的许多东西无法跟别人分享:我不想成为别人,别人也休想成为我!结论:爱情不能侵略生命的自由!

有一首诗是裴多菲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个诗歌看起来很完美,但是结论不一定正确:肯定,自由是第一位的,没有自由,其他的都是见鬼。我的排序是这样的:自由,生命,爱情。当然更科学的排列,生命就应该在最前面,不过在自由面前,我认输一回。





我想说什么呢?我想说人的天性:永恒的事物一定是绝对的,不可重复的。如此说来,我希望生命不是永恒,甚至可以轮回,不过轮回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佛说:参破!好,这个问题解决了,不过参破如果是一个谎言怎么办,因为它可以无限延伸,让人永远参不破。而爱情,它存在,它的确定性并不是两个不变的人的确定性。爱情一直在,不过爱的对象发生了变化,这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这几天,各个地方都在下雪。我这里没有,但是空气冷冽。遥想泰国的那一群人已经消失在岁月里了,一些为爱赴死的人也理所当然地消逝在历史里了,风在那个森林里呼啸,并不曾为谁的委屈招魂。

人间允许我活着,而且一时感觉不到危险,这已经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了。爱情嘛,可以另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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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作家
守护一方记忆,维系一条文脉,陶冶一份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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