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五味子藤树的间隙里,撒在这陈旧的草帽上,帽沿下面一双满意的双眼紧闭着,二郎腿翘着,指向了蓝天,他啃着一串鲜红的五味子,像这生活一样有滋有味,若有所思。远处,山坡上一族族绵花似的羊群,悠闲地吃着草,一只小鸟掠过,山羊惊惕的望了一眼,接着吃。他不时的用仅有的三个指头,夹起胸口挂的望远镜,监视着对面山岥上山羊的动态,虽是浅山,但仍有狼出没,时常晚上进村祸害家猪,大白天,虽说有黑子(狗)在上面保驾护航,但仍然不放心,听老人讲旁边的大脉石里有一条大蟒蛇,有老碗口那么粗,有人看见过它下山喝泉水,爬过后,老宽的草被压倒,村上有人见过,吓的回家在坑上躺了半年,说的当地人很少上这面坡。四喜不怕,他说胆正能僻邪,说那面山上的香椿吃了持香。每个山羊身上被漆喷了数字,有只羊正卧在岩石下,肚子鼓鼓的,也不吃草,只是咩咩的叫,叫的山野一阵寂静。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军用水壶,喝一口猛的吐在地上,看看日头,时间不早了,起身朝着山坡上有节奏的吹铁哨子,羊们抬起头,望着哨子声的方向一阵乱叫,小黑子也朝山谷吼叫几声。不管在那个沟沟道道的羊,都朝着岩石边的羊肠小道一字排列,缓慢下坡,在沟底排队等主人下命令。
他走着原地踏步的步伐,腿抬的老高,开始清点羊数,连数两遍都是少了一只羊,小黑也没在,他又吹响了哨子,声音有点长,远处传来咩咩的叫声,愈来愈近,灌木丛中,时隐时现发现了四个白点在移动,走近一看,一只母羊,领着三只摇摇㨪㨪的羊羔,小黑也跟在后面,每只羊羔,他都要认真的检查一遍,羊羔被母羊已舔的干干净净,母羊屁股上还掉着胎胞。一声哨响,羊们有序回家,从不践踏或啃食路边的庄稼。
他真名叫什么,没人去考证过,农人们见了都称“四喜”,小孩子们见了也叫四喜叔,慢慢的把真名也忘了。农业社时,他给生产队耕牛粉碎麦苗草,一只手被全部切掉,另一只手只剩下三根指头,村里照顾他,便买了百十只山羊,让他经管,挣点工分钱,他一生未成家。
土地下户后,他摇身一变当上了村电工。有人盖房子,四喜会来,朝匠人喊:“接着!”只见他用拇指、无名指和小指,夹起一块红砖嗖的一下扔了上去,匠人赶紧招呼接住,夸一句四哥扔的砖力度掌握的刚刚好,不撞手。
此时,盖房的主人赶紧拦住:“四哥哎!你抽烟,”顺手替上去一支香烟,并给他点上。四喜站在那里,看着大家干活,天南地北的聊起来,听的匠人忘记给砖上放灰,阵阵大笑后盖房主人说饭做好了。吃饭时盖房主人会把四喜请上上坐,好茶好烟招待,吃完饭,四喜会到村上找人下象棋。
村人家过红白喜事,四喜会不请自来,张罗着怎样用电,那儿需要拉几个电灯,烧锅用的鼓风机怎样使用。近三百户人的村落,自然分布八个组,谁家有几个电灯泡,谁家后院房沿下拉的照明线上有几个接口,谁家有梯子,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灯不亮了,叫四喜来,他把灯泡摇摇㨪㨪,灯泡里面的钨丝会搭上,还能用,并且比以前还亮了,那下午这顿饭自然又有着落了,几天后一阵白光,灯泡彻底不亮了,一看,里面发黑了,并且看见几个短节钨丝,四喜看后摇摇头,叹息一声,正好热水瓶缺个木塞子,他顺势把坏灯插在热水瓶上,别说还真管用。
农忙季节,四喜会不间断的巡查,农人们大都会把铝线缠在两根竹杆上,上面搞两个勾勾,挂在从打麦场上横过的电线,照明干活。家家都没有装电表,全村只有一个总电表,电费是按你拉了几个电灯泡来计算,四喜拿个本子,只记下谁家某天某晚在外拉了几个灯泡。
农人们都把四喜当神敬!是因为夜晚四喜能带来光明,一个月几块钱的电费,可以推迟缴,家里过事不至于突然停电。
原来有的四条线进村,有动力电,如今只剩下照明电两条线了,冬季夜长,不知谁把电线剪掉挂亮晒玉米去了,村上重新换上线,在每个电线杆电线上5米远内全缠上刚丝,杜绝了电线再次被剪的风险。
但每家每户的灯泡仍像萤火虫,电视屏幕似电棒灯,有人买了变压器,依然用不成,每隔一段时间,晚上突然电灯非常的亮,随后一股白烟,灯坏了,第二天村头商店买灯泡的人排成了一条队,时间长了,有人传说四喜和商店人串通好了害人。
于是四喜家低矮的木屋,高个子手一伸就能摸到房沿,被围的内外水泄不通,四喜躺在那破烂的炕上一声不响,农人们骂到口干,砸坏了家具扬长而去。
电路改造,电线落地,每两个组一个变压器,每家每户都有电表,四喜失业了。每天早出晚归到别的村庄给人家用高梁苗做笤帚,做一把3毛钱,不和任何人说话,也再没人敬烟管饭了。四喜低矮的木屋在一次暴雨中倒了,村上掏钱叫人把他搬到原来大队修的石头窑洞,没多久死了,是他隔壁卖纸活(花圈店)的小伙发现的,听说一只眼睛被老鼠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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