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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上海人的存在
相当显眼
我亲眼目睹过这种场面,在街上真的有人在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你是以前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的?哦,我湖南的,然后跟他聊天的那个菜市场的大叔就说:噢,就是上海人了。那为什么香港人会把有一种印象,就把全国所有其他省份地方人都叫上海人?这个情况相当于反过来讲会很有趣。就以前上海人所有外地人都叫全国所有地方的人都是外地人,都是乡下人,而香港人就把全国所有地方人都叫上海人,这是为什么呢?在香港这里,这是因为上海人这个族群的存在相当显眼。
在我们的流行音乐、流行文化之中,你可以常常见到上海人的身影。比如潘迪华、王家卫、陈冠中等等。而这种人其实还有很多,但是严格来讲他们不能说是上海人。他们往往很多是宁波人,温州人或者江浙两省周边地区的人。但是我们知道上海本来就是移民城市,并没有多多少少上海本地人。而这些人到了上海之后,辗转之下又在49年之后去了香港,所以香港街上很多我们称之为上海人的,其实是江浙两个地方的人。他们可能人生中曾经有一段相当重要的经历是在上海,然后慢慢的香港人就随着对他们的认知感觉到可能全中国说不定都是这样——都跟上海有关系,所以就觉得统称为上海人没有什么大问题。
所谓“海派”
上海人的存在如此显眼,我们就会形成很多关于上海人的都市传说,而这些都市传说都跟我后来接触到的,内地人所讲的上海人印象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个让我很惊讶,我曾经跟陈丹青聊过这个事儿,我跟他讲,我们在香港对于上海人的印象就是“海派”,意思就是这个人很阔气,毫不计较,非常大方,请朋友去一个饭馆吃饭,他恨不得把整个餐厅的账都买了。
我们这种海派印象是怎么来的呢?那是因为我们当年在香港亲眼见过的上海人就是这个样子。我有很多朋友,他们家里面可能是做生意的,生意不一定很大,但是也还可以。我印象很深的是每年到了吃大闸蟹的季节的时候,我认识的这些上海老家庭就会在家大摆宴席,香港的空间不大,但他也勉强在客厅里面硬塞三张圆桌,每一桌12个人,然后从中午12点开始到晚上10点钟,他家的门就没关过,不断的有人进来,坐下来就吃饭、聊天、喝酒、吃大闸蟹,而他们的大闸蟹是每年固定的从阳澄湖运过来。
曾经有个阶段,你在香港吃到的大闸蟹绝对比在内地吃得好。因为过去国内最好的农产品都被香港人高价收购,大闸蟹也不例外。我有一个长辈就是这种上海人,有一次我在他家那样吃的时候,他厨房里面几个工人不断地忙着做菜,蒸大闸蟹。我们吃着吃着,就有一个人坐下来跟我们聊天喝酒,然后他就走了。走了之后我旁边那个老先生本来也跟他聊得很开心,他一走,那老先生问我闻,刚才那是谁呀?这就是我们香港人所认识的海派,我们觉得上海人就是这样。
“狡猾”但可以相信的上海人
当我1990年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我觉得很诡异。我发现我看到的上海人跟我在香港见到的上海人是不一样的上海人。那一次我走的路线是一条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路线。因为以前从香港是可以坐小轮船来上海,类似于过去三峡上面走的那种小客轮,多多少少大一点,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为什么挑这个海轮呢?是因为我总觉得来上海我就不想坐大巴,不想坐绿皮车,我就想坐船。那时候这条航道只剩下一家公司在运行,就是当年的招商局,大概是五天四夜才到了上海。
一路上我就看到一些在香港的上海人,大概他们来回家探亲,每天就会站在船头眺望前方,到了长江口他们就几乎没走过,就一直在那看,然后终于等到船进来黄浦江要进上海码头的时候又不吭声,就站在船头看。有一些是老人家,大概是几十年没回来过,上海的感觉让他们很热烈地在聊天,等我们船总算到了,大家就大包小包地拿着行李喜爱码头。那一幕我印象很深,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时候在电视剧里面所说的那个上海滩。然后跟着我下船之后,就像当时我标准的穷游方式一样:背着个大包,在街上随便乱走,找地方住,那个时候还没想到去哪住,我就觉得去市中心随便找个地方住应该很正常,于是我就搭公交到了南京西路,看到有很多家宾馆、酒店、旅店,但是以我穷学生的标准而言,太贵了,住不起。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看起来很样子很新颖的一家小宾馆。问了价格之后,我觉得还能负担,于是门口看起来很精明的小弟就带我上房间,他也很奇怪,不问我任何的证件。因为我们这种人叫境外人士,必须是要住涉外宾馆。但是涉外宾馆必然比较贵,所以偶尔我在一些地方就想办法买通一下。我一进门就跟那位小哥说,我是香港的,这能住吗?于是他本来说一个晚上120的,听到之后就涨到150,讲价的过程里我觉得他非常地精明,但是也相当实在。
别的省份的人都跟我说上海人很狡猾,于是我就认定这就叫狡猾,但是我又觉得莫名其妙的可以信任,而且我觉得很亲切,我在想这不就是香港人的样子吗?所以从那时候那一刻开始,我开始醒悟,我感觉我只要把上海当香港,应该就不会太有问题。
刚刚睡醒的上海
那个时候我在街上一拿开地图就会有些骑着车的人经过,他们会停下车,问我你要去哪里?你要找什么?跟我说你是外地人吧?哪来的?我试过在街上就这么跟一个上海老大爷聊了半个多小时,就站在那,我们一起很有空,所以我到哪都能够看到上海有人跟我聊天,我觉得挺好。
当然我也要去那些传说中的上海地标,比如说和平饭店,那个时候的和平饭店还是一个国营酒店,跟今天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里面的东西都显得非常的旧,但是你心里面它还是带着一种光环,看到他们的时候,你就觉得怎么那么漂亮,比后来重新修整过之后还漂亮,你觉得它好像是怀旧的染黄的照片里面走过来一样。我用了很大的一笔投资进去听传说中的老爵士乐队,当时他们刚刚重组不到一年。他们的演奏我觉得不算非常好,但是我听得到他们很认真,跟现在很不一样。
从和平饭店走下来的那一路就四处都有商店了,这些商店也不是像今天这个样子,而是充满了各种廉价货品。所谓的廉价其实也不能说廉价,因为他们也是卖时装的,卖的就是那种当时中国已经开始出口加工的品牌,比如说皮尔卡丹、鳄鱼牌之类的。那个时候上海就是这样,就觉得那时的上海是一个好像睡了很久,刚刚醒过来的地方,很多东西还不知道,醒过来眼睛模模糊糊。摆在床边的衣服穿上去还不知道是否合身,正在试着自己重新行走。
上海的表与里
我就看着1990年的上海,一步一步地发展。不断印证着我亲眼见到、亲身经历的上海,跟我脑子里面所想的上海,以及我在香港见到的那个上海,这三者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对于这个缠绕我很久的谜题,我得到的其中一个答案是这样的:以前的上海人就是如此。
四九年以前在上海做生意就是要讲派头,出门要讲行头,所以上海人的衣着也很讲究。我自己有个亲戚是个上海人,他早上起床之后梳好头、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在家一天不出门他都要这样。还有个老先生每天只是出去茶餐厅喝下午茶,或者去打牌打麻将,都要带个公事包。
那么人们所说的上海的节俭和精明又是怎么来的呢?有人跟我说这些人后来破落了,日子要该省则省了,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有人会告诉我说,那是因为上海原来家里面的那一面后来展露出来了,我在香港看到的是上海人过去的表,后来的人看到的是上海人的里,这是外面大方,里面极度地精打细算,我们分别看到的是两面的上海。
关于嘉宾
上海如何来说?由谁来说?这些问题一直以来都在被人争论不休,感谢机智的道长和可爱的道友们,让我们感受到:关于上海的理解和述说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派头的上海和破落的上海都是心中珍藏、面子的上海和里子的上海都是个中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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