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以杂志阅读为核心的空间——誌屋,我们开始出发寻找同好,以“誌友誌在”为题,开展世界发现之旅。
挚友亦誌友,我们将不定期邀约世界各地文化空间主理人、独立杂志创作者一同,聊文化现象、聊百态人生。尽管现阶段对话只能通过线上传讯,但我们相信,终有一天会在线下相聚。
因为,殊途同归。
誌在亦自在,这里是誌屋和读者共建的公共社区,是敞开的精神客厅。价值观相同的人能在此分享最新见解,一切与阅读、思考有关。我们希冀在对谈中启迪彼此,坚定前进的力量。
首期《誌言誌语》邀请了我们远在巴黎的新朋友——8lithèque八梨空间,一起聊聊中法文化与公共生活的那些事。巴黎/八梨是家
ZiWU誌屋:你们是如何想到在巴黎开一个公共文化空间的?我们很好奇既是在异域,又是一个被认为不赚钱的行业。八梨空间:这说起来应该跟我们之前的工作经验有关,之前我们俩都在国内的图书行业工作,只能说,一开始就选择了不赚钱的行业,现在产生了一种在劫难逃的宿命感,哈哈。此外,这当然也与巴黎这座城市本身的气质,以及我们的一些观察有关。首先是我们对巴黎太熟了,最近常常玩的谐音梗就是“巴黎/八梨是家”!客观来说,巴黎本身的多元性赋予了我们最基础的勇气。对一个实体文化机构而言,我们相信最重要的是机构所在地本身的氛围和人群。巴黎拥有大量的书店、画廊、美术馆、电影院,文化生活多元且丰富,巴黎人(包括在巴黎的新一代华人)在这种环境的滋养下,也形成了一种过文化生活的习惯。此外,我们回到巴黎后,做了一个文化资讯平台“八梨行动手册”,后来也通过这个平台放映了2023年巴黎唯一一场《椒麻堂会》,大家的热烈反响让我们意识到新一代华人对属于自己的文化生活有着强烈的渴求。其实整个欧洲对中国文化还存在非常强烈的刻板印象,但实际上,现在的中国年轻人非常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思考往往是与世界接轨的,中国的青年文化在欧洲应该更多地被看见,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在疯狂汲取这里的文化滋养的同时,我们也想根据既有的经验和想法创造些什么,所以虽然不乏理性,但仍然很大程度上是脑袋一热地选择了创造这样一间复合式文化实验空间。ZiWU誌屋:你们的slogan写的是:“希望以实验和多元的态度,与你一起创造巴黎的新生代公共生活。”巴黎新生代公共生活是怎样的?目前你们塑造出的样子与想象中是否有差别?八梨空间:我们写这个slogan的时候,心里所想的“新生代”实际上对立面是“老华侨”,当然,这不是一种绝对的划分,只是一个大致的感觉。因为我们之前在巴黎找不到自己真正喜爱的公共生活,所以在我们的认知中,就是需要创造自己喜欢的公共生活,可以一起听世界上最新潮的音乐,看当代华语电影,读最新出版的中文书,可以与在当代中国活跃的作者、译者、媒体人沟通,等等。目前我们塑造出的样子与我们的想象差别不大,可能有一些细节由于资金问题无法实现,但从本质上说,我们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想象,或者说,目前还在坚守着内容方面的那条线,这对我们来说,就算是实现了构想。ZiWU誌屋:除了常规的文化活动之外,你们自己也有许多有趣的实践,比如“在书店过一种人类学家的生活”等,所以“八梨”对你们而言是否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八梨空间:是的,它目前是我们生活的全部,我们目前想做的一切几乎都围绕“八梨”展开,希望它越来越好,越来越丰富,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活下去。我们一直试图让空间有更多可能性,经常根据直觉布置新的角落。希望我们两个i人自己可以越来越松弛,也希望它至今已形成的一种属于它的“自我”可以安全地延续、完整起来。在巴黎的
中国邮箱
ZiWU誌屋:八梨空间一直在做中国文化与创意的对外传播,在选择内容方面,你们有什么自己筛选标准?这可能也和你们的价值观与态度有关系。八梨空间:我们在内容方面的筛选标准其实很简单,就是只做我们觉得好的内容;但也不是特别好阐释,什么是所谓“好”。简单来说,我们不喜欢口号式的呼喊,而是在乎内容本身,也就是说,对我们而言,一个东西是否在我们的选择范畴內,不取决于它与当下的潮流、主义有多么契合,或看起来有多么酷,而是它本身是否具有恰当的艺术性、文学性,或深层次的严肃性。我们俩都是非常实在的人,不是太会表达,但内在似乎都有着严格的标准,不太会动摇。ZiWU誌屋:八梨空间被波伏娃故居、贾科梅蒂博物馆、蒙帕纳斯公墓等文化地标所环绕,八梨空间在其中是怎样的角色?是否与他们有一些对话或者呼应?八梨空间:我们所在的蒙帕纳斯,其实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巴黎传统中产区,我们附近居民大多是年龄偏大的知识分子,街区walk in的以文化工作者、艺术家居多。比如,旁边法国电影局的工作人员,她几乎每周都会来一两次;贾科梅蒂基金会的邻居,会给我们介绍他们最近出的与中国艺术家有关的书;卡地亚基金会的小哥,来看了我们的第一个展览——陈丹笛子在法国的首次个展。在这样的简单交流中,一种对话其实已经形成了,邻居会给我们带来几乎所有他们所知的与中国有关的信息,而很多合作的可能性也蕴藏在了其中。陈丹笛子个展“以浑圆而消瘦的身体熟睡于此”展览现场有时觉得我们扮演了一个“信箱”的角色,因为周边既有的文化信息太多了,大家进来会谈论波伏瓦,谈论瓦尔达,她们的故事被不同的语言讨论着,又形成了新的表达。比如,有朋友会在瓦尔达的生日去给她送颗土豆,然后来店里跟我们讲在土豆上写了什么,也有专门从很远地方来看波伏瓦的游客,进来喝杯咖啡聊聊波伏瓦对自己影响。我们在这里会听到很多故事,这可能是瓦尔达、波伏瓦自己也没想到的,在自己的栖息地能产生的某种异国语言的喧嚣。总之,感觉自从有了我们,这个略显冷淡的街区活络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这里居住了一辈子的邻居虽然觉得我们的出现有些不可思议,对此有点恐惧,但也很好奇,不断靠近、试探。
ZiWU誌屋:在八梨空间的运营过程中,有哪些印象深刻的过客来过?在14区扎根之后,又有哪些街区的故事可以和我们分享?八梨空间:之前在播客《螺丝在拧紧》中已经分享了不少,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听听。再分享一个这两天的街区小故事吧。因为波伏瓦生前的故居距离我们书店只有1分钟的路程,我们会经常路过,那天路过遇到了偶尔来喝咖啡的老爷爷,他看到我们在看波伏瓦故居墙上的铭牌(很多人不知道,铭牌下还挂着一小罐从波伏瓦和萨特的墓前挖来的土),就告诉我们,他经常在这条街上与萨特和波伏瓦擦肩而过。想到只有这个年纪的老人才能有这种经验了,而他又告诉了我们,还是觉得很不真实,之后应该会慢慢听到更多私有的小故事。此外,在我们正式开业前,一个从上海来旅游的女孩,在外面看到了我们还没理好的书架上的《大象席地而坐》,特别激动,就走进来跟我们聊天,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中文书,而且是这本,我们也因此结识。追寻理想
道阻且长
ZiWU誌屋:在你们跨文化的生活和工作经验中,中法文化空间的呈现方式是否有所不同?空间的是否经历了某种“在地性”适应的过程?八梨空间:法国存在一个在国内比较少见的概念,是“专门书店”。基本上一个街区就有好几家书店,但各家有各家的特色,有专门做女性读物的书店,也有专做建筑相关图书的书店,等等,太多了,这个可能是他们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但这边的书店少有中国文化空间的氛围,往往形式比较传统,只卖书,不会兼具多重功能,所以有很多法国人来到我们空间会觉得很新鲜。与其说是我们适应某种“在地性”,不如说我们的特别,让在地居民在不断适应我们的存在。ZiWU誌屋:巴黎当地对于八梨空间有无支持?具体的措施是怎样的?八梨空间:目前还没有申请支持或补助,还处于一种绝对“孤独”的状态。但最近也在打算主动申请一些资助,否则很难存活下去。不仅我们是这样,其实法国大多文化类的机构都面临类似困境,无论是公共的还是私有的,基本没有补助很难存活。恰好最近也听说法国政府对文化项目还是很支持的,所以确实有计划试试。ZiWU誌屋:对于国内文化空间的建设者来说,其实一直面临着理想和现实之间的两难,而这点在文化底蕴深厚的巴黎是否存在?如果存在的话,你们的应对策略和方法又是什么?八梨空间:我们最近也听说了很多国内文化空间的困境,从这个层面上看,在巴黎还是会好一点,但在巴黎会有不同的困难。首先,这就是一个困难的行业,感觉无论在哪里,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会存在某种距离。再就是,身为外国人,在欧洲开公司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存在各式各样的行政问题,在巴黎也必然会承担巨大的经济压力。从自由度上讲,我们也不认为在这里就可以获得绝对自由。我们没什么特别好的应对策略,还在探索之中,目前只能把当下可以获得的可能性都抓住,以及不放低自己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