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古代王朝一旦进入末世啥招都没用

文摘   2024-10-12 18:28   泰国  
“黄宗羲定律”的真正内涵

周舆

中国自古有人焉,并非都是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畜类。

尽管极少数的明白人无法改变历史方向与运程,但他们对现实和历史至少都能看得非常清楚,甚至也发生了自己的声音。至于能不能改变历史,那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就要看中国人的造化了。

黄宗羲就是这样一个罕有的明白人,因此成了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因感明末家国剧变,乃痛苦沉思,多方著述,民本立场抨击君主专制,堪称中国思想启蒙第一人。

在《明夷待访录·田制三》,黄宗羲指出历史上的赋税制度有三害”,即积累莫返之害,有所税非所出之害,有田土无等第之害。

意思是说,历代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税就加重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重农民种粮食却要等生产的产品卖了之后用货币交税,中间受商人的一层剥削不分土地好坏都统一征税。

黄宗羲的观点以及所反映的历史现象,被现代学者秦晖写进了他的论文《并税式改革与黄宗羲定律,并总结为黄宗羲定律”。

这个“定律”被中国当代学界乃至政界获悉后,得到高度认同。

20年前的200336日,总在全国人大会议期间,参加湖北省人大代表讨论时说:“历史上每次税费改革,农民负担在下降一段时间后都会涨到一个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走进 黄宗羲定律怪圈。郑重表示共产党人一定能够走出黄宗羲定律怪圈。

温总说到做到,2005年第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九次会议通过决议,宣布全国废除农业税200611日起,在我国征收了2600多年的农业税正式取消。

17年来,中国农民的负担似乎确实没有增加,中国历史似乎真的走出了“黄宗羲定律”的怪圈。

不过“黄宗羲定律”不是那么简单,“积累莫返”并不仅仅指赋税方面,更不是仅仅因“并税”而起,它其实仅仅是另一个更深刻规律的特例,就像曾经显赫一时的“牛顿定理”,后来仅仅作为爱因斯坦相对论的一个特例而存在。

“黄宗羲定律”背后还有东西,那是朝廷官府以及整个权贵集团所占有的权力和财富不能减只能增,而那些貌似做减法的措施,非但不能落实,反而增加了旧有机制的运行成本,而新增加的成本最终都要落回老百姓头上。

比如,大明王朝养着朱家250万宗室子孙,仅此一笔支出就要耗费三四个省的赋税,国家想要减少农民的赋税,那可能吗?假如一个朱家王爷养了1000个姬妾,你让他减少500个,他能干吗?

这才是“积累莫返”的深层次原因。

不减反增,只是积累莫返的表现之一。其实,还有别的,我将其描述“积累替代”。

比如,大明朝廷新出一项举措要全国实施,但西北地区穷得叮当响,实在榨不出油来,地方官想多加税也不成,那他怎么办?他就此作罢?

门都没有。他还是要找补回来的。一是把老百姓往死里逼,二是野蛮操作以发邪火。这样他才能找回平衡,哪怕仅仅是一种心理上的平衡。这叫“替代”。

明末“流寇”最先起于贫困的陕北,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因为当地的父母官也要获得像南方地方官那样的“收益”,当然这是做不到的,为此他们只好更加穷折腾,于是老百姓再无活路,于是官逼民反。

这还不是“积累莫返”的全部,其实还有一种情况,也还是发生在陕北。可以概括为“升华”。

崇祯一上来就发现财政困难,于是他做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情,那就是裁撤了陕北的一些驿站,因为那里也没什么官员要路过,没啥大用,裁了也就裁了。

古代驿站是个什么东东?

首先它是国家的正式机构,一个驿站得养好几十口子人呢。其次,它整合了邮局(如果对邮局不熟,对物流和快递不陌生吧?)、招待所、联防会、广播站、布告栏等多项重大职能。

驿站对于基层治理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按理说不应被随便裁撤。

假如陕北某地有个年轻农民,颇识得些文墨,长得也俊朗,20多岁的时候家里给他托关系找后门,好不容易在当地驿站混了个差事。在十里八村,这可是一份光宗耀祖的大事了,比秦末沛县丰邑那个叫刘二的十里亭长也差不了多少,在乡里间都可以横着走路了。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他是地地道道的“公家人”。

可是假如朝廷突然传来一道公文,很可能就是从驿站系统一站一站传递过来的,然后府县衙门收悉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县太爷一定会亲自来到驿站办理裁撤事宜。那你说,这位刚刚做了两天“公务员”心里还美滋滋的年轻农民,现在是一个什么心情?

假如,他是一个有志青年,在小小的驿站也算是见过了一些世面,送往迎来、提缰换鞍之时也沾了些官气,铺桌摆宴、吆五喝六之际也有了些组织能力,再加上世道已乱,他是不是会造反呢?

有这个可能,因为真有这么一个驿站下岗工,他叫李自成。

事实上,在陕北最初闹事的,还不是下岗的李自成,而是从北京回来的一群乱兵。他们本来是去京师备边的,结果仗没打起来,他们即被遣送回乡,结果路费都不给一个,于是他们一路烧杀掳掠,最后回到家乡大闹。

在乱兵的队伍里,也有一个粗通文墨的“有志”青年,他叫张献忠。事实上,他见的世面比李自成还要多,少年时就跟着他父亲到四川做过生意,后来对天府之国一直情有独钟。

事实上,下岗的驿卒和自找干粮的兵丁,之所以会闹,也是因为这个“积累莫返”之弊。这些人虽居下寮,但好歹也是“公家人”,朝廷是不应该随意打发他们的。他们的杀伤力可比最底层的市民和村民大多了。

古装第一剧《大明王朝1556》,写的是一段因“退稻还桑”引发的上下联动故事,按理说这本是个好事,是朝廷要发展外向型经济,要把江南的稻田改为桑田。

为嘛要“退稻还桑”?

多种桑树,自然是为了多养蚕,然后是多缫丝,然后多织丝绸,然后多出口,然后多外汇。其实呢,大明中后期确实是世界第一富国,西班牙人在南美洲辛辛苦苦挖出的银子基本都运到了大明。但大明还是莫名其妙地感到钱紧。——95%的银钱都被权贵拿走了,然后压在床铺底下不流通。

但这毕竟还是为了多生钱的故事,属于凯歌行进的好事情,结果差点把嘉靖皇帝气个半死。因为他发现从南方收来的钱,一半被严家父子拿走了,四分之一被太监拿走了,他这个堂堂的皇帝竟然仅拿了四分之一。这还了得?

这还是好时候的好事,还都闹成了这样,那么假如是崇祯遇到的那个倒霉时代,一上来就要压缩财政,因为觉得粮食紧缺而要“退桑还稻”,那么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呢?

没错,你们已经知道了,只能发展到李自成和张献忠这样的人出来“闯”。假如当初,李自成把“闯王”的名号让给比他大一辈的张献忠,也许老张后来在四川还不至于那么疯狂。

总之,黄宗羲说的“积累莫返”,绝不仅仅说的是税收层面的事情,而是指朝廷和官府的一切,即他们占有的一切只能进不能退。

怎么改变这一切呢?

黄宗羲老先生也早就研究好了,提出了三条:

天下为主,君为客;

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

天下之法取代一家之法”。

这些思路和理论,其实一点也不比同时代的西方差。但遗憾的是,这些思想在当时的中国也只能作为“思想”存在,而无法进行实操层面。

只有到了1911年辛亥革命,中国自古有之的“天下为公”的理念才得以最终实现。

2023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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