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纪实】曹善起||奉命做媒

文摘   文化   2024-10-27 22:56   山东  
 
 
(报告文学)
奉命做媒
文/曹善起

         

 

(一)

1979年2月17日,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我们驻守大西北的部队尽管没有参战任务,但也进入紧急战备状态。探亲的、出差的、住医院的、有事外出的等等,迅速归队。强化训练,整理装备,清点物资等,做好上战场的一切准备。我随团政治处谢主任来到二营五连,组织战前动员,听取官兵反映,解决实际问题,保证连队随时行动。
五连是战功赫赫的老连队,曾经血战孟良崮,打开封,进济南,战淮海,过长江,一直打到福建前线。解放后移防大西北,出色完成了平叛剿匪,修筑青藏公路等艰巨任务。现在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全连官兵同仇敌忾,士气干云,很多战士咬破手指写请战书,全连上下嗷嗷叫,很像李云龙独立团的那些兵。有了这样的连队上战场,什么任务完不成?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上战场的紧要关头,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去西宁看病的两个战士归队时,竟然带回一个不认识的大姑娘。谢主任一看就火了,马上找指导员问情况。    
其实,指导员比主任还恼火。如果是部队家属来探亲,一定好好接待她,现在来了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来添乱!指导员听那两个战士讲,“这个姑娘是来参军的,要上前线去打仗,咱们要是不答应,当场就要死给看。这两个小子怕出事,只好把她带到连部来。
谢主任一听更火了,几乎是吼着说:“我们这野战军还没轮到上战场,岂能要一个大姑娘去杀敌?再说,谁能批准她入伍?家是哪里的?她当我们是游击队啊,参加进来就算数?”谢主任越说越来气,指着我说,“曹干事,快去找找那两个小‘哈怂’,问问这女子是咋回事?到底是从哪里领来的?”谢主任真是气急了,连陕西土话也“标”出来了,足见这事有多严重!
我刚要拔腿走,主任又交代说,“你和那个姑娘见见面,把情况尽快弄详细。告诉她,不准在营区乱晃荡,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到饭点,要通信员给她打饭吃。”
谢主任考虑问题真细致,部队就要打仗了,弄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在军营乱逛荡,又扎眼,又惹人,岂不是动摇军心么?

(二)

我找到那两个战士后,经过仔细询问,才知道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在西宁上车后,到乐都车站才见到这姑娘,看她满脸愁容,东张西望地像找人,看到他们是军人,对面的座位正空着,便直接过来坐下了。在双方闲聊中,说到了云南前线打仗的事。得知他们的部队在不远处,姑娘显得很高兴,接着转身就离开了。他们两个下车后,这姑娘也下车了,原以为她是附近工厂的,当走进营房后,想不到她也进来了。    
我问:“哨兵没有拦截吗?”
“没有啊,可能她跟得我们紧,以为是谁的未婚妻呢?”
“你们没有赶走她吗?”
“赶了呀,她说什么也不走。说着说着还哭开了。我们一看就慌了,但还得赶她走,就吓唬她说,部队就要打仗了,你不怕死吗?”她听了这话,不但不害怕,反倒一抹眼泪说,“我想当女兵才跟你们进来的,你们要是再赶我,我就死给你俩看!这个姑娘真无懒,就这样把我俩讹上了!”说罢,其中一个战士哭咧咧地说,“曹干事,求你给指导员说一说,我们不是有意的,千万别给我们处分啊!”
看起来,这个姑娘是有备而来的。再问下去,两个战士没词儿了,我只好去问这姑娘,看看到底咋回事。
她正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连部里,背着身子在看墙上的大地图。听到有人进来,看看我这个戴着眼镜的小军官,立即警觉地站起来。我先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并借机打量了一下她:中等个头,齐耳短发,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模样和气质都很好。放在演员堆里不显眼,但是要和城市的姑娘比,也算是比较漂亮的。看到她的左首桌上,放着一碗葱花牛肉面,似乎一筷子也没动。    
我问她为啥不吃饭,她说吃不下,随即我们就聊起来。这姑娘脑子灵,说话快,并能发觉我预设的语言陷阱,能及时躲避开。
姑娘名叫贺玉华,是青海省乐都县沙沟子村村民,初中文化,家中现有哥嫂和弟弟。因与嫂子合不来,三天两头会打架。昨天又狠狠地干了一场,实在不想过乱糟糟的日子了,这才愤而跑出来。
我一看,果然在脖子左下方,还能看到被手抓的桃色痕。
小贺姑娘说,由于昨天跑得急,身上没带一点钱,车票还是别人代买的,想去哪里也不行,这才决心当女兵,就是死了也光荣!接着,央求我能帮她一把,这事办不成就不活了。
我心想,她是抗日神剧看多了,认为当兵就和闹着玩似的。我不好生硬地拒绝她,便给她详细讲了征兵的时间、要求、标准和机构与程序等等,她一听就傻了。我又告诉她,我们国家人口多,能当个兵不容易,而其中的女兵就更少了,连千分之一都不到,想想能不能轮到你?
我这一说她哭了,一这把我整慌了,便吓唬她说,“部队正在搞战备,你这就是来捣乱!再哭把你送给民和县公安局,让警察把你押回去!”
“别,别,千万不能叫警察,真要把我押回去,我的名声就完了!”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了,今年多大了?”
小贺马上不哭了,抬头看看我,抽抽搭搭地说:“21了。”说罢,低头又哭着说,“那个臭嫂子所以要赶我,就嫌我一年年不出嫁,占着房子嫌碍事。”
她大概觉得当兵没指望了,便擦把眼泪对我说:“要不给我找个对象吧,就算你们赶我回家去,臭嫂子也不敢欺负我了。”
“你说啥?找对象?”她点点头,又看看我说,“我喜欢你们当兵的,解放军都是大好人,不骗人,不欺负人,还喜欢帮助人,你们这里这么多大男人,给我找一个还不容易吗?我一点也不挑拣,找个啥人都能成。”
我听了,真想狠狠煽自己一巴掌,问人家年龄干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眼下忙得团团转,谁有时间给她找对象?我气呼呼地站起来,大声问她:“你说的都是实话吗?”她很干脆地说:“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不信你们派人去调查。”
“你不说我们也会调查的!”那个年代很少有骗子,她的话我信了。我要她快把那碗面条快吃下,转身找谢主任去汇报。

         

 

(三)

谢主任见我进来,放下正在修改的“战备教育动员”稿,问我说:“弄清了?说说吧。”    
当听到她要在部队找对象时,主任生气地看看我:“怎么又扯出这样的事?是你小子出的主意吧?”
我急忙站起来辩白说:“哪能呢?我向毛主席保证,是她明白自己当不了女兵,才提出在部队找对象的。”
“这姑娘可真有心计,原来我想把她交给收容站,让地方的同志去处理,现在看没这个必要了。我们有些干部只知道忙工作,顾不上找对象,如果能找到这个姑娘,也许是件好事呢!”
主任又交代我说,“这件事情别人不好插手了,你就在上营房逐个连队去打听,帮这姑娘找个对象吧。干部中要是没有乐意的,找个志愿兵也可以。”
我一听就急了,忙推辞说:“主任啊,你让我写材料还差不多,可让我给人家姑娘找对象,我这笨嘴拙舌的,那是说媒拉纤的料啊!”
主任一板脸说:“你小子怎么会谦虚了,有谁说你笨嘴拙舌了?这也是任务,别在这里烦我了,快滚蛋!”
我看不能推辞了,连晚饭也没来得及吃,拿个馒头就着咸菜就奉命说媒了。说实话,完成这项特殊任务我还是有信心的:这姑娘的模样、这身条儿和脑瓜都不错,大部分男人会中意的。
结果大出我的预料,从下午6时到9时,跑了三个连队再加物资仓库,接触了两名副连职干部和三个排长,尽管我把贺玉华夸得跟花儿似的,但没有一个乐意的。他们不是说正在谈朋友,就是表示没兴趣,还有个副连长嘲讽我:“都他娘的啥时候了,你还在这里闲扯淡,没事来连里教教歌,也比忙着说媒强啊!”说得我脸上直冒火,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想不到来到修理连,指导员老陈听了乐起来:“哈哈哈哈好事呀,我们这里的张大学还没对象,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媳妇吗?”说罢就喊通讯员,“小李子,快把机修班张班长叫到我这里来!”
张大学真名叫张栓柱,因为修理技术胜过军械学院的大学生,战友们都喊他“张大学”。这小伙是陕北人,25岁,在兄弟五人中排老大,因为家里经济条件不大好,至今还在打光棍儿。
不一会儿“张大学”跑来了,听了我的介绍不表态,却眼睛盯着指导员。老陈笑笑说:“看我干嘛,这是好事儿呐,见见吧。”
“我听指导员的,同意见见那女娃。”张大学当即表态说。
第二天早饭后,我把贺玉华带到修理连,张大学见了后,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小贺见张大学身高马大壮实的很,脸盘长得也端正,脸上也笑眯眯地晴了天,我看这对儿都有意,也笑呵呵地说:“你们两个先谈谈,如果谁都没意见,这桩喜事儿抓紧办。”    
这任务我算完成一半了,我先给陈指导员打了个招呼,就给谢主任汇报了。他说:“这个‘张大学’我认识,小伙子很不错,怎么还没对象呢?你小子算是办了件好事,但是别声张,否则,没对象的姑娘都找咱们怎么办?”说完我们都笑了。
张大学与贺玉华的好事进展得很神速,第二天就到县城置办准备结婚的用品了。听说只买了一对玻璃杯和一面梳头镜,带上部队的介绍信,去小贺老家领证去了。

         

 

(四)
         

 

这对新人的婚礼是在部队举办的。因为是在特殊时期,喜事办得很简单,把两块床板合一起,放上两床军用被褥就行了。连里请谢主任和我到婚礼上讲两句,那晚因为召开座谈会,我俩一个也没有去。
第二天,张大学带了新媳妇贺玉华,提着罐头糕点来看我们。我瞄了一眼贺玉华,上上下下装束一新,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明了她的真实身份,还真以为是哪家富户的千金哩!
谢主任高兴地看看小贺,点点头说:“嗯,是不错,是不错!”又看看新郎倌,笑着说:“张大学,不,张栓住啊,你小子有福气,白捡了这么个好女子,可得好好对待你媳妇,好好工作,不能恋家,要立新功啊!”    
张大学挺身敬礼,“请主任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
贺玉华拿出一把喜糖来:“曹干事,真得好好谢谢您,不但没有赶我走,想不现在还住下了。”
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学着主任的口气说:“小贺啊,我们的张班长很老实,你可不能欺负他。还有,现在你也是军嫂了,挺起腰杆当军属,看看谁敢再惹你!”
谢主任赶忙拦住说:“高兴的日子都高兴,不要再提烦心的事。你们好好过日子,来年生个胖小子,以后也当解放军!”话音未落,大家都笑了。
坐在一旁的五连指导员说:“中午我让炊事班加两个菜,在我们这里喝一杯!”
谢主任摆摆手说:“免了,免了,到此为止,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到这里,我的奉命做媒任务算是圆满结束了。而在工作组中我担负的任务完成得也很好,用我们家乡的话说是“扯秧子摘西瓜——两不耽误”呢。
这对小夫妻虽然是“闪婚”,但日子过得还不错,也没有忘记我这个大媒人,还买了很多礼物到部队家属院看过我。后来,谢主任转业回西安,我也调往别的单位,从此与这对夫妻失去联系。再后来,我也转业回老家,他们的消息就更听不到了。    
         

 

补记:转眼45年过去,谢主任已经不在人世。当年的机修班长张大学也已经70岁了,那个一心要当女兵的贺玉华,应是66岁的老太太了。这些年来他们究竟生活得怎么样?在哪里安家了?孩子们都好吗?诸如此类的问题毫无音讯。不料在一次微信聊天中,从原部队政治处王主任那里知道了张大学的简略情况:他们结婚后,定居在乐都县城(现为青海省海东市乐都区)。张大学转业后,在乐都柴油机厂上班,后来厂子倒闭,他去了新疆一家修理厂。贺玉华的工作很稳定,收入也不错。老两口育有一女,也已40多岁了,是名检察官。后来,张大学两口移居西安,身体健康,生活幸福,正在安度晚年。都说“闪婚”难长久,这对老夫妻不是过得也很好吗? 


作者简介 


曹善起笔名山齐,济南市长清区人。1970年入伍,1992年转业,社会科学工作者。公务之余喜好写作,出版有《中国古代野诗缀谈》《诗词精华》《陈话新说》《千古疑案》(上下集)、《中华文化探秘》等,并参与《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济南》《济南名士评传》《新时代丛刊》《创造新的辉煌》等多部书籍撰写。2006年后,转向国共两党领袖人物的研究与写作,已出版《毛泽东历险纪实》《蒋介石遇险实录》《蒋介石史实真相》(3卷本)等,逾600万字。另有小说、故事、杂文、报告文学和美术、书法作品多篇(幅)散见于全国30多家报刊杂志。其作品被《畅销书摘》《中外书摘》《名人传记》《文摘报》等多家报刊选载。曾获部队和省市级以上多项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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