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琐忆】李国启‖春雨之夜
文摘
文化
2024-10-30 22:29
山东
![]( "我们一直在努力动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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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时光过去了六十多年，尽管六十多年我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军旅生活中遇到很多和蔼可亲的首长和战友，留下很多难以忘怀的记忆，可是每当我看到雨丝飘落，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料峭的春雨之夜。特别是近几年，只要下雨，我的眼前立马便会浮现出溟濛夜空下如丝如织的雨帘，耳畔便会响起班主任老师至情至性的挽留，齿颊间便会流溢出咀嚼蒸馍的清香，眼睛便会被热泪浸湿，心头便会充满温暖的师生深情，情到深处，抑制不住，几度啜泣不止……人们都说，春雨贵似油，可那天偏偏就下起了一场对我来说不该下又下得非常及时的春雨。春天的雨，凉飕飕的，可又暖煦煦的。那场雨是在下午上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开始下的。雨不大，我们坐在教室里，有不少同学不安地看向窗外，想着如何回家。离家近的，没当一回事。离家稍微远点的，跑一会就到家了。可我在发愁，虽说这场雨不大，可家远着哩！跑完这五里路，非淋成落汤鸡不可，书包就更不用说了，非淋成一包纸浆！焦急之间，又看看教室门口，房沿已经往下淌水。尽管现在庄稼非常需要一场透地雨，但我心里还是希望它快点停下来，实在不行，等我们到家了，再下也不迟呀！我天真的胡思乱想着。叮铃铃！下课的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老师收完了同学们的作业，宣布下课了，并嘱咐了一句：“天气不好，注意不要淋着了，先在教室里等一等，不下了再走。”老师说后，将作业搂在怀里跑着到办公室批改作业去了。 这时候，离家近的同学都跑着回去了。也有不怕雨淋的，将书包往衣服里一塞，低着头快速地跑走了。就剩我们村庄三个同学，挤在教室门口焦急地看着外面的雨势。看样子，雨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有板有眼地下着，而且似乎比方才还大了点。好不急人呀！我们看往远处，视野中一片灰濛濛的雨帘，夹着丝丝缕缕的春风，使雨滴微微的、整齐地斜向一边，汇集在一起，流向低洼的地方。雨丝细细的，密密的。远处的房子、树木、大地朦朦胧胧，就像沉浸在一片薄雾中。风平浪静时，雨水直直地落下来，有小风时，又整齐地斜着落下来，若是突然来一下风，雨滴就乱了套，这个时候再看雨，似雾非雾、似线非线，似有形又无形……雨渐渐大了，往远处眺望，朦朦胧胧的春雨好似漂浮在半空的丝绸，近看，雨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洒在地上、树上、房屋上，演奏出珠落玉盘的音韵。落在地面上，泛起一个个水泡；落在房屋上，溅起一片水花……“同学们，雨下大了，走不了了！”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一看，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我们三个没有吭声，都看着老师。“走，跟着我跑快点！”随着老师的话音，我们跟在他后面快速地跑到老师们的办公室，校长也在。我们知道，这是校长与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房间比我们教室小点，一共里外两间房，外间三张办公桌，里间三张床。“给，吃吧！”我正在愣神，校长给我们一人一个蒸馍。我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校长，没敢接。我们三个都没敢接，傻傻地看着校长又看看老师，不知所措。 啊！睡觉？我们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睡觉，睡哪里？我们三个都是一样表情，拿在手里的蒸馍谁也没有咬一口，还是傻傻地呆在那里。我偷偷地看看三张床，整齐干净雪白的床单没有一点点皱褶，红底带花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难道叫我们睡在校长老师的床上？那他们怎么睡觉？再看看老师们都坐在办公桌前，边吃蒸馍边看作业。我们三个你看我，我看他，肚子里开始咕咕叫了。我们看看手里的蒸馍，不知道是谁开始咬了一口，接着一个个狼吞虎咽，雪白松软的大蒸馍很快进了肚子里。校长看我们很快吃完了，与两位老师同时将自己的被子伸开，叫我们睡觉。我们三个又一次瞪着大眼睛，任谁也想不到，会睡到校长老师的床上，盖着校长老师的被子…… 不，不是想不到，是不敢，是不好意思。那么干净的床，我们三个脏兮兮的，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睡到校长老师的床上，还一个被窝，这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这样的待遇，我敢说，这辈子不会有第二次！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走到门口，看着雨想走。而外面的雨，却依旧不紧不慢地下着，一点也不理会我们的难处，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这没风的雨，一般都下个没完。到了这个时候，回家是绝望了，难道就这样厚着脸皮睡在校长老师的床上吗？再看看床，那么干净，怎么好意思？我们都是农村的孩子，上身就穿了一件小夹袄，下身只有一条夹裤，不脱，湿乎乎的，还脏兮兮的。脱了吧，浑身光溜溜的，怪难为情的。老师看我们都愣在那里，帮我们脱去衣服，硬生生地将我们摁到床上，用被子盖好，把我们的湿衣服用一根木棍捅过裤腿、袖子串起来，两头放到两把椅子上，就又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批改作业。我躺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哪敢伸开腿啊！再说，感到整个身子凉凉的，怎么这么光滑？在家妈妈纺织的粗布做的被子，虽说疙疙瘩瘩，有点剌身，但挺暖和，都习惯了。可老师的被子里表都是洋布做的，一点点小小的疙瘩也没有，就是感到有些凉凉的、滑滑的。我想尽可能地少接触老师的干净被子，不敢乱动，光怕弄脏了。可老是蜷着身子，受不了。我慢慢地伸开腿，不管伸到哪，都是光的、凉的、滑的，可心里是暖和的。 我看着老师认真批改作业的背影，心头一热，泪水洇湿了枕头……“滴答！滴答！”一阵细微清脆的声音突然传入我的耳朵，这是啥声音？如果一直这样滴滴答答地响，怎么睡觉？我循声望去，咦，是一个小闹钟。其实，小闹钟就一直不停地在滴答滴答响着、走着，当我走进这个特殊陌生的环境时，紧张地心情充弥在全身，外界的杂音无缘问津，甚至室外哗哗的雨声也听不到了，脑子里只有老师的声音老师的床，干净的被褥。不是我不敢睡着，光滑柔软的被子，滴滴答答地闹钟，激动不安的心情刺激着，使我非常不习惯，精神得很，一点点睡意没有。难道睡在这样高级的被窝里，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想到这里，我笑了。 突然想到，妈妈不见我回去，着急了没有？爸爸不在家，他一直被公社抽调到外地参加修建任务。家里只有一个蓑衣，爸爸一直带着去工地。妈妈既使想到学校看看，也没法遮雨呀，况且，她还要看着小弟弟，肯定离不开。不过，她知道，我在学校是不会惹事的，肯定是和同学们不知道在哪里住下了，而且，肯定是老师帮的忙，这点，她一直都很放心。这时我感到校长要睡觉了，感到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的那一头，慢慢地将腿伸进被窝里，唯恐碰到我，把我弄醒。其实，这时的我，紧张得要命，我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往一边挪挪，生怕挨着校长。还好，我感到校长躺下了，又感到他脸向另一侧，又感到他伸出右手将被子往我腿下掖掖……这个“滴答”声，伴随着我的一生，一直在我心田弹奏出一支美妙的师生友谊曲，给广袤的豫东春雨之夜，增添了一份温馨一份亲情。白驹过隙，甲子已逝，只要我看到小闹钟，只要我看到下雨，一阵热浪就会袭遍全身。就是我在写这篇小文章时，还流泪了呢！
李国启，河南杞县人，1951年2月出生，1969年2月入伍，1970年1月入党。中央党校本科毕业，原济南军区空军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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