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注:一位即将远行的朋友来稿,记录了他和这座城市的一些小事。
第一次来到香港是2014年,表哥在机场接我坐大巴到了石塘咀出租屋的楼下。下车第一秒,我就被那堆满垃圾袋的狭小马路吓到了。这和我想象中的国际大都市相差甚远,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我要回家”。表哥带我去吃了山道的好姐清汤腩,心情逐渐平复。一份40多蚊的牛腩汤河,没想到成了日后无数个下班路上的便餐。
香港大学建在山上,刚来的时候地铁还没有延伸到西环,每天上下学都得搭西宝城外的扶手电梯,再一路辗转攀升至东门附近的教室。一日做完小组作业,已经快凌晨3点,同学一行四五人便拖着疲惫的步伐下山去吃坚尼地城的新兴食家。操着普通话的我们在一群早起看报喝茶的阿公阿婆中格格不入,但那流心奶黄包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
老孙曾住在西营盘一幢破旧唐楼的顶楼,前些年他兴致勃勃在天台搞了块幕布放电影。我们俩在那里顶着隔壁爵士鼓的噪音看完了几乎所有王家卫的片子,觉得很应景。有一天晚上另辟蹊径放了《海边的曼彻斯特》,故事里的男主因过失让三个孩子葬身火海,妻子也因此离开了他。本来话就不多的两个男人看罢,望着满地的空啤酒罐和桌上的烟头,沉默不语。
有一次带咪咪去数码港公园露营放风筝,小家伙从来都是个窝里横,到了外面被猫绳牵着迈不开一步。突然有人开阖垃圾桶盖,发出一声巨响,咪咪嗖地一下挣脱绳子,一溜烟逃进了灌木丛。我拼命在后面追,担心这下再也找不到他了。再后来他真的因为鼻癌离开了我们。
夏天的红棉路有一些美好的回忆。J带着她的泰迪熊远嫁去了伦敦,N也终于和异地多年的男友团聚了。在N婚礼仪式后的船趴上,她说北京冬奥期间这对苦命鸳鸯在“闭环泡泡”内外隔空打招呼,只为在漫长的别离后看对方一眼。高个新郎在众人的艳羡声中笑得很腼腆。那天大家都喝得很醉,我捧着一瓶只喝了一口的金酒回家,勉强洗漱完还裹着浴巾,就睡死过去了。
认识C这个为数不多的香港本地朋友实属偶然。2018年我结束了在北京两个月的轮岗,拖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到了首都机场。C和我同一航班,一身轻松排在我身前办理登机手续。我厚脸皮地上前搭话问她能不能帮忙拿一个箱子,好让我省下一笔超额托运费。她犹豫地看了我几眼,还是答应了。事后我在香港请她吃饭以示感谢,她笑说朋友都骂她蠢,以后别被陌生人骗了。
S说她在ICC大楼外墙上播映过一个自己的毕业作品,拍的是海洋公园的鱼群,象征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互相遇见、错过、忘记。但人的记忆不止七秒,那些我们曾拥有过的交集,会内化成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十年很长也很短,香港变了也没变。Hope it’s not goodbye, but see you so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