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孤独而丰盈:毕业二十年,我所感念西政的

文摘   2024-06-30 10:00   重庆  


沉寂许久的本科同学群,因毕业二十周年聚会,突然间热闹起来。我却为参加不了而心中怅然。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那些一生的兄弟姐妹,有的自毕业后就没见过,今后还能再见几次?翻看着同学们的聊天记录,满是欢声笑语的视频图片,看到那些出行万里仍然洋溢青春气息的脸庞,畅想着自己也重新走在沙坪坝老校区,黄桷树下,毓秀湖畔,走进心心念想的十二舍,感受着山城重庆独有的微风缕缕、细雨绵绵,心中不断荡起丝丝涟漪,那些年遇到的一些人,经历的一些事,如画面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作者入学及入学后与同学们的一些合影

左一为12宿舍楼110和115宿舍同学合影,右为法一系2000级1班同学入学和毕业时男生们的合影。


毕业二十年来,无论工作学习交往,还是日常生活,我所感念母校的有很多,见诸《西政读书往事》《我与西政的读书情缘(上、下)》系列文章,但让我感到越来越受用的,还是经过严格法律逻辑训练后获得的独立思考意识及自主判断能力。独立自由之于我,就像呼吸的空气,就像米面油盐,须臾不可或缺。犹记当年曾在刑法教科书的扉页写过几句话:不私己,不为人;不独立,无人格;不自由,毋宁死。言为心声,我手写我心,如是而已。

我们其实很难预料未来是什么样子,十年二十年前的社会已经模糊了。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会从事何种职业,学到的知识有没有用处,这些都在不确定之中。即便是那些从事法律职业的同学,或做律师,或在公检法,或在企业,所学知识早已更新换代,有帮助的反而是思维范式和方法论。至于其他更多人,做着和法律完全无关的工作,知识本身就更用不上了。不管怎样,在现代信息社会,有属于自己的头脑,凡事经过自己的判断做出决定,而不是总让别人的思想在自己脑子里“跑马”,本身就是一个很稀缺的东西。

王涌教授的“法学第一课”——《写给十八岁的法学少年卡尔》,我读了很喜欢。他希望年轻的法律学子要敢于做法学院的“狼”。他这样写道:“你一定要成为一只‘狼’,自己捕食猎物,图书馆就是你的地盘。你还要发现具有‘狼’的气质的同学,与他们结下友谊,寻找适合自己的老师。”这个比喻非常贴切。王涌教授的文章写于2017年,我在2002年注册了163邮箱,至今仍在使用,名称就是wolf。这也算是一种惺惺相惜。

当初选这个名字,肯定是有所指的。感觉狼群在动物界非常强大,但狼群的强大,正在于每头狼的独立性都很强,群体并没有掩盖个体的独特存在,而是充分发挥各自特长,才成就了团队整体。这似乎很契合马克思的那句名言:“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这种团队与成员、集体与个人的相处模式,让我很向往。





西政老校区的图书馆、岭南厅、书剑厅等一些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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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政七年,我有大半时间是在逃课中度过的。如果按逃课总数排名,估计在同学中可以排到前三。逃课是为了读书。图书馆,岭南厅(小礼堂),学术报告厅,是最常去的地方。山城雨多,我喜欢听雨,和西政读书经历有关。我会在本该上课的时间,到隔壁教室如饥似渴地啃读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卡尔莫纳的《黎塞留传》,或者到校园流动书摊选书,一站就是个把小时。那个时候的我,必定觉着,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跟随老师一板一眼地背教材上,真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情。

二十岁的年轻人,略显稚嫩的同时也有几分傻倔,甚至是某些观念上的激进。好在二十岁的“愤青”,四十岁时往往趋向保守,而不是相反。我当时的想法,就如同《伊索寓言》里的那个故事,宁要狼的自由,哪怕荒山野岭,忍饥挨饿,也不要狗的奴役,哪怕有富丽堂皇的居所,衣食无忧的生活。即便是读书学习,我也要走与众不同的路子。孙鹏的民法,李龙的民诉法,邱兴隆的刑法,当年那么火爆,我也没咋去听,不是对名师不感冒,而是感觉每次上课都要提前占位,实在浪费时间和心力。当然,独立思考有主见,不是刻意标新立异,只是由内而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罢了。

孤独,当然有孤独。落寞,无尽的落寞。我虽酷嗜读书,但在西政求学期间,从来没有参加过任何读书会或兴趣小组,也很少主动与师长朋友讨论读书。长期“独学无友”的状态,势必造成某种程度上的“孤陋寡闻”,但说实话,我没能找到更多带有“狼”的气质的同学。多数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去教室,一个人读书,一个人闲逛。图书馆新到哪些书,哪些书被借阅的次数多,被批注的字数多,甚至被撕掉的页数多,我都门儿清。我真正的老师,朋友,都在图书馆的书里面。我们从来不曾谋面,但早已秋波频送,芳心暗许。

伴随孤独的,是丰盈。我有一个充盈的精神世界,迥异于外面的现实世界。我像周伯通那样,可以左右互搏,让不同观点在大脑中激烈碰撞。这也是我欣赏赵蕤《反经》的原因所在。我不太赞同里面的具体论点,认可的是这种近乎“二律背反”的分析方法。我经常同时阅读几本完全不相干的书,不会只陷入一个极端而无法自拔。直到现在,我依然认为,所谓“书呆子”,不是书读多了,而是书读少了,只盯一点不及其余,焉能不呆?

我的孤独是深沉的。现实中精神交流的缺乏是一方面,农村孩子不善交际,多敏感而易自卑,朋友间相处也不能完全敞开心扉。我所钦佩的劳东燕教授,在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时,也有类似的感触:“日记里所呈现的,分明是一个纠结而拧巴的少年,因为难以自如地适应周遭的世界,无法接纳被人比下去的自己,而显得心事重重。”“要强而又不够强,那么地渴望脱颖而出,如此地期待与人交往,却又患得患失。时常为自己的黯淡无光而苦恼,为自己一再地安于现状而懊丧;在抗拒八面玲珑的同时,又为自己无法八面玲珑地处世而烦心。”(《偶遇十八岁的你》)好在我的性格还有一面,因打小就会考试,没考第一的次数不多,和成绩好的同学关系一般,也不愿与老师套近乎,五伦之中尤重朋友,特别喜欢接近重感情讲义气的兄弟,总觉得内心深处与他们更近一些。因此,虽然身上带着近乎天性的孤独,但融入班级这个整体没有感到一点的违和。

我深知不能自外于团队,必须以自己感到合适的方式融入校园生活。那个时候,大家几乎每天都熬到很晚。我一般在图书馆教室读书,哪些段落需要抄录就做个记号,回宿舍再抄到笔记本上。寝室原本就是休息的地方,并不适合读书,抄笔记不用动脑子,同学们玩笑吵闹,也影响不到我,我们两不相妨。有时我也和同学一起通宵上网,他们打帝国、CS,我聊天追剧,然后等天亮了,大家一块回寝室呼呼大睡。法一千禧一班有二十多个男生,个性都很鲜明,阳光的冯洲域,豪爽的马林,帅气的邓光强,耿直的余中平、邓伟云,以及税东的体贴,冉旻的热心,吴文良、陈水明的稳重,还有不苟言笑的宋中亮,弹奏吉他的张卫龙,擅长辩论的王欣,酷肖哈利•波特的谭翔文,(恕不一一点名了)等等。年轻人血气方刚,此间当然也会有矛盾纠纷,但往往是不打不相识,事后相处更为融洽。2014毕业十周年聚会,男生到了不少,那张合影照片每个人的表情都恰到好处,堪称经典。这种同学加兄弟的情谊,成为我大学生活情感上不多的慰藉。


作者当年住的宿舍楼



2014年作者毕业十周年相聚时部分同学的绝妙合影

我的性格属于慢热型,当别人不了解我时,我也不急躁。“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内心时时充盈的好处,会让自己保持相对强大的磁场。先自己站得稳、立得住,己立才能立人,成己才能成人,让渴望与自己交往的人产生一种安全感。对于我想主动交往的人,我希望形成一种良性互动。有的时候就是需要慢一点,慢慢展示自己,也慢慢去接近别人,给各自了解认识对方的时间。韩昌黎有言,“内不足者,急于人知,霈焉有余,厥闻四驰。”我把这句箴言作为人际交往的座右铭。



我的幸运在于,很早就从内心深处接受了胡适先生的教诲。1932年毕业季,先生面对即将走入社会的大学生,做了《天下没有白费的努力》的演讲,他引用易卜生的话说:“你的最大责任就是把你这块材料铸造成器。”认为学问就是铸器的工具,“你要深信:天下没有白费的努力。成功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我意,哪怕是一棵树苗,将来不论是被砍掉烧火,还是留着环保,都必须先让自己成长为参天大树。渴望自己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就必须先让自己的知识丰富起来。

“超越”骏马(位于老校区图书馆北侧草坪,由内蒙古校友会于2003年捐建。)

汉白玉雄狮(位于老校区图书馆前,由法88级校友于2002年毕业10周年之际捐建。 )

当时精力好,不打游戏,不谈朋友,又无其他琐事缠身,真有“一物不知,深以为耻”的想法,所以我的读书笔记可谓五花八门,包罗甚广。我做不到“非毕一书,不读它书”,但“不动笔墨不读书”一直在坚持。不论是政经、文史哲等书籍著作,还是期刊杂志,也不管是长篇大论,抑或只言片语,只要自己读过感觉有点用处或有些意思的,都会做摘抄。比如,读了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我会去找有关猴面包树的文字,抄录下来。那时没有微信,手机、电脑也没有普及,查找资料多是借助于纸媒,很多笔记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因了这个缘故,我特别能理解毛泽东在一九四一年写给两个儿子的信。信中,毛泽东谆谆告诫道:“惟有一事向你们建议,趁着年纪尚轻,多向自然科学学习,少谈些政治。政治是要谈的,但目前以潜心多学习自然科学为宜,社会科学辅之。将来可倒置过来,以社会科学为主,自然科学为辅。总之注意科学,只有科学是真学问,将来用处无穷。”我总感觉,这些话里没有领袖,只藏着一个父亲对儿子深沉的爱。

有智慧的人,往往在正确的时间做正确的事。对于三观尚未成型的青年来说,真正有意义的是追求真理,学到真本事,那些富有煽动性的政治口号不仅毫无价值,对于过早热衷于这些的青年简直就是毒药。萧公权先生在《问学谏往录》中写道:“教育功用之一是完成国民的心理发展。因此尚在求学的青年只可做将来问政的准确,而不应该径行问政。心理未成年者的早‘仕’与生理未成年的早婚都是有害的。”“青年学子尤其不要急于求用,去谈社会问题或做政治活动,因而耽误学业。古语说‘十年树木’。采用尚未长成的树木是牺牲未来的栋梁之材。让教育未成的青年人去参加政治运动,政治未必受益,学术却先受损。”胡适不支持学生上街,毛泽东不建议儿子们谈论政治,可谓异曲同工。唯一的区别在于,胡是公开说,面对的是广大青年学子,毛则是私下说,对象只有他的两个儿子。

虽然在大学时就读曾涤生,但我读的并不多,他太没有生活气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也就是把家书读了两遍,抄录一些于己有益的文字。我对他关于“倔强之气”的阐释,感到新鲜有力,有一种勃然奋励的气象。贾宝玉对《四书》评价很高,说什么“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孔孟之道,我喜读《孟子》,比较钦佩孟子的大丈夫气概,“独夫、民贼”的痛骂,“草芥、寇仇”的批判,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孟子是个倔老头,我以为是“浩然正气”的体现。就是一个人看到不平之事,总要表现出不满甚至愤怒,能愤怒,敢于表达出来,说明不想同流合污,还想改变一些现状,社会进步也由此而来。曾文正说,“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有这股气贯注其中,百般事业才有成就可能。《挺经》我们没有见到,但他身上那股倔强之气,的确感受到了。

我读书有个毛病,大家都在谈论哪本书时,偏偏不去读,等到冷静下来,再尝试读。我写文章,也不愿迎合受众。历史人物系列,连故事也很少讲,很多人看了觉得太吃力,又没什么文采,建议写得轻松点,我也没有采纳。总觉得讲故事我不擅长,何况讲历史故事的人也实在太多,不缺我一个。就是写形式主义官僚主义,写乡村基层治理,写读书,别人写过的自己不再写,要写就写自己独有的心得体会,拾人牙慧的事,耗费读者的心神精力,坚决不去做。

有时候绞尽脑汁几个月写出来的,读者廖廖,俩小时复制粘贴的,动辄“十万加”。这些年的“十万加”不在少数,让我感到,“迎合能力达到极致,也就意味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丧失。”(朱庆育教授语)此后就是空虚。廉价的信徒必然是廉价的叛徒,今天轻易附和你的,明天就可能把你踩到脚底。不迎合,是一种倔强,也是一种独立。

大学时,我比较欣赏王荆公,“时然而然,众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年仅二十岁的王安石就提出这样的命题,敢于担当有作为的人,绝不是一味趋时附世、随波逐流,而是对待社会潮流,有自己的分析判断,某种程度上还要有一种逆潮流而动的精神。我总以为,大势与潮流是两回事,大势一泻千里,奔流到海不复回,潮流则有曲折有反复,人生要顺势而为,但有时也要逆流而上。形势要认清,时髦则未必都要去追赶。

步入中年,对荆公及其新法,有了不同于往日的看法。就像陈寅恪先生所说,“余少喜临川新法之新,而老同涑水迂叟之迂。盖验以人心之厚薄,民生之荣悴,则知五十年来,如车轮之逆转,似有合于所谓退化论之说者。是以论学论治,迥异时流,而迫于事势,噤不得发。”不是我否定了当初的自己,而是验以近些年来的政治现实,愈发理解寅恪先生“读史早知今日事”的感慨。但无论如何,王安石的那股“拗”脾气,我还是觉得是干事之人的必备。



我很早就读了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与《动物庄园》,对形形色色的极权体制和政治骗局有了免疫力,辅之以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密尔的《论自由》和伯里的《思想自由史》,让我感悟到自由的真谛,以及政治中人性的复杂。还有一本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小书——张中晓的《无梦楼随笔》,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感受到阅读时带来的空前震撼,以致暗下决心:此生不敢望顾准,但愿能得中晓半分神韵。为此,我写了最早的长篇书评。即便是饱受诟病的《韩非子》,我从中读到的,更多是他对阴谋手段、权术伎俩的揭示与暴露。我逐渐意识到,从某种程度上看,人类历史简直就是一部自由退化史,从不敢、不能,到不愿、不想,这种体制异化人性的残酷现实让人感到恐怖之极。

疫情期间,我重读鲁迅、王小波,特别是那些他们很想使其速朽的杂文,颇多感慨。鲁迅在多篇文章里,反复提及约翰·密尔的同一句名言,可谓一唱三叹。1925年4月14日的《忽然想到(五)》:“约翰弥耳说: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我们却天下太平,连冷嘲也没有。我想:暴君的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愚民的专制使人们变成死相。大家渐渐死下去,而自己反以为卫道有效,这才渐近于正经的活人。世上如果还有真要活下去的人们,就先该敢说,敢笑,敢哭,敢怒,敢骂,敢打,在这可诅咒的地方击退了可诅咒的时代!”

1927年9月24日的《而已集·小杂感》:“约翰穆勒说: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而他竟不知道共和使人们变成沉默。”1933年2月28日的《南腔北调集·“萧伯纳在上海”序》:“‘专制使人们变成冷嘲’,但这是英国的事情,古来只能‘道路以目’的人们是不敢的。”鲁迅的意思,大致是说,在我们这里,没有冷嘲,只有冷漠,沉默,死相。对此,同学羽戈做了非常精到的解读:“容许冷嘲的政治,绝非专制,真正的专制,不仅不准冷嘲,甚至不准沉默,不准‘道路以目’,而必须人人赞美,人人颂圣,谁的声音小,谁的态度不够虔敬,便可能构成政治罪过。”

大学时喜欢读政治学,尤其西方政治经典,有很多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也是同学间争议的焦点所在。例如,一代贤哲苏格拉底,为何死于雅典的民主?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精髓何在?合众国那些建国精英们,为何对民主有着近乎本能的防范?罗马共和国为什么会被誉为古代优良政体的典范?勒庞笔下的乌合之众为什么破坏力如此之大?无政府下的“大民主”为何成为走向独裁的阶梯?想当年,这些话题经常见诸西政校园的各类讲座论坛,如西南法学论坛,金开名家讲坛,等等。

张绍彦老师主编的《声音与言论》,生动再现了当时的争鸣盛况。用张老师的话说,“西南法学论坛是我们永远的精神家园。”在我看来,西政精神的菁华,完整体现在这些讲座论坛上,台上贤达点评,“不许互相吹捧”,台下学子提问,丝毫不留情面,“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本身就是代表了各自人格的独立,以及自主判断意识的觉醒。

由于各类讲座论坛的加持,在校园时,我就感到自己的头脑有了简单的政治常识。我对政治学没有专门研究,是个“门外汉”,但对于一个法律人来说,熟悉一点政治常识还是必需的。比如,我对所谓自由和平等,民主与共和,就有自己的看法。这几个概念,很多时候都是一块说,其实更应对它们有所区分。通俗一点说,我喜欢自由,甚于平等,喜欢共和,甚于民主。相对来说,民主更强调平等,共和更注重自由。过于追求平等的,有可能大家都平等地受奴役,平等地受奴役,也是一种平等。

我一直认为,自由比平等更值得追求,是比平等更高层次的价值存在。平等这个东西,如果没有自由作为前提,那就是平等地受奴役,而自由无需平等作为前提,可以有各个等级的自由,即便有贵族君主,也不会感到受奴役。历史地看,世家贵族力量强大,比较倾向于自由的共和制,如英国虽然有君主,但她的共和因素居多,实质上更像是一个共和国。这一点,仿佛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有所阐释。平民力量强大时,往往倾向于平等的民主制,如法国。托克维尔似乎说过,与其说法国人渴望自由,不如说他们更想要平等,哪怕是平等地接受拿破仑的统治。

说这些,其实是想说,现代社会“流量为王”,各种信息铺天盖地,真伪难辨,尤其立场淹没真相,片面乃至虚假宣传甚嚣尘上,不是喊一句坚持独立思考就真能独立起来的。必须自身有辨别的能力,内心足够强大,服膺基本的逻辑常识,还要有底线意识,等等。曾经学到的那点政治常识,可以让我更加理性看待现在日益抬头的民粹主义。我常想,愚民式的虚假宣传与底层民粹的泛滥、狂欢,就像是“周瑜打黄盖”,两厢情愿,又像是狼狈为奸,终至于恶性循环。如果说民族主义是把双刃剑,有利有弊,利弊参半,那么民粹的反噬破坏力要十倍百倍于民族主义,而且反噬来得更快更猛烈。民粹力量就像超级坦克战车,所到之处,其他声音都被碾压得粉碎。所谓的独立思考,自主判断,理性思辨,逻辑常识,统统为它让路。



楚才桥(横架于老校区毓秀湖上,由湖北校友会于2003年捐建。)



近年来,我在几篇谈读书的文章中提及西政校园日记和读书笔记,有校友很感兴趣,以为“西政精神已经牢牢融入每一次课堂讲座中,也融入了每一位同学在学校学习和生活感悟中。然纵观西政史料中的自述回忆,仅存有通史记述或散文回忆两种形式,尚无一本有体系梳理的大学时代日记,窃以为对于传承西政精神而言,实乃一大憾事,如子聿以后能出版,不仅填补了这一时代史料的空缺,对西政精神传承下去将是一大幸事”。

我很感谢这位校友的厚爱,他对西政精神的解读,可谓“於我心有戚戚焉”,但我的考虑还是留待时日。笔记和日记的数量太大只是一方面。我总感到,回顾过往太多就说明老了,而勇于接受新知识才是年轻的表现。大学时,我曾立志要做三十年笔记,远未达成所愿,加之工作繁忙,读新书尚且没有闲暇,遑论其他。

人们常说,三十岁前的容貌是父母给的,三十岁后的相貌就是自己修行得来的。有的人中年以后变得慈眉善目,仿佛第二次生命,有的人凶神恶煞,那是相由心生。今年3月,我和陈行甲第一次见面,甲哥说,你的五官轮廓和我想象的差不多,言谈之间也没什么衙门气。所谓“倾盖如故”,无过于此。5月又在郑州见了羽戈,我俩虽是西政本科同年级同学,但并不在一个学院,我法一,他法三,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是头一次。羽戈说,观老兄言谈举止,不似体制中人,倒是我辈模样。甲哥和羽戈都是我敬重的人,有知识有涵养,重情重义敢担当,他们对我说这些,我当成是同道中人的鼓励,也是对我坚守立身处世原则的声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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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二十年,同学们再次相聚于歌乐山下烈士墓旁,徜徉在老校区林荫道中,我在千里之外的中原大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忙里偷闲,回忆一下美好的过往,写下这篇散乱的文字,正如我此刻的心情。亲爱的同学们,如果你们偶然邂逅了那个曾经埋头苦读的青涩小伙,就替我跟他打个招呼,道一声:“同学,你好。”

最后,就让这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带去我的祝福,祝同学们永远幸福安康,也希望明天清晨醒来,我的窗台能飞来一只蝴蝶,带来远方朋友久违的消息。




END





作者简介

李子聿,皖北人,西南政法大学2000级本科(法一系一班),现就职于河南省纪委监委,著有《驿路心灯——金水河畔谈历史人物》一书。


文章:李子聿
编辑:瑞青
审核:许桢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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