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政读书往事:穿越二十年的邂逅

文摘   文化   2023-09-01 20:00   重庆  


作者简介

李子聿,皖北人,西南政法大学2000级本科、2005级研究生,现就职于河南省纪委监委,著有《驿路心灯——金水河畔谈历史人物》一书。


- 简目 - 


01  走累了就回头望一望

02  向“豹哥”致敬

03  学好逻辑,终身受益

04  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

05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06  法律学习的目标是塑造健全人格

07  以今日之我非难昨日之我

08  嘤嘤其鸣,求其友声

09  给你的心一个信号吧,好让风转身


01   走累了就回头望一望


今夏的某个深夜,我刚结束与同事的案件讨论,本科室友谭翔文打来电话。他正和出差到重庆的同学一起吃烧烤,从视频中看,几个人明显有了醉意,他们听不清我说什么,我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反复絮叨一句话:“明年我们毕业二十年了,大家一定要再相聚啊。”
挂了电话,我的睡意全消,一幕幕往事如过电影般在脑海闪现。之后的几天,我一直想为我们逝去的青春写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在我有当年的日记,那里封存着我的记忆。只要我想打开,青春便会扑面而来。
我很幸运,能在不惑之年邂逅二十年前的自己。夜深人静时,翻看当时写下的日记和读书笔记,往事历历在目,仿佛还在身边,如同穿越到了曾经的西政校园。堪称一种独特的人生体验。人的一生没有几个二十年。难得有这样的相遇,我不会轻易错过,因此,我想和二十年前那个青涩的毛头小伙来一场心灵深处的对话。

法一系2000级1班入学时合影

高中时读巴金的《家》,那是读《红楼梦》的余波荡漾,后来就很少再读先生的书。近年来,我像喜欢《聊斋》《阅微》一样喜读《随想录》,感到能从中获得些许精神上的慰藉,或许也有一些情感上的寄托和共鸣,尤其对先生念兹在兹的“独立思考”“讲真话”“把心交给读者”,无不发自内心地表示认同。
在这篇文章里,关于那些并不如烟的校园往事,我只写经过认真思考后,仍然还停留在我内心的真话。既有在校读书时的感悟,也有毕业以来各阶段的人生经历,以及现在有了一定积累和沉淀后的思考,算是给走出校园近二十年的自己做一个素描和回顾。
古人向来读书与治学并称,相互促进,相得益彰,然自工作以来,大块时间全无,治学方面已然废了,不敢再有什么奢望,唯自认为平生于读书还算有点心得体会,尚不至误人子弟,这也是本文写作的初衷。
回想大学时,血气方刚,也曾立下豪言壮语:“惟自信者信人,惟成己者成人,不能成己,断难成人。”如今,我已毕业近二十年,仍庸庸碌碌、百事无成,“成己”有缺,“成人”更不待言。但即便是失败的道路也自有其价值,可以明白地告诫后来者:此路不通,请另觅良途。
除历史人物和基层治理方面的写作外,有关读书的话题,近年来也唠叨了不少,如《我与西政的读书情缘》《做个有书生气的法律人》《读书让我们的内心光明起来》《我的零碎阅读》等。在一些人看来,这是犯了“好为人师”的毛病。其实那些老生常谈的话里,并没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和经验,更多的是黑夜里独自摸索、头撞南墙的教训。
古语有云:“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现在回顾过往,对自己确是一种认真的反思。人生的路很漫长,走累了就要回头望一望,或许对怎么走好将来的路还有些帮助。
我常以此自勉。

02    向“豹哥”致敬


2002年10月(大三上)的某天,我做了一个“下半学期计划”,关于总的原则,日记这样写道:“不再逃课;多读教材;课外书减少;英语不放松”。这说明我之前逃课、看杂书都太多了。
当时有个夸张的做法:必修课必逃、限选课选逃、任选课不逃。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必修课都逃,像民法、刑法、宪法等十几门主干课,还是认真听了的。“限定选修课”有喜欢的,也有不太喜欢的,所以是否逃课,要看心情和讲课老师水平。而全校“任意选修课”,这是自己喜欢的,既然选了,自然要去听。除非是有比较好的讲座,时间错不开。任选课一般都在晚上,经常与讲座有交集,有时确实需要做出选择。
我对卢云豹老师的《外国法制史》《西方法治思想》很感兴趣。这两门虽是选修课,但听课的人很多,被安排在大教室,想坐前面需要提前去占位。而我在大二以后就很少花时间占位了,站着就站着,坐后面也无所谓。那时很多课程因为有现成的教材,无须做笔记,即便当时做了听课笔记,也因毕业时从学校到老家的运输过程,实在过于漫长曲折,很多笔记要么遗失,要么被母亲当废品卖掉了。
只有极少数课堂笔记,我会在听完课的当天晚上,回到寝室后,再梳理到日记本上(那几年的读书笔记和日记是在一个本上)。每次听卢老师的课,回去都有整理。比如,某次课上,卢老师说,做学问需要经历三个阶段:首先是基于兴趣爱好的“胡乱读书”;待有了追根溯源的欲望,就到了“历史领域”;等到心中对历史与现实都产生了疑惑,就进入了“道德领域”。我认为是道出了某些学术研究的真实路径。如,《国富论》的全称为“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可以看作是经济和历史学著作,而《道德情操论》就到伦理学领域了。大卫·休谟既写了五卷本的经典史学名著《英国史》,还写了《人性论》与《道德原理研究》。所谓“道德领域”,我的理解,大概也就是哲学、人性、伦理这些领域。
卢老师和王人博老师的讲课风格,在我看来有点像散文的至高境界——“形散而神不散”。他们无疑都有自己的思想体系,但在课堂上谈起一个话题,往往天马行空、漫无边际,虽能收放自如,终究与中规中矩的老师讲课截然不同。一些老师的课,照本宣科,看教材或回头抄笔记就行,但卢老师的课,必须在现场亲身感受才行。对本科学生而言,可谓各取所需,这与每个同学自己的阅读及认知程度关系很大。知识面宽、领悟力强的,能够收获相对完整的体系,知识面窄、读书较浅的,也可以得到不少启发。我当然属于后者。
对个别感兴趣的话题,由于当时读了不少经典著作,就能理解更多一些。如2002年11月的某天,日记中有一段关于“英国议会制度与宪政”的梳理:宪政与任何主义无关。它从来不是为解决什么主义而出现的事物,反封建不是宪政的目标,它的目标是要把最高权力纳入法律的控制之下,而绝非其他。它甚至可以容纳奴隶制,如1787年美国宪法。另外,在大三下学期的某节课上,卢老师讲康德的《世界公民观点之下的普遍历史观念》一文,顺带谈了对卢梭的评价。他说,“卢梭的思想对自由主义法秩序的建立有害无利。卢梭没有宪政思想,因其不能塑造一个有限政府。”
可见,卢老师对“宪政即塑造有限政府”的理念一以贯之。现在想来,这不仅是卢老师个人的观念,而是当时很多法科师生的共识。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理解何以江必新教授2002年11月20日那场关于行政法基本理论的讲座,会遭到台上台下几乎所有人的批判。对于行政法的根本存在价值,在“保障论”与“控权论”之间,绝大部分西政人坚定选择了后者。

我只听过卢老师的公开课,私下并没有单独交流过,这是我的性格使然。卢老师凡事都坚持独立思考的思维习惯,以及对学术真理的不懈追求(卢老师对2002年前后“西南法学论坛”的重振功不可没),对我某些观念的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虽然卢老师只是一名普通讲师,却是我日记中提到次数最多的老师之一,曾不止一次写道:唯有卢老师这样的人,才真正配得上大学老师的称号。

卢老师在西政“学术江湖”上颇有声望,人送绰号“豹哥”。82级的明冬大师姐说,她和卢老师都是河南邓州人,读书期间,80级的卢师兄如“长兄般关照”师弟师妹。大家熟悉的是卢老师的品行道德,陌生的是他渊博的学识。而我则恰恰相反。当年卢老师就住在十二舍附近,或许我听河南籍的同学谈论过他,但始终没有登门拜访过。据我了解,有不少从事学术研究的校友都把卢老师当作“启蒙者”。我还够不上被“启蒙”,最多只是受到一点启发。即便如此,我仍要对卢老师表示真诚的敬意。

卢老师每次讲课开始或结束时,都会就所讲的主题,推荐一些深入阅读书目。由于我经常坐在教室后面,卢老师的板书看不清楚,所以课堂笔记并没做好,但对于卢老师推荐的好书,我用心做了记录。如,关于古希腊政治制度、思想方面,重点书目有:

《顾准文集》(第一位,且唯一的中国人写的著作);

基托的《希腊人》;塞尔戈耶夫的《古希腊史》;

希罗多德《历史》;亚里士多德《政治学》;

安德鲁斯的《希腊僭主》;约翰·索里的《雅典的民主》;

约翰·邓恩的《民主的历程》;大卫·赫尔德的《民主的模式》;

罗伯特·达尔的《论民主》;乔·萨托利的《民主新论》;

让·韦尔南的《希腊思想的起源》;贡斯当的《古代人的自由与现代人的自由》等。

卢老师对欧洲中世纪历史有着精深的研究。“西南法学论坛”合集《声音与言论》一书的第二篇(其实是第一个学术讲座)——“西欧封建制与近代宪政的起源”,是卢老师2002年11月1日演讲的整理。那天晚上我也在现场。可以说,除了卢老师的课堂,我还没有在其他地方听到有如此通透的见解。只可惜卢老师不出书不写文章,这对知识界来说,着实是很大的损失。卢老师对中世纪历史推荐的一些书目有:基佐的《欧洲文明史》《法国文明史》;汤普逊的《中世纪经济社会史》(上下册)、《中世纪晚期欧洲经济社会史》;佩里·安德森的《从古代到封建主义的过度》;柏克的《自由与传统》;亨利·皮雷纳的《中世纪的城市》等。

我当时没有财力买这些书,所以日记中经常见到这样的记录:身上只有几块钱,无力买书;吃饭的钱尚无着落,哪能再乱花;今天买书花费太多,实在愧对父母的血汗钱……当时更多是从图书馆借书读。现在,买书自由基本实现了,书房也算小有规模了。但我买书并没有按照谁推荐的去买,即便是卢老师推荐的,也没有集中去买。只是断断续续地,在我下意识的阅读范围内,几乎把卢老师推荐的一些书都买了。

任选课中,赵中颉老师的《法学古文》,我也很喜欢。山西古籍出版社那套“中华传世名著精华丛书”,有二十多本,开本小,定价才六块多,当时差不多买齐了。每次上课就带着《论语》《孟子》《韩非子》等。赵老师在台上讲,我就直接在书上做笔记。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喜欢并大量阅读先秦诸子散文。

从中学不喜欢古文到后来读古文比较有感觉,主要得益于赵老师的这门选修课。我不喜欢背诵古文诗词,很少花时间去记住一些段落。这是我记性不好也比较懒不肯用苦功夫的表现。后来读研时早晨也背古文,罗新璋先生编辑的《古文大略》太适合诵读了。

虽然我在大三就打算戒掉逃课的毛病,但说实话,直到研究生毕业,我都属于逃课比较多的。真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问题,在2018年的一次母校师生座谈会上,河南滑县籍的苑书涛老师已经提出来,说这样的人是少数,不要向他学习。苑老师是我很敬重的老师,他的侵权法讲得很好。

然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不为当时的自己辩解,我可能受环境氛围影响而选择逃课,也可能只是觉得,大学不应该再像高中那样把学习局限在课堂上。我在学校那会实在过于普通,根本不受关注,不仅老师,估计很多同学,相互印象也不深。由于并没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所以在逃课问题上,也就没有对其他人产生什么坏的影响。如此说来,我的罪过并不算太大。

现如今,学校各项规章制度健全,管理又比以往更加严格,新时代的学生纪律规矩意识都很强,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或长期频繁地逃课。我感觉是苑老师过度担忧了。(一笑)我现在主动提起这个问题,也是作为教训,让人引以为戒的。


03   学好逻辑,终受益


当时的西政校园流行霍姆斯大法官的一句名言:“法律的生命力,从来不是逻辑,而是经验。”在一些课堂和讲座上,都听得到。作为学生,我们对此一知半解,并不能认识到学习逻辑对于法律素养形成的基础性作用,反而让人对逻辑有了轻视的偏见。但西政教学安排的科学之处,就是对司法逻辑非常重视,应该是在本科一年级就给排了课。正如法学导论、宪法学这些基础理论学科,都开设相对较早。
给我们上法律逻辑学的是金承光老师。我们素来晓得,重庆、四川本地老师的普通话都不咋地,比如,有老师就真的说过,“你不要给‘老子’说普通话,普通话‘老子’听不懂,记得要说重庆话”。金老师是湖南人,和讲宪法的朱福惠老师同乡。朱老师的宪法课非常精彩,他的普通话就不太好,但他的语速还算适中,用比较重的湖南口音慢慢地讲宪法,夹带着诙谐幽默,倒别有一番趣味。
金老师的普通话尤其不好,特别是语速快的时候,听得实在吃力。好在金老师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讲课的时候会对重点、难点反复申说。法律逻辑是我最喜欢上的课之一,当时考分也不错,这也是让我直到如今还受益颇多的一门课。
这些年,诸多社会问题引发全民关注,自媒体文章鱼龙混杂。有些人说话、写文章不讲逻辑,造成很多不必要的争论。有的语言含混、偷换概念;有的滥引权威,随便找来几句名言也不加以论证;有的直接诉诸大众,谁的阅读量大、点赞多谁就有理,以至于为了博眼球触碰底线;有的动辄拿立场说事,甚至暴力威胁,却对摆在眼前的真相视而不见;有的辩论不过别人,就进行人身攻击,说人家操守不良、道德有亏……凡此种种,无时无刻不充斥于网络媒体。
常与三五知己朋友闲聊,平生所看重者乃“三个讲”:讲事实、讲逻辑、讲常识。“讲事实”,暗含着“重证据”,在证据和事实面前,立场必须也只能屈居第二位。“讲逻辑”,紧接着就该是“要论证”,虽然各种事实摆在那,但仍需有个时间先后、因果关系,以及让人信服的论证过程。“讲常识”,我在西政读书时,教刑法的陈忠林老师有个“三常”理论:“常识、常理、常情,就是常法。”现在工作的纪检机关,也提出天理人情、党纪国法,可见常理、常情自有其价值意义。我相信,遵循了这“三个讲”,即便朋友之间有争议,也是“理越辩越明”的争议,不会是浪费时间精力的口舌之争、意气之争,不会搞到断交、拉黑的境地。
这些认识是我在校园时没有的。我所学的那点逻辑,顶多只是普及了一点常识,距离实际运用还有很大差距。我认为工作以后,有两个方面的阅读思考让我增加了对逻辑规律的敬畏。
一方面,是阅读殷海光及有关逻辑学的书。殷先生有本著作叫《逻辑新引》,是用对话体的方式阐释逻辑学,教会人们真正的逻辑训练,破除成见、习俗或迷信、风尚、情感或利害关系等因素对正确思维的不当影响。即便是对逻辑一无所知的人,只要认真读了这本书,也能对逻辑常识有个概括的了解。读殷先生的文章、书信,能感觉到他的性格有时过激,但《逻辑新引》写得真好。殷先生对逻辑的推崇,上升到了人类历史文明发展的高度,他说:
“凡没有反省思考的训练与习惯的人,最易坚持他们的成见。这类人的知识,较之有反省思考的训练与习惯的人之知识,是与情感、意志、好恶,甚至利害关系纠结在一起。所以,你一批评他的知识时,即牵扯到他的情感、意志、好恶,甚至利害关系。这类人的知识偏偏常常是最不可靠的,偏偏常常是最经不起依经验来考验的,于是,他们的知识之错误由之而被珍藏。而且,如果种种外在条件凑巧,他们再依此错误作起点向前发展,那么人类古今的大悲剧便可由之而衍生。”(P35)
我前几年才开始读殷海光,很后悔读晚了,脑海中已然形成很多固定思维,再来学逻辑,颇有些困难。殷先生的老师是金岳霖先生,这让我时常想起金承光老师,回想起自己演算逻辑推理时的情景。还有就是,因为对逻辑感兴趣,附带读了大量的侦探推理小说,养成了酷爱悬疑类影视剧的习惯,让我始终保持着对这门科学的尊重。
另一方面,这几年在读毛选、文集和年谱的过程中,让我深深感到,经典的文章、有力量的文章都是讲逻辑的,做好一切事情也必须合乎逻辑规律。反之亦然。我也梳理、写出几篇反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文章,在体制内产生一定反响。
毛泽东对概念、判断、推理非常重视,认为写文章必须遵守逻辑,详见他本人主持起草的《工作方法六十条》。另外,毛泽东还认为,形式逻辑是科学,具有普遍适用性。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毛泽东曾多次召集胡乔木、胡绳、田家英,以及周谷城、金岳霖等有关人士谈逻辑问题,提出:“形式逻辑与辩证法之间没有低级、高级之分。……形式逻辑是普遍适用的,没有阶级性。……说形式逻辑好比低级数学,辩证逻辑好比高等数学,我看不对。形式逻辑是讲思维形式的,讲前后不相矛盾的。它是一门专门科学,同辩证法不是什么初等数学和高等数学的关系。任何著作都要用形式逻辑,《资本论》也要用。”(《毛泽东的读书生活》,龚育之等著,三联书店 2009年版P110-112)
挚友周计伟兄,是我在西政时交流最多的安徽老乡,他对毛选非常熟悉。有一次交流时,他说:“毛泽东同志特别讲逻辑,我读他的年谱和一些著作,‘因为……所以……’‘如果……那么……’,给我留下极深刻印象。凡事讲逻辑、讲道理,就会待人以平等,以理服人,自尊而且尊重他人。官僚主义、形式主义从思想方法上讲,根源就是不讲逻辑,搞霸道,仗势欺人。”这就把是否重视逻辑、讲道理,与官僚主义联系起来了。官僚主义分子大多不讲道理,而搞形式主义的基层干部往往又不敢讲道理,上下一块演戏,最后搞得一塌糊涂。
我非常感谢西政对我法律素养尤其是逻辑思维的培养。讲逻辑、重事实,可以让人在纷繁复杂的信息社会不被各种谎言、假象所蒙蔽。因此说,司法逻辑、形式逻辑对法科学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甚至应当成为所有高校首先学习的课程。也希望在校学生能够珍惜这样的学习机会。功利一点说,这对于公务员考试中的行测逻辑推理,以及各种法律实践工作需求,甚至日常的说话、写文章,都有极大的帮助。

04   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


大三上学期(2002年下半年),教法律史的陈金全老师在一次讲座中提出,一个大学生要在校园至少读一百本书,而且说,最好是多一些学术经典。我把这句话记在了当天的日记里。

我想,这是一个学者给有志于从事某方面研究的青年人提出的基本要求,因为除了大学,很难再找到这样没有任何压力和负担,甚至连功利心也没有的读书机会了。我知道自己不一定做得到,但在当时对我是一个很大的鼓励,至少可以佐证自己选择读书这个路径并不偏离航向。陈老师已于今年1月因病去世。我很感念陈老师当年的教诲。

我所尊敬的侯洪涛师兄常说,子聿不是天分高的人。我非常认可,认为符合我的实际情况。因为初、高中读书太少了,到了大学跟傻子差不多。“一物不知,深以为耻”,知耻而后勇,以致不论什么书都读,只要是不知道的就认真记录。现在回看,当年的读书确实可以用刻苦来形容。翻看日记,经常见到凌晨两、三点甚至更晚才睡的记录,有时还会通宵看书。

晚上回到宿舍后通常做三件事:一是完成当天的读书笔记。我用的是笨方法,摘录的同时标明出处,包括作者、书名、出版社、页码等各类信息。这一点着实难得。二是记录日常生活感想,听课听讲座的心得体会,属于纯粹的日记。三是读新书,主要是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这种学习生活状态数年如一日。

不论高兴时还是无聊郁闷时,我最惯常做的事情就是逛各种书摊、书店。图书馆、篮球场、一至四宿舍楼中间,都曾是书摊摆放地。经常一站一两个小时,流连忘返。买的不多,但经手的不少,对于版本、书目等知识,就是在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

如果是自己买的书,阅读过程中有了心得体会,就直接在书上作批注,因此,现在保存下来的比较规范的读书笔记,往往是针对从图书馆或同学那里借来的书。大略翻看了2002年下半年(大三上)的笔记,比较完整阅读并认真做了笔记的,大概有十余本,主要包括:

摩尔根的《古代社会》;戴雪的《英宪精义》;

马林诺夫斯基的《文化论》;韦尔南的《古希腊的神话与宗教》;

乔·萨托利的《民主新论》;约翰·索里的《雅典的民主》;

黄仁宇的《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韦尔斯的《世界史纲》;

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伯尔曼的《法律与宗教》;

基佐的《英国革命史》;伯林的《俄国思想家》等。

我把这个书目列出来,不是炫耀,而是想表达,当时的阅读范围大致以西方政治、历史和法学经典为主,这与西政“法学黄埔”的招牌颇相适宜。这些书中有的部头较大,有的内容晦涩难懂,也只有在大学校园这样的环境才读得下去。不是说读了就有多少收获,而是当时认为,作为一个名校出身的法科学生,如果不读几本西方经典打底,那就跟后来没通过司法考试一样的羞耻。

我很庆幸自己在二十岁的年纪,在大脑可以接受新事物新知识的最好状态,读了一些真正的学术经典,开阔视野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锻炼提升了学习能力。读过晦涩难懂的康德、斯宾诺莎,再去读贺麟、冯友兰,读过了基佐、托克维尔、柏克,再去读陈乐民、朱维铮,就不至于摸不着头脑了。这里不存在水平高低的问题,而是某个领域某方面认知,谁是真正的源头活水,在心中已然明了了。

就像马基雅维利和韩非的比较。从时间上看,韩非固然要早得多;从思想上看,他俩都对君主统治手腕有很深刻的洞察,也写出了中西方直到今天还被奉为经典的人性大作。但是,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绝不是韩非的《说难》《五蠹》(卢梭称《君主论》是在给人民讲大课),更何况马氏还有对共和理念推崇备至的《李维史论》和《佛罗伦萨史》。这样一比较就知道,商鞅、韩非这些所谓中国古代最杰出的法家代表人物,与近现代法治国家、法治社会,几乎没有什么相通之处。此“法家”与彼“法治”,风马牛不相及。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韩非与马基雅维利在思想层面的区别,并不比商鞅与孔子之间的差距更小。但如果我没有在本科期间就大量阅读西方经典,恐怕也会人云亦云把马基雅维利和韩非相提并论。

总的来看,我在西政读书的七年,本科四年遵循鲁迅先生的教导,尽可能少读中国书,以大量阅读西方政治、历史和法学经典为主;研究生三年则有意识读了一些中国的古典著作。看上去有点杂乱无章、不成系统,但这样一个先后过程,我以为是有益的。

虽然自己在学校读了一些经典,但有的当时就读不懂,是硬着头皮读的,加之后来也没有机会从事学术研究,很多笔记多年来没有再看过,以至于我对自己曾读过的书也印象不深了,当时很认真做了笔记的,现在即便买来书再读,也不太记得当时阅读的情景了。比如黄仁宇的《资本主义与二十一世纪》,再读如同新书一般,这次翻日记才晓得曾做过笔记。

还有前一段读冯骥才的《俗世奇人》,压根没有想起来自己在2003年就读过这本书,当时还做了记录:“小杨月楼义结李金鏊”及“刘道元活出殡”两篇最好。比较凑巧的是,二十年后重读,还是认为“小杨月楼”这篇最好。由此可说明,一者我还是我,本性变化并不大;二是所读的书即便一时想不起来,它已潜移默化进入“下意识”领域了。

或许有的东西已化为骨骼与血液,或许就像空气,无时无刻不在身边,但就是看不到、摸不着。我现在捧着当时的笔记,看着熟悉的字迹,完全陌生的内容,真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这是胡适先生的话。同学兼老乡,对胡适颇有研究的羽戈也很欣赏这句话。大学时,我喜欢胡适转引易卜生的一句话:“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胡适并且引申说,“我现在还要把这句话赠送给一切悲观苦闷的青年朋友。社会国家需要你们做最大的努力,所以你们必须先把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有用的东西,方才有资格为社会国家努力。”

我对胡适的这个解读很感兴趣。记得在2007年底写给友人的邮件中说,“每个人生阶段都有着相应的使命,虽然不能一一对应,但大体应不差的。在目前这个阶段,我以为自己所能做到的就只是先让自己长成木材,至于以后会不会被‘砍去’烧火、炼钢,还是留着环保或发挥其他作用,自己对此还无能为力。”

在本节的最后,我想借用尼采在《历史的用途与滥用》中的几句话。这些话在2002年的日记中,被我改造成了小诗的样子(原文没有动):

他希望得到花朵,

而不要根和茎,

因此,他的希望落空了。

这就是朴素的真理,

率直而讨厌的真理,

但却是强大的真理。

如果把知识和能力比作是花朵,书山有路、学海无涯,勤奋刻苦就是路径,就是根茎。所以奉劝各位朋友,要想得到花朵,请先培育好根基。


05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没有遗憾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读书多了,泡图书馆、逛书店多了,用在其他上面的时间精力就少了。加上农村出来的孩子,原本就不善言谈交际,我的性格又偏内向,很容易形成自卑心理,封闭在自我的小圈子里。我和同学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少结伴外出旅行,对重庆市区并不熟悉。记得大三有一次,我和室友张卫龙、邓伟云在市内转转,因为晕车被送进了校医务室,把他俩吓得不轻。

那时候的娱乐方式也不多,男生比较流行打帝国、CS。我都没兴趣。就连持续两年的夜跑,也是独自一人去体育场。没有一起熬夜通宵打游戏,就像是没有在一个战壕里打过仗一样。没有和知心朋友一起坐在体育场的台阶上诉说心中郁闷,也没有喝醉了酒痛痛快快哭一场。

或许有意要弥补这个遗憾,我在读研时积极主动了很多,在与人交流方面长进不少。毕业后,借助找工作的时机,以及同学结婚、聚会,跑了一些地方,见了不少同学,只要是回忆起在一块上学的时光,心情都会好很多。这些年如果说有大的改变,恐怕就是对生活的态度。

我在大学校园的生活确实是无聊的。在很多同学那,我是一个无趣至极的人。好在读书给了我一片广阔的世界,让我的心理不致过度扭曲。但即便如此,我也希望后来者以我为教训,唯有自己首先敞开心扉,才能真正引来朋友的回应。

前一段读萧公权先生的《问学谏往录》,特别是读到他们师友唱和、共同求学问道的文字,羡慕的同时,也会想起自己在西政读书时的场景,自己一个人的狭隘阅读,实在是比较痛苦郁闷的经历。

(作者子聿所在115宿舍与对门110宿舍合影)

校园期间,我亦有挚友数人。一为同班不同宿舍的宋中亮。宋君和我一样偏瘦(我现在是有点发福了),也不善言谈,读书极用功用心,见解独到深刻,极具做学问的潜质。私下我们常相互借书读。他的硕士论文,题目是《萧公权民主宪政观评述——兼论国民性问题与政治家的责任》。可知在十多年前(2007年),他就对萧先生做过一番细致研究了,而我直到现在,才开始读先生的名著《中国政治思想史》。此间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日常交流比较多的,还有与宋君同宿舍的陈水明,所有同学都亲切地称他为“阿扁”。与同时期对岸那位声名狼藉的政客不同,我们的“阿扁”是最受人欢迎的广东仔。陈君比我早一年读研。我第一年报考北大法学院研究生,名落孙山,后又重回学校复习。记得2005年初,研究生考试前两天,陈君已期末考试结束,正准备回老家。我知他写论文需要梅因的《古代法》,就问他找到书没,回说图书馆没有,书店也没有。我说,如果下学期我还能回学校的话,一定从老家带过来。

那一次的考试成绩还行,我也兑现了承诺。读研期间,我与陈君合作了一篇不安抗辩权的论文,获得学校论文大赛二等奖。待我研究生毕业时,我到处参加公务员考试,囊中羞涩、一贫如洗,陈君又给了我雪中送炭般的资助。近年来,我与陈君一直保持微信联系,可以无障碍讨论各种社会问题。虽然很长时间没见面,但感觉心更近了。

读书方面交流比较多的,另有两人。一为室友王欣。王君个子不高,看着就十分精干,读书广博,古今中外的历史、政治、文学经典,乃至各类期刊杂志,靡不涉猎。王君爱踢足球,球场上亦得女生青睐。辩论口才极佳,曾获“最佳辩手”荣誉,我在学校时并不喜欢辩论,但每逢王君登场,必在台下鼓掌助威。

我与王君交谈范围很宽,当时有很多共鸣。我对《红楼梦》痴迷,曾全本复印近千页的《脂本汇校石头记》。王君亦喜红楼。我有一本盗版的《红楼梦》,是在砀山中学高一时买的,里边有不少批注,整本书也零散了。王君见了很喜欢,想用其他书来换,我没答应。后来这本书在毕业搬运时下落不明,让我好一番感叹,不如当初换他几本书了。

2006年下半年(研二上)的某个晚上,司法考试前的一个周末,与王君偶谈红楼,聊起《红楼梦》第十九回关于“香玉”的看法,认为可以体现贾元春对待宝钗、黛玉的不同,是作者有意暗示她对宝黛婚姻的态度。后列了一个提纲,分四个部分:宝玉对“香玉”的执着与喜爱;“香玉”是黛玉的代称;元春“不喜”“香玉”;宝钗明白元春“不喜”“香玉”。根据这个提纲,后来写了一篇两万字的《贾元春对宝黛爱情的干涉》一文。

2009年,我被组织安排在叶县检察院帮助工作。当时没有成家,在河南的朋友也不多,工作并不忙,可以读几本书,写写邮件。曾与王君约定,收到对方邮件三日内回复,否则就要接受处罚,比如给对方寄本书。我们坚持了一段时间。那种发出邮件后的等待很煎熬,但收到回复也按捺不住心情的激动。也是很充实的回忆。

还有一人是不同专业的老乡周计伟。周君个头魁梧,读书不盲从,不随大流,能坚持自己的主张,且性格坚毅,做事务实。我们因为同是宿州老乡,脾性又较为相投,所以交流读书最多。下课后,晚自习后,我们常在校园散步聊天。由于我们都很坚持自己的看法,多数时候都在争论,尤其针对一些历史政治问题,有时争得不可开交,但越争论,我们越感觉对方也有一定道理,往往能求同存异,形成基本共识。

后来,我在西政读研究生时,周君去了社科院深造。那个时候电脑已经普及,我在2007年底给周君写邮件,汇报读研三年的学习情况,成为我们邮件交流的开始。十余年来,我写了上百封近三十万字的邮件,大多都以周君为交流对象。即便是写给别人的邮件,因为主要谈读书,交流心得体会,也会顺带发给周君一阅。在我心里,周君是知我者、助我者,所谓人生知己,不过如是。

上述几人中,室友王君现已为重庆有名律师,自能在工作之余继续其读书做派。老乡周君也由高校干部转为律师,且兼做其他社会事务,颇能发挥其组织协调的专长。就连陈君也脱离了机关单位。唯有同学宋君,和我一样,久在机关,深陷繁琐事务不能自拔,恐无心亦无力从事学问研究了。而他的论文,我曾多次翻出来阅读,为之击节赞赏的同时,也感到人生的遗憾。

(2014年毕业十周年时部分同学合影,请看每人表情,作者很喜欢这张照片


人生不就是由无数个遗憾组成的吗?就像我那些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如今天各一方,各自奔波。近年来由于工作繁忙,联系也不多,各自的工作与生活,既无从参与,也无法分享。但我内心深处,总感觉不曾远离。所以,时时想起。

大学时我就常有孤独的感觉,但那时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如今是真正体会到了。自2015年以来,我开始发表一些文字,这是比在西政校园时有所进步的地方——总算主动去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但效果远不如预期。我也知道,孤独是无法借助外力进行排解的。因此,这两年我逐渐适应了孤独的状态,尝试着与孤独和平相处。

此次翻看日记的过程中,我也有不少收获。感到曾经的那个自己并不遥远,并不陌生,一直就在我身边,没有那个自己,我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我真正在乎并渴望与之对话的,就是当时的那个自己。哪些已面目全非,哪些还在犹豫徘徊,哪些仍在毅然坚守?所以,最终还是跟曾经的自己有的聊。我总感到时时有一种声音在耳畔回荡:千万不要忘了当时那个初心啊。


06   法律学习的目标是塑造健全人格


2000年的高考成绩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目标,主要是一向不错的政治没有考好。这让我在选择大学和专业时有点作难。我是首先选择了法学专业,后来才选择了西政。

那个时候的乡村,信息传递还不像现在这么便捷迅速,报考志愿受制于很多偶然因素。我家在村里单门独户,历来比较受欺负,父母希望我将来能走出农村,顺带让家里也摆脱这种处境。因此,学法律成为首选。我家有个老亲戚在外地从事检察工作,父母家人都很尊重。就在我报考学校摇摆不定时,突然有老师走到我身边说,你父母刚打来电话,说你那个表姥爷让你报西南政法大学。

我因为知道自己没考好,当时已然抱着复读的想法。既然家人让我报这个学校,那就报吧。我在报考单上只填了这一所学校,西政录取我就去上,不录取我就复读,并不是非西政不读的意思。

法学是我的专业,将来安身立命之所在,我没有理由不把它学好。虽然一直以来,多数时间我都在谈政治历史,貌似当年在学校就没怎么学专业。这是一种错觉。我很认同付子堂校长说的“法之理在法外”。我当时的想法,比较真实地记录在当初的日记,以及临毕业给师妹的赠言中。

2002年11月某天的日记写道:“作为一所培养法律人才的高等学府,必须有一个较好的人文底蕴,即对人及人性的关怀;这就要求学校多开设一些历史、宗教、文学、艺术之类的课程。一个学习法律的人,如果四年下来只懂得法律,将是十分可怕的,因为他完全是一台机器。”我当时很喜欢肖萌老师的音乐与电影赏析,感觉很有点意义。记得有一次播放了动画电影《动物庄园》的片段,直接促使我专门去卧牛石看了场电影。

2007年底,我即将研究生毕业,送了一本黄仁寿先生的《法学方法论》给吴培培师妹。书的扉页写了这么一段话:法学是一门社会性实践性很强的学科,一个学习法律的人如果对法律之外的知识所知甚少,那不仅是他自己的悲哀,更将是整个社会的不幸。……法律职业人尤其不能将自己的知识视野限制在一个狭小的范围内,我们应当广泛地猎取各方面的知识,那我们就必将获得人生最大的赏赐——人格素养的培育。

在我当时看来,阅读政治、历史、文学等非法学著作,某种程度上不单单是为法律学习服务。正是在这个理念支配下,即便在大三准备考研,以及研究生头两年准备司法考试的紧张时期,我也没有放松对非法学著作的涉猎。在校的那几年,对于非法学知识获取,我主要靠阅读经典书目。而对于获取法学专业知识,除了看教材,听课听讲座,读法典,读王泽鉴、史尚宽等法学大家著述,我把更大的精力,放在阅读法学期刊上。

我是经常泡在图书馆,但我不太喜欢在图书馆看厚书。往往是把喜欢的书借出来,或带到教室,或坐在校园石凳上,或晚上在寝室里读。在图书馆最经常看的是期刊论文。比如,梁慧星编纂的《民商法论丛》,虽然也很厚重,但都是重磅论文,几乎每一本都没落下。还有北大、清华、人大的《法律评论》,西政的《现代法学》,西北的《法律科学》,北大的《中外法学》,中科院的《环球法律评论》《法学研究》,中政的《政法论坛》等。这都是当初最看重的经典法学期刊。

另外还有各个大学的学报,但凡有法学或历史、文学内容的好文章,都会翻看。等到大二、大三以后,又发现了《人大复印资料》这块宝藏,一开始只读法学类的文章,后来几乎涵盖全部门类。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研究生毕业。几乎每一期复印资料都要从目录开始翻,翻到喜欢的就认真读,看了还做笔记。

经常看这些期刊论文让我收获不少。一方面,可以了解法学界比较前沿的问题,激发学习法律的浓厚兴趣。法律是实践性学科,大学校园相对处于象牙塔内,如完全跟随教材,只在课堂上学习基础知识,势必与社会实践脱节。大多数法学期刊论文都是针对社会现实问题进行研究讨论,这是沟通校园学习与法律实践的载体平台。

我在本科阶段就特别关注一些相对比较时兴的话题讨论,比如统一合同法的制定,物权法的起草与争论,民法典的编纂,还有一些诸如证明责任论、物权行为无因性及其相对化等比较专业的领域。那个时候听的讲座,也有很多围绕这些具体问题。为了要搞清楚医疗纠纷的关键环节问题,我翻遍了图书馆相关的书籍和论文,还做了一本子的典型案例阅读笔记。

另一方面,就是让我学会了怎么写作严肃的学术论文。有样学样,比着葫芦画瓢。看一篇学术论文,首先形式要件就很重要。论文摘要写得怎么样,关键词找得准不准,注释体例是否规范,用这几个标准评判一下,就可以基本看出作者对学术的认知和写作态度。当然,很多大家的文章并不拘泥于这个套路。要想摆脱套路首先必须熟悉并灵活运用套路,而不是在一开始就置套路于不顾,那是自大的表现。

张伟仁先生的《林纪东老师谈读书、写作和司法》(载《清华法学》第二辑)、梁慧星老师的《法学论文写作方法》让我受益良多,我以为但凡法科学生都应认真阅读。时至今日,我的文章写作都带有一定的论文风格,尤其在严谨性、规范性方面,这一点和公文有相通之处。我承认自己不太会讲故事,文章的生动性、趣味性并不高,有得有失吧。

七年的西政学习阶段,我的专业课测试成绩都还可以,并没有因为逃课多而受到牵连,尤其是十几门法学主干课,自认还是打下了一定的基础。更为关键的是,通过对非法学经典的广泛阅读,让我很早就跳出了法律条文的窠臼,而能从更高的维度来审视和看待法律。


07   以今日之我非难昨日之我


前不久,省高院的亚平师妹说,她感到自己工作以后知识长进不多,认识上提升也不大。我说我的认识恰恰相反。虽然大学时自以为读了一些书,但现在看来,不过是看了一些基础书目,要说对哪个领域有所研究,简直是笑话。

工作以来未尝一日废书,越发感到先前读书的浅薄。以今日之我看昨日之我,殊觉面目可憎,真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目前的状态,每天都在读新书,收获新知识,再看二十年前学校那会的认知,感觉当时的自己很自大,其实并没有真正领悟读书的真谛。

这种认知表明,自己意识到每天都在进步,思想在更新,即便是比较熟悉的领域,也能发现很多自己尚未涉猎的书。这就逼着自己不停地读新书,也就不存在“吃老本”的问题。

二十年前的校园读书,只能说是打基础,打地基,如历史方面的《史记》《汉书》,政治法律方面的《论美国的民主》《政府论》《社会契约论》《论法的精神》等,如果连这些最基本的书目都没读,又谈何对历史政治感兴趣呢?

历史就是中国人的哲学。虽然逻辑上并不通,但可能与现实更为接近。十多年前刚毕业进入社会,涉世未深,但感觉学校所读的书已全然用不上,开始读一些略带点实际内容的书,如黎东方“细说历史”、《阳明全书》《曾国藩全集》《资治通鉴》,孔飞力、田余庆、吕思勉等。

现在又过了十来年,读书愈发摸索到路径,不仅与自身经历有关,且深度更非原来可比,是找到了原来所读之书和人的源头了。比如历史,原来读汪荣祖,读孟德斯鸠的《罗马盛衰原因论》,现在则直接读陈寅恪,读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政治方面则读柏克的美洲三书,读拉塞尔·柯克的《美国秩序的根基》、福山的《政治秩序的起源》等,有点追根溯源的味道。尽管那个源头并不一定饱满,但清澈见底,就像桐柏的淮河源,青藏高原的三江源。

再比如,对同一类书,不同环境不同年龄阶段,认识也不同,实际上反映了自身的知识层次和人生阅历。撇开历史政治这些相对严肃的书籍,我比较喜欢读各类书信。李书磊同志在出版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重读经典》一书中写道:

“在各种各类的古代个人文献中,我觉得书信最具有可信的史料价值。书信甚至比日记更可信。日记是为作而作的闲文,可以信笔由之乃至信口开河;而书信则多是因事而作、因用而成的,或有求于人,或应人之求,或商量杂务,或交流思想,它本身就是某一个真实事件的组成部分,具有不容臆造、自然形成的客观性。再者日记是写给自己看的,等于自己修自己的史,缺乏他者的监督,尽可以有所回避乃至有所虚构,而书信则是写给别人的,这别人又是同一时代的人,还往往是互相了解的亲朋好友,这时候写信人谅也不敢对事情过分夸大或缩小,对功过不敢过分自居或推诿。”(P180《诗之外的陆游》)

高中或大学早期,对《傅雷家书》比较推崇,那是把父子家庭关系理想化了。现在看,傅聪的童年并不幸福,傅雷与傅聪,也不是理想的父子典范。虽然傅雷翻译的《名人传》确有一种强烈的情感,但可能是他的性格过于独断,表现在家庭教育上,也是追求尽善尽美,对孩子们要求太过严厉,这都不是我欣赏的一种教育方式。

随着年龄增加,开始喜欢谈曾国藩、张居正等。我是在研究生快毕业时通读了曾氏家书,做了不少笔记。因为曾国藩对朱子很推崇,当时还对照《四书集注》,把家书中曾国藩对兄弟子侄的一些教诲抄录到集注上。这其实是渴望从家书中找到适应社会现实的成功学。

后来也读《梁启超家书》等,这又比曾国藩家书更进一步,一开始总感觉任公啰唆,说的都是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但越读越有滋味,尤其是任公在思想层面是现代的,与孩子们是平等交流,有一种理解和尊重,这是曾氏家书比较欠缺的。现在我更喜欢读谷林与钟叔河、扬之水往来书信,顾随与周汝昌的书信,孙犁书信,以及里尔克书信。此间虽然有家书与书信的不同,但我感到现在更喜欢读真诚平等的交流文字,平淡和婉,而不单是一方的说教。

提到曾国藩,那是下功夫读了的,单论全集,我就买了两种,一为繁体竖排影印版,一为简体横排白文版,没有读完,但像《求缺斋读书记》《经史百家杂钞》《曾氏奏疏文选》还算略翻一通。之所以没能读完,和我本人对曾氏的认识发生转变有关。曾氏全集原来全部放在书房,现已被移到客厅。曾氏当然是吾国近代史上一位值得注意的人物,梁启超、毛泽东、蒋介石都对他推崇备至,我比较欣赏他在天分不高甚至资质极为普通的情况下,凭借一种倔强之气和执着的精神,实实在在做成一番事业,这种毅力值得钦佩。

但在我心中,曾氏始终比不上左宗棠与王阳明,更不用说负有“独醒之累”的郭嵩焘了。左宗棠半路出山,对清廷不是完全的合作,收复新疆,对外作战,往往能站在整个国家民族的立场来判断是非曲直。王阳明在五百年前就活成了一个至少在思想精神层面的自由人,不仅傲视王侯,甚至连皇帝也不是完全地服从,成为一代儒宗,而曾氏更多是一个奴儒。如今曾、左、王俱往矣,我们无需对古人求全责备,还是要着重从他们身上发现闪光的地方。

说这些主要是想表达,虽然我对历史人物比较感兴趣,但感兴趣的人和事始终在变化,即便是同一个人,前后认知也有很大的不同。我常把一个人对待新知识的态度,作为衡量他是否老化的标志。能否接受新知识实则反映了人的衰老程度,欣然接受代表还年轻,固步自封说明已经老了。只有敢于否定自己原来的看法,不惜以今日之我非难、否定昨日之我,才能不断进步提升。说到底,还是要通过读新书、接受新知识,实现知识的新陈代谢和换代升级,而不是一味“吃老本”。


08   嘤嘤其鸣,求其友声


构思、写作这一节时,郑州连续多日都在下雨。秋雨绵绵,淅淅沥沥。我整天又沉浸在回忆的世界,怎能不让人想到重庆、忆起西政?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永远不再的流金岁月,那些永远抹不去的人生记忆。

二十多年来,我既坚持写日记,也做读书笔记,写书信、邮件。最开始的时候,日记与读书笔记合在一起,每天依时间先后,详细记录读书所得与思考,把个人生活的一些琐事附带记下来。后来完全分开,读书笔记延续摘录和札记,日记则几乎成为一种流水账。

同样,一开始与朋友邮件的很多内容与读书笔记也不分,后来单独发了一些文章,邮件则主要用于思想和认识体会交流。这些年来,除了个别时间段外,日记一直在坚持。如今社会,坚持写日记和用邮件交流的估计不会多,这在我已经成了生活习惯,就像吃喝拉撒睡一样。正是这些日记、笔记、邮件,让我一点点找回曾经的自己。

当初选择西政并不是深思熟虑,一开始并不喜欢这个城市,对学校也无感。一些埋怨、牢骚的话,在日记中随处可见。尽管有这么多不如意,但我可以随心所欲地读自己喜欢的书,可以整天泡图书馆,可以连续一周都在听讲座,可以上课期间跑出去逛书店,这些占据了我在西政校园大部分的时间。

我很少回看日记。这次翻看,感到有些话是很幼稚的,有些内心独白也是带有情绪化的,有些对社会问题的意见也是空洞的,总体上还是一个象牙塔内的年轻人,在不了解社会现实的情况下对生活的理想化表达。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就是那个时候对梦想的追逐,对知识的极度渴求,对自己内心世界的真诚,以及对磨炼自己毅力的坚持。至少在当时,我是在认真读书,认真做事,没有让日子虚度。现在虽有遗憾,但并不悔恨。

正是一些现在看似十分幼稚的做法,成就了此刻的自己。因此,我感谢当时对待自己的那份真诚,那种严厉的人生态度,那种近乎“苦行僧式”的修行。长期以来,我对学校开设过多的法律课程抱有一定的反感,我渴望多读一些历史、文学等非法学经典,我时常感到“独狼”般的寂寞与孤独,我渴望与知己朋友倾心交流。这都是二十岁的年纪再正常不过的想法。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谁的青春没有迷茫过?当临毕业那一刻,我从周计伟兄手中接过来《少年维特之烦恼》时,我就猛然意识到了,所有这些思绪,大家都是相通的。周君在书的扉页写道:“在各种孤独者中间,人最怕的是精神上的孤独。”既然当初选择了人迹稀少的一条路,也就决定了一生的道路。弗罗斯特的《未选择的路》、朗费罗的《生命礼赞》,以及华兹华斯的《忆幼年而悟永生》,这些诗歌支撑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羽戈兄在朋友圈推荐了张定浩的《既见君子——过去时代的诗与人》,认为可与温功义先生的《三案始末》并列。我买来后和野夫的《身边的江湖》一块读,前者是才子文章,后者是血泪文字,我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张定浩在解读《诗经》“嘤其鸣矣,求其友声”时说:

“假如我们相信苏格拉底所说的,最好的生活是追求智慧的生活,那么,在向这样的生活尽力靠拢的路上,一个心智健全的人,肯定无法单凭自己就能判断所走的路是正确的,他一定是依稀能见到前人的身影,回头又看到另一些人正快步跟上来,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可以声气呼应的同行者在左右。”又说,“当然,这样的同行者又不能太多,二三子足矣,多了,就又形成一个由偏见构成的小团体,他们形成的包围圈会遮蔽掉原本在他前后路标般的身影,裹挟着他走向歧路而不自知。”(P55-56)

对历史阅读的意义,我一直都有清醒的认识。大三上学期记过柯林沃德的一段话:“要认识自己,就要认识自己能做什么;但人无法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非曾经做过;因此,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唯一线索,就是别人已经做过的事。”(2002.09.16)直到现在,这也成为我工作时的一个习惯,就是遇到问题,首先多方了解此前是如何做的,在这个基础上再谈自己的思路和创新。

“嘤鸣求友”是我写作邮件甚至发表文章的初心,目的就是寻找同路人。二十年前,我在给高中某同学写的信中就表达了这个意思,我说,“独立思考是令人痛苦的,但我心甘情愿接受这痛苦。在我看来,这不是苦难,而是一种享受,是造物主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2002.11.09)

回首过往,在读书学习方面,自己跌跌撞撞、暗自摸索的多,请教师长友朋的极少。“独学而无友,必孤陋而寡闻。”说的就是我这样的。记得当时买到新书后喜欢包书皮,带到教室去的书都要包裹的严严的,一是担心上课读“闲书”被老师察觉,二是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在读什么书。这不就是典型的自我封闭吗?唯一的长处就是,不论读什么书,往往能够与作者进行精神上的交流,想象着作者就在面前,正是这种读书方法,或许弥补了上述毛病带来的缺陷。

我只在读研期间去过杜军老师家,他是我的研究生论文辅导老师。杜老师由于行动不便,也不可能组织登山畅游活动,我们之间的交流基本上围绕毕业论文的撰写,没有太多深入拓展。尽管如此,我十分感念杜老师的无私教诲。只因我当时的读书重点已然转移,写作毕业论文确有应付的嫌疑,遂将本科以来就关注的违约精神损害赔偿问题重新拾掇起来,算是偷了个懒。

这些年来,让我念念难忘的,还有重庆的雨夜和西政的黄桷树。我本科四年住的115寝室在十二舍的一楼,夜间下起雨来,雨滴声听得很清楚。睡不着就读书,有时一整夜都用来读书,也不稀奇。如今,很难再有几个小时不受干扰地读书了,我也更加怀念重庆那湿湿的、冷冷的雨,怀念独自一人、心无旁骛只能读书的雨夜。

我的本科及研究生期间都在沙坪坝校区,所以对渝北新校区并没有什么感觉。记得当时建设新校区,要把很多黄桷树从老校区移植过去,老校区的师生还有不少意见。这些“怪树”见证了我们的成长,留存了太多美好的青春回忆。遍布老校区的黄桷树,根深叶茂,树干上的须根垂到地上,有的还能长进土里,逐渐变粗起来。伴随着春天的如丝细雨,那些黄桷树开始落叶,并很快长出了新叶。它们有时很调皮,即便是紧挨着的两棵树,叶子也并非同时落下。类似的场景,七年时间里,我在老校区无数次地看到。

据说这种树的落叶时间,与当初栽种它的时令有关,也就是说,它会在被移植的那个季节落叶,不知事实是否如此。但即便解释得通,何以同一棵树,叶子竟然也并非同时落?有时这半边长出了新芽,那一半才开始落。这也是我在校园亲眼见到的景象。

那几年里,我读书最多的地方,既不是教室,也不是图书馆,而是在这些树下。遮天蔽日的黄桷树下,或读书,或沉思,或做笔记。这儿冬天不保暖,夏天也没有风扇,下雨天还要急忙收拾,有时中途去洗手间,书被人“捡走”,也是有的,但就是在这些树下,才是我读书最惬意的地方。这叫我如何不想念呢?


09   给你的心一个信号吧,好让风转身


二十年前的大学校园,环境氛围不像现在这般“凌厉”。老师在讲台上,不会担心有人举报他哪句话说错了,这种举报行为在当时是令人不齿的。同学与老师还有最基本的信任,有不同意见完全可以公开辩论。在沙坪坝校区的林荫道上,经常可以见到一群学生围着老师发问,一副不达目的不让走人的样子。

当年“西南法学论坛”最主要的规则之一,就是“不得相互吹捧”,以致每次讲座都火药味十足,也并不影响评讲老师之间的融洽关系。那些曾经让我们热血沸腾的唇枪舌战,而今安在哉?其实,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渴望把学习过程中遇到的一个疑惑和难题搞清楚,没有谁动辄诉诸立场,仿佛立场可以决定一切似的。

我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逃课,还顺利通过考试并毕业,首先说明不是每个老师上课都点名。也许学校规章制度要求点名,但并不是所有老师都不折不扣执行。他们在变通,因为他们知道,大学读书决不能等同于高中那个模式。如果这门课足够吸引人,老师的水平足够高,那么,不来上课的损失在学生,而学生已然是成年人,他应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老师的水平不行,而学生能够找到比上课更好的获取知识的途径,逃课就更应该允许了。

二十年前,没有微信,没有公众号自媒体,手机和电脑也没有普及,天涯论坛才刚刚兴起。不会有谁因为一句话、一个小视频而被网暴、“社死”。同学之间还可以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但一场酒后又会抱头大哭。那时的青年没有沾染太多的铜臭腐烂气息,还与社会现实有点距离,尽管有点幼稚,但仍不失淳朴。那才是青年人应该有的模样。

前一段读徐晓的《半生为人:一代叛逆者的心灵史》,深感我们并没有八十年代年轻人的那种理想主义,但我们终究距离那个年代不远。徐晓说:

“如果说日后他们没有像当年那样独领风骚,在主流文化格局中占一席之地——没有名气,没有专著,没有社会地位,也并不说明他们全数退出了历史舞台,或者停止了思想。也许事实恰恰相反,沉默不也是一种表达方式吗?我相信,那些曾经照亮他们(我们)生活的思想光芒,是不会随着时间而黯淡的。可能会被遮盖被埋没,但不会消逝,不会黯淡。永远不会。因此大可不必为他们惋惜至深。”(P69)

我认为,也许正因为他们保留了对这个社会的批判,对于理想的追求,对于纯真的热爱,他们选择了不与这个社会同流合污。他们不容于这个社会,甚至被这个社会抛弃、唾弃、嘲弄,他们沉默无语,他们自我放逐流浪,恰恰如此,才是他们本来的模样

生在八十年代的我们,正逐渐步入中年,夹在“不惑”与“知天命”之间,看很多事情愈发清晰明白。我承认,我们或许没有活在八十年代的他们那么有理想、有勇气,但也绝不是垮掉的一代。为写作本文,这些天来,我像过电影般穿梭于二十年前与现实之间,并没有“凿圆枘(ruì)方而卒以不合”的感觉,反而有种“其来有自”的熟悉。

里尔克说:“给你的心一个信号吧,好让风转身。”陈宁翻译的真好,就像“起风了,人生不言弃”一般动人心弦。犹如禅宗棒喝,直击灵魂。问: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答:从来处来,往去处去。“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是而已。


                                子聿

                                 2023年8月于郑州



文 章| 李子聿

编辑 | 周瑞青
编辑 | 许桢悦
审核 | 周纤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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