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新的一年2025:当时代的无数灰尘像撒胡椒面一般飘落在我们每个人头上

文摘   2024-12-15 19:38   重庆  



当时代的无数灰尘像撒胡椒面一般飘落在我们每个人头上,
当悲观情绪如凛冽寒冬扩散蔓延并侵蚀到每个人的内心,
作为普罗个体,我们能做的确实不多。
岁末年初,说几句知心话。

——子聿写给新的一年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看恐怖片。西政读书期间,每当三更半夜同学租来光碟,在寝室欣赏这类片子时,我就带着书去其他宿舍。记得有一次卧牛石放映《情人节凶杀案》,我鬼使神差去看了,这样一部名不见经传的套路片,却给我造成了延续至今的阴影。从头到尾,压根没看几眼,几乎全用耳朵听,要不是还想看下一部,当即就离场了。
同学说,其实恐怖片没啥,看多了,都是那些套路,什么时候厉鬼出现,什么时候美女尖叫,什么时候斧子举起,什么时候人头落下,都有迹可循,一旦你知道这些,提前有了预判,就不会害怕了。害怕,就是因为你看的少,对即将出现的恐怖镜头不能预见。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蛮有道理,恐惧来源于无法预期。
只是眼下,让我们感到恐惧、彷徨与不安的,并非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反而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确定性。当时代的无数灰尘像撒胡椒面一般飘落在我们每个人头上,当无力感被泰坦尼克号上的旅客们看到冰山的那一刻才深切感知到,当悲观情绪如凛冽寒冬扩散蔓延并侵蚀到每个人的内心,作为普罗个体,我们能做的确实不多。既做不了其他,岁末年初,不如说几句知心话。
因为认知的巨大差异,特别是庚子之疫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争吵,“荣夫人”魏兴荣女士,毅然选择与生活在一起十五年的爱人分手,她这样写道:
“我们对某些问题的看法,差异之大,几近把我们推向了地球的南北两极。而且,彼此都固守在极点位置,难以向中间靠拢。理念的鸿沟之巨,堪比太平洋,我们站在遥远的大洋两岸,徒自望洋兴叹。当我们发现我们之间宏阔的话语禁区,几乎把我们可以和平共存的公共空间挤压到逼仄难以立足的地步之时,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常在禁区边沿游弋的我们,又怎能不轻易失足落水!战火燃烧的几率太高了。躲无可躲,防不胜防。当我们发现彼此都无法改变的时候,我们也无数次真诚地约定,不争论,不涉政,家是爱的地方。可如何能做得到呢。”
此番内心独白说得何其沉痛。疫情以来,俄乌以来,以致川普以来,有多少同学、兄弟、朋友彼此拉黑,再不往来?毋庸置疑,中国社会正在被撕裂。夫妻之间如此,那是发生在两个三观已经定型的成年人之间,概率很大;父母子女也是如此,亲密的血缘并不能阻止这种认知上的分歧,但是,大学同学也不能讨论这些问题,就越发凸显了这种分歧的不可弥合。
认知如此重要,以致哪怕是血缘、亲情、朋友这样的亲密关系,只要没有共识,就有可能导致怒目相向,形同路人;认知如此重要,以致哪怕隔着山隔着海,从来不曾谋面,也会有“天涯比邻”“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的切身体会。因此,这些年来,我一直践行“只拣选,不说服,更不教育”的理念,“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竭力克制分享的欲望,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犯好为人师的毛病。
在寻找同路人的事业上,我显得异常保守,甚至到了“宁缺毋滥”的地步。我并不十分看重包括血缘、同学、校友、同事等在内的任何身份,只要三观大体相仿,认知大体同频,拥有最基本的底线和共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当然我还是会首先亮明自己的观点态度,尝试引来价值观认知相仿的人,但这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
也许是人到中年的缘故,已离开老家二十多年的我,这两年经常梦到自己幼年在祖屋生活的场景。那时住的都是厚厚的土坯房,木式窗户还是镂空的,什么也挡不住,夏天苍蝇蚊子多,一到冬天屋内屋外一个温度,极冷,但就这样的环境,梦里还常有温馨的画面。爷爷奶奶已去世多年了,也愈发思念他们。这让我感到,背井离乡才有故乡,只有出走得越远,故乡的一切才会时常浮现在脑海。一个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的人,你对他谈故乡,他是没有感觉的。这个其实并不难理解。
穆桥老师在谈到他“从边缘到中心的阅读之旅”时说,“我更多地是在隐喻的意义上使用‘边缘’与‘中心’这两个词语的。我离家,其实是为了获得真正在家的感受,那是自在而自由的感受,游子才会思乡,我从家到邻居、到村社、到大山之外的远方,我只有离家而远行,家才会真正扎根在我心灵的深处,远方成了我生命的永远的乡愁。我逃离专业的中心,是为了建立其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中心,我在边缘处读书与写作,是为了找到通向中心的路。
“没有边缘化的阅读与写作,是无法抵达中心的,甚至中心根本就不存在,即便你被抛掷于中心,中心对你而言也是虚无,是黑暗,是深渊。”
我意,这个“中心”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即便它存在,也是难以抵达的,如果我们轻而易举被置于“中心”,这将毫无意义;反而是历尽艰辛找寻“中心”、回到“中心”的过程,弥足珍贵。如果“中心”不存在,那么我们表面上找到的那个所谓“中心”,就是虚无,而找寻“中心”的过程并不因“中心”事实上的不存在而减损它的价值。
荣格说,“我倦了,我的灵魂流浪得太久,在自己以外找寻自己。”或许,这个我们穷尽一生找寻的“中心”,就是我们自己,我们苦苦寻觅,就是要找回失去的“自我”,但需要我们首先远离“中心”,远离“自我”,才能感受到找寻“中心”与“自我”这个过程的意义。
即将过去的2024年,本职工作乏善可陈,“雕花”与“寻香”共舞,折腾与内耗并存。我又是一个离开单位不愿谈论任何与工作相关话题的人,总想为生活找点其他的乐趣。我也渴望开启自己的远行。对于读书群,今年算是经历了一次“出走”和回归。和朋友们共同组织的线下读书会,主题也是甲哥的《别离歌》。就像出走远方是为了回望故乡,只有经历了别离,才更加期待相聚。
我尝试走出书房一隅,去安阳,到开封,回重庆,见见同学朋友,开怀畅饮,互诉衷肠。在开封与友人聊起苏轼,我说,苏东坡是永恒的,即便再过一千年,只要还有人类存在,恐怕人们还是会读他的诗词文章,我们都只是过客,一点印迹也留不下来。过去的2024年,是我读文学类书籍较多的一年,比如李娟的“我的阿勒泰”系列,让我真正感受到文学抚慰人心的独特价值,先前是有些不屑的。
我慢慢意识到,孤独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人群中才会有孤独,对话才会孤独。也只有在灵魂与灵魂的对话中,才能真切感受到孤独。穆桥老师在解读柏拉图的《斐德若》时说,“‘阅读’和‘思想’,这两个语词本身就是隐喻性的。如此这般的‘思想’地‘阅读’,你就成了作者、作品的对话者,开始了自己主动思想、演说和写作的生活。”
“‘灵魂的德性问题’在于,读者思想本身的高度,决定了经典文本像一个生命、一个对话者、一个朋友那样,向我们敞开胸襟,展现它真实内涵的高度、宽度和深度。你如果没有这种思想能力,就无所谓灵魂德性,所有的经典都将离你而去,或者说它将成为哑巴,你无法获得任何教益。”
“阅读文本本身就是一种对话,是与文本以及书写文本的作者对话。思想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话!通过思想,你把文本所承载的主题开放出来了,你将主题打开并且延续它,你在与它对话的同时,也是在与作者的生命、思想和精神对话,也是在与你自己对话。写作的过程其实是一个思想的过程,是跟自己对话的过程。只有这样,你的阅读、思想和写作,才是你‘真实’生活的本身。”
我有理由相信,穆桥老师在写这段话时,他的心中一定想到了他的师祖杨景凡先生。晚年的景凡先生,自1984年主动提出离休申请后,决意回归人文经典世界。据统计,仅在残存的13本读书笔记中,先生阅读过经典作品就有上千部之多。
“阅读经典,在本质上就是与经典对话,优秀的读者其实就是高明的对话者。”之所以说景凡先生是人文经典的高明读者,乃是因为他是孔子、老子、庄子、黑格尔、托尔斯泰、顾准等先贤们合格的对话者,而他留给后人的《景凡文存》,就是他“思故在”(博尔赫斯简化笛卡尔名句之语)的证明。在阅读经典中,景凡先生感受到孤独,但也正是在与先贤的对话中,景凡先生找到了知音,这不就是在孤独中消解孤独吗? 
古典之中,我喜欢《论语》、《朱子语录》、《传习录》、《坛经》这样的语录体。现代文体中,我喜欢读书信,谷林写给扬之水的信札(《爱书来》),里尔克晚年的《穆佐书简》,殷海光书信集,王元化的《清园书简选》,都是我睡前常翻的书。我也喜欢写信,朋友们给我写信,我必回复。我还喜欢读访谈或对话体写作,其中的佼佼者,如博尔赫斯,余英时,林毓生,吴思,等等,给人启发良多。
过去的2024年,是我从西政毕业二十周年,因此之故,我写了两篇文字,一篇回忆西政读书往事,让现在的我与当初那个青涩小伙来个美丽的邂逅,一篇是我徘徊在西政校园触发的感想,去承担,要勇敢,受孤独。除此之外,我没再延续任何过去的写作主题,这也是和过去告别。诸如历史人物,基层治理,反对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俱往矣,我没有了再去写这些文字的任何冲动。
读书之余,我更加留意读书笔记,原来是手写到笔记本上,现在则是一字一句用键盘敲打出来,很吃力,但一分付出带来一分收获,内心也很充实。我更在意隐性写作,当我写一篇文字不再考虑能否发出来时,我的写作就是自由的,我不再自我审查,不再为了规避风险而舍弃那个合适却敏感的词,我的思维是敞开的,我总担心自我审查过于频繁,会让大脑丧失正常思考的功能。
虽然我不再写作一些主题,但内心深处,仍会关注那些正在与命运抗争搏斗的普通小人物。那些寒风中在路边一站几个小时的小商小贩,那些连电动车都没停稳就拎着外卖盒飞快地跑向小区的快递小哥,那些深夜里背着大包小包行走在繁华城市空荡荡街道上的打工人,等等,都会给我深深的感动,让我的内心感到温暖,感到慰藉。世态虽然炎凉,人间却不乏真情。每当想到这些,都会让我增加一点点继续前行的力量。

最后,我学会了等待。我把藏书请进书房已有八年了,但书斋的名字一直没有想好。中间也想到几个,都舍弃了。直到今年底,偶然间读到黄克强“万方多难立苍茫”的诗句,才给它确定了“立苍茫斋”的名号。当我确定这个名字时,我就感到,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这是2024年给我最大的馈赠之一。
我期待,2025年能给我们带来更多好消息,尽管这可能只是个美好的愿望。但是,历史没有必然,又有什么是确定的呢?
——子聿   甲辰冬月十三日于郑州家中立苍茫斋

(12月15日周文博兄拍摄于开封)


作者简介:李子聿,皖北人,西政2000级本科、2005级硕士,现为某省纪委监委工作人员,著有《驿路心灯——金水河畔谈历史人物》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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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 | 李子聿

编辑 | 许桢悦

审核 | 周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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