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某件事是存在的，那它一定是可能的；如果对英特飞是可能的，那它对其他人也是可能的；如果对其他人是可能的，那对每个人都是可能的。”
从近期陆续召开但却收效甚微的COP29(联合国气候峰会)到COP16(联合国生物多样性缔约方大会)所揭示的地球生物多样性丧失速度惊人，从触目惊心的中东人道主义危机到严重的西班牙洪灾，从SDGs目标的严重滞后到气候目标的严重超标，人类社会所面临的多重危机和危机紧急状况正在日益消磨着人们对未来的信心。
面对所有的严峻的挑战，人类社会需要系统性的、可持续导向的变革，变革的源泉来自于内心的力量，谋划变革需要转变思维方式，推进变革需要携手同行。
创始于1973年的模块地毯制造企业英特飞(Interface)，从1994年开始历时30年的可持续变革对于今天正在探索可持续发展和转型的很多企业都具有非常深刻的学习借鉴价值。
英特飞创始人雷 · 安德森(Ray Anderson)曾于2007年被《时代》评为“环境英雄”，他还曾分别担任过前总统克林顿在任时的总统可持续发展理事会联席主席及前总统奥巴马在任时的总统气候行动计划联席主席。
▍迷途知返：顿悟与征途
1994年，雷 · 安德森被一位记者提问“你们的公司为环境做了什么？”，他在那时竟无所回答，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认为企业只要是合法合规经营的就没有问题。而当他回到企业与工程师认真交谈后，才深刻认识到当时英特飞所生产的产品在其生产过程和使用后对资源消耗和环境的影响有多少严重的负外部性被忽视了。
之后，雷 · 安德森苦苦思索如何改善企业的环境影响，他在阅读保罗 · 霍肯所著的《商业生态》时，在他后来于2009出版的《一位激进实业家的自白：利润、人、目的——在尊重自然的基础上经营企业》一书中写道那种仿佛“一箭刺中胸膛”的“顿悟”一下子改变了他对商业和可持续发展的认识。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意识到为英特飞设计新的发展路线迫在眉睫。后来雷宣布英特飞将力求成为全球第一家环境可持续发展的公司，这一举措动摇了石油密集型地毯制造业的根基。认识到将英特飞重塑为一个可持续发展企业的复杂性之后，雷成立了环保梦之队，队中专家包括作家、活动家、科学家和企业家等各领域人才。
他们开始应用先进思想帮助英特飞设计路线图，后来雷把这段旅程描述为攀登“一座比珠穆朗玛峰还高的山峰”，英特飞则称之为可持续山峰。最初，英特飞联合各领域专家确定了七个关键领域，即“七大可持续发展战线”：根除废弃物、无害排放、可再生能源、闭合循环、资源高效运输、增强利益相关者的意识以及重新设计商业。企业需要在这些领域取得进展以实现环境可持续性发展愿景，并设定了宏伟的目标—零号任务，即在2020年之前消除所有对环境的负面影响。
这样一个雄心勃勃的目标在其实施过程中也并非一帆风顺的。起初，雷在内部也曾遭遇到很多高级经理和员工的不理解甚至反对，但他通过在一次全公司的年会中组织一些人员仔细核算第一晚晚宴所产生的惊人食物浪费并于次日向所有参会者宣布这一信息、号召所有人积极观察和思考在所下榻的酒店存在哪些方面的浪费以及能够采取什么措施减少这些浪费的集体行动，在年会结束后公布了详细的统计计算结果，用详实、具体、鲜活、每个人都参与其中的细微行动展示了一个组织如果展开集体行动可以产生多么巨大的变革。
如果所有人都避免浪费、秉承可持续的理念使用酒店设施，那意味着一年可以为整个酒店节省86万美元！参加年会的所有人以及酒店方都为之感到振奋、骄傲，并引发了更多深深的反思。这次成功的年会极大地鼓舞了雷和公司所有高管。
自此之后，英特飞在攀登雷所绘就的可持续山峰的过程中，得到了所有员工的全力投入和积极参与，自发地在工作中的每一个细微之处进行改善，致力于不断深入推进“零号任务”。
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即使雷 · 安德森先生在2011年8月因病去世之后，“零号任务”仍然在继任CEO的坚定带领和所有员工的努力下于2019年底提前完成。而早在2006年时，英特飞就已经被GlobeScan所邀请的全球专家评选为世界可持续企业第一名！
▍心：可持续变革的源泉
在英特飞开启可持续之旅的变革过程中，雷的信念始终坚如磐石，没有一个企业家像他那样对自己曾经对企业的环境影响一无所知做出非常深刻的批判反省和坦陈自白。雷在1999年接受CNN的专访中，坦陈地说到“在我自己眼中，我是地球的掠夺者，一个合法的大盗”，“也许有一天，像我这样的人会被关进监狱”！
正是因为雷敢于直面自己企业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真实的环境问题，敢于拷问自己的心灵，敢于思考当代人对子孙后代负有的责任，敢于超越同时期的其他企业的常规做法，敢于突破“一切照旧”的生产经营模式，勇于迎向未来并且影响未来，他才能真正怀着敬畏之心从心底迸发出“向善”的力量，树立起远超同时代很多企业的雄心勃勃的远景目标，并将这种力量和目标转化为企业中每个人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的实践和创新。
雷 · 安德森先生在开启企业可持续变革之初所抱定的信念就是为英特飞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希望当人们开始以不同的方式讨论可持续发展时，会说道：“这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英特飞。”
▍脑：可持续变革的思维创新
雷在阅读《商业生态》时，他的大脑在当时产生了怎样激荡的思考，他所领悟到的“顿悟”是怎样的具体画面，我们无从而知。但毫无疑问，从那一刻起，雷所思考的已经不再是传统企业家对利润的单一追求以及作为上市公司如何满足华尔街投资机构对公司业绩的要求。
在他的头脑中，他已经将企业与社会、企业与环境、企业与子孙后代、企业必将面临的危机挑战与未来发展机会进行了深刻而系统的思考，他所思考的是企业的真正的根本目的和存在的意义，以及如何在有限的自然资源基础上实现企业利润的创造与人与自然的福祉相依存。
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已经首先彻底变革了自己的思维，将《商业生态》中的系统思维和可持续发展思维转化应用于他领导英特飞开启的可持续发展之旅。
英特飞对可持续的认知不断进化，从“无害”(doing no harm)到“恢复”(restorative)，从减少浪费到循环经济模式，从碳抵消到全力以赴实现碳减排，从减少产品的碳足迹到开发能够储存碳的负碳地毯，从消除对地球的负面影响转变为给环境带来积极影响，“零号任务”也在提出25周年顺利实现这个里程碑目标之后继续开启新的“气候回归”可持续发展使命，提出引领工业再革命，革新业务经营方式。
当1994年雷提出攀登“可持续山峰”的时候，他思考和看到的是二十多年后企业攀上可持续高峰的发展图景和成就更多可能，而在当时还少有企业能意识到在此后的二三十年中环境危机和环境压力将日益成为制约企业生存发展的桎梏。
▍手：可持续变革的生态建构
英特飞在开启可持续变革的初始就是秉持着携手不同合作伙伴，共同解决艰巨的挑战，共同创造解决方案，共同分享合作成果的理念开展生态伙伴关系建构。早在2012年，英特飞与其原材料供应商艾菲而(Aquafil)联合伦敦动物学会(ZSL)一起开始推动海洋“幽灵渔网”的回收和循环利用，成功实现了100%回收含量的尼龙纱线的商业生产。有力地支持了英特飞在“零号任务”愿景下不断探索循环经济模式的实践。
在这项三方联合发起名为Net-Works®项目的合作过程中，项目着眼于通过带动项目试点地区（菲律宾、喀麦隆和印度尼西亚的沿海贫困地区）的渔民参与回收废弃渔网。自项目开展以来，已经收集了超过224公吨的废旧渔网，为2200个家庭带来了额外的收入。构建出了包容性的商业模式，实现了环境价值、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的多重价值创造。
该项目最终孵化为独立的社会企业，在更多国家的贫困地区开展回收废弃渔网并构建当地循环经济的工作。拥有回收成分的纱线取得商业成功后，英特飞的其他供应商也积极开发并提高产品中的回收含量。高回收含量的纱线现在也被知名的运动品牌或奢侈品牌所使用，循环经济得以发展壮大。这样的“涟漪效应”正是英特飞在推进企业可持续变革旅程中的一个小小的范例。
英特飞在2010年投资位于江苏太仓的工厂时，就预先做好了动员其供应商一起到太仓投资，并选址在离其工厂仅有3公里的地点建厂。英特飞在开发负碳地毯的过程中，邀请了从事仿生科学研究的专家加入设计和研发团队，从大自然中汲取灵感。在开启“零号任务”的年代还没有任何现成可用的对可持续性进行测量的工具时，英特飞在内部研发人员和外部专家共同合作下开发出了EcoMetrics工具对其环境影响和浪费进行测量。
在英特飞公司内部还开发了一套将产品质量与员工激励和团队合作融为一体的管理系统QUEST(Quality Utilizing Employees’ Suggestions and Teamwork)，充分调动一线员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奖励员工为减少浪费和改进工艺所提出的建议及开展跨部门学习。英特飞30年的可持续变革之旅是一场携手内外部众多伙伴创造共享价值的创新之路。雷 · 安德森曾经说过“让人们记住英特飞的是因为我们带动了一个行业的变革”，“如果我们能做到，其他人也能做到”。因此，现在领导者所面临的挑战，已不是 "我们能否做到?" 而是，"你愿意这么做吗?"
雷 · 安德森先生曾在很多公开演讲中都会在最后朗诵一首由英特飞的员工Glenn Thomas所写的小诗“明天的孩子”。而这首小诗也是这位员工在听过雷 · 安德森之前的演讲后深深地被他发自内心对环境和后世的深切关爱所感动而写成的。
Tomorrow’s Child
© Glenn Thomas
Without a name; an unseen face
and knowing not your time nor place
Tomorrow’s Child, though yet unborn,
I met you first last Tuesday morn.
A wise friend introduced us two,
and through his sobering point of view
I saw a day that you would see;
a day for you, but not for me
Knowing you has changed my thinking,
for I never had an inkling
That perhaps the things I do
might someday, somehow, threaten you
Tomorrow’s Child, my daughter-son
I’m afraid I’ve just begun
To think of you and of your good,
Though always having known I should.
Begin I will to weigh the cost
of what I squander; what is lost
If ever I forget that you
will someday come to live here too.
明日的孩子
© 格伦·托马斯
未曾得名，亦未现容，
不知何时落于何穹。
明日的孩子，尚未降生，
我初遇你在上周清晨。
一位智友将我们牵引，
经他清醒又冷静的眼神，
我见未来你将目睹的天，
那日属于你，而非我之缘。
因认识你，我心生改变，
本不曾料想，我的所行所念，
或许某天，以某种形式，
会对你的未来造成威胁。
明日的孩子，我女亦我儿，
恐怕我才刚开始觉知，
应为你着想，为你筹划，
尽管我知道早该如此。
我将再次衡量得失，
我浪费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或许我忘了，有天你也会来，
生活在这天地。
对今天正在探索可持续转型的企业家和企业来说，雷 · 安德森先生带领英特飞攀登可持续山峰和开启可持续变革的珍贵历程和宝贵经验是一座蕴藏着无尽智慧的宝库，可持续不仅仅是做对的事情，更是智慧地经营企业所必须做好的事。面对今天充满复杂挑战和多重危机的世界，用雷 · 安德森先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照亮你所在的每一个角落”来鼓舞我们前进的脚步，为了明天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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