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荐书:他们为什么要逃亡香港

乐活   历史   2024-08-15 08:00   天津  

文 | 跑跑单车



这几天看了本旧书,出版于2010年的《大逃港》。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批内地民众逃亡香港,作者陈秉安通过采访和查阅资料,对这段历史进行了还原,并由此提出了一个推论,改革开放并不是自上而下推动的,而是自下而上,被逼出来的。


历史上,通过三次条约,英国人占领和强租了香港、九龙和新界。

香港和内地的陆地分界就是深圳河,一边是香港,一边主要是宝安县城,也就是现在的深圳。而在当时深圳还只是个镇。深圳的原意就是个深深的河沟。

1949年10月,解放军南下,很快解放了宝安,逼近深圳河。

由于当时美苏两大阵营逐渐形成,西方对新中国态度不明,对外通道较少,所以中央政府决定不再向南进军,保留香港作为对外交往的通道。

隔着深圳河,内地和香港分属不同管理者。

1950年代,罗湖桥头

建国前后,大批“大陆难民”通过“对外走廊”逃到了香港,总数达200万人之多。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国大陆财政拮据,粮食、生活物资的供应都趋紧张。军政人员数目一度突破了900万。政府要养活的从国民党政府手中接收过来的旧人员就高达数百万。另外,一些国民党军队残余上山藏匿顽抗,放火,杀害共产党干部,严重影响新政权的稳定和国内的治安。

让一些依然留恋蒋介石政府的人出去,既可节省财政开支,又有利于国内秩序。所以,中国政府采取了最体面的做法:从罗湖桥放人。”

1950年代,罗湖桥,港英当局检查入境人员

由于当时国际局势复杂,蒋介石方面妄图反攻大陆,经常派人潜入内地搞破坏,也有大陆被镇压的反革命和地主等逃往香港,很快大陆方面开始封锁边界。

1951年2月15日,广东省政府公开发布命令:从即日起,深港边境“封锁河口”。

深圳河并不宽,两岸人民错居,土地交叉,之前并没有特别管理,连接两岸的罗湖桥上只要有证件,可以自由往来,部分地段农民划船随意进出。

但从这时起私自进入三道防线,企图从深圳河偷渡者,将被视为“叛国投敌”。

1950年代,罗湖桥

1957年,粤北水灾,加上当时国内反右运动影响,每月有几千人偷渡逃亡香港。因为大多数人是因为吃不上饭才逃亡的,宝安县比较为难,于是上报广东省委,建议放松管制,允许灾民前往香港。

6月29日,广东省委同意这个意见,放宽边境管理,允许群众过境。

值得说道的是当时主政广东的是陶铸。

很快广东各地群众蜂拥而至,有证的过口岸,没证的大批偷渡。

“福田上沙农业社第一生产队,15个男人中竟外逃了13人,不久,连剩下的2个也跑了。”

“沙湾乡团支部26个团员中,除了6个表示不会逃以外,有20个团员在准备外逃。”

香港方面和中央都被惊动,到了10月份,边境管理重新严了起来,抓住就判刑,必要时可以开枪。

很多外地人不熟悉当地道路情况,为了躲避抓捕,爬上了陡峭的梧桐山,望见香港的灯光后,冒险下山,摔死在了山崖下。

深圳河、梧桐山成了伤心地。

偷渡路线

1960年代的中国,大跃进,人民公社,全民炼钢铁,国力已经消耗殆尽,三年困难时期开始了。

与此同时,政治运动持续不断,反右倾,整风整社,反瞒产,特别是最后一个反瞒产,把农民的粮食都征走,宝安县的群众只能吃野菜。

为了度过饥荒,时任宝安县委书记李福林经过调查,向省委提出放宽管制,实行“三个五政策”,即:放宽人员管理,……社员每月去港来往不得超过五次;每次每人带出的农副产品价值不超过5元,带入的物品重量不得超过五市斤或价值不得超过5元。

省委领导陶铸当即同意。

宝安县很快就走出了困境,稻谷红薯丰收,百姓手里也有了钱。

“由于60年代的困难环境所迫,当时的宝安县实际上已经存在了一块实行与内地不同的经济政策的“特殊地区”。”

陶铸和夫人曾志

宝安的日子好过了,全国全省的困难更严重了。

“据不完全统计,揭阳、潮阳、普宁、惠来、大埔、海丰、梅县、五华8县,已经出现严重饥荒。已经有9468户农民断粮,731人出外逃荒,25家卖小孩。甚至有一家男人因为无法养活孩子而自杀。”

吃不上饭,群众纷纷逃亡,全国既然一样苦难,能够吃上饭的香港就成了首选地。

李富林说,“内部材料的统计是(逃亡)总人数不下十万吧,当然主要还不是宝安的,还有东莞、惠阳、广州……甚至外省的,一股脑儿都涌到宝安县来了。弄得我们宝安县怎么也撑不住,乱了。最后宝安县的人也跟着逃!”

边界管不住,县里压力很大,消息报到省里,陶铸拍板,撤掉岗哨,不管了。

“邻近香港的中共宝安县委,6月1日向省委紧急报告:现在出现大逃亡风潮,不仅农村党员、团员,而且城镇机关的党团员也大量外逃。这次外逃发展非常迅速,来势甚凶。因而,从农村到城市群众思想都很混乱,农民无心生产,城镇有的工厂停工。截至1962年5月31日,宝安县全县外逃总人数,达1.1547万人,东莞县6月7日统计,外逃人数达2.7197万人;增城2458人。其他县份,如台山、高鹤、三水等,都有大量人口外逃。”

李富林说,“那时正好是三年困难时期,老百姓没吃的,粤北饿死了好多人,与其让老百姓在国内等着饿死,不如放一部分老百姓出去。可能出于这种考虑,也就是出于人道而放人吧。”

1962年5月5日开始放宽,到5月22日收紧,有几万人逃港。

“六二”逃港潮

香港,是这些逃难者唯一的念头,为此他们经历了很多磨难。

从还没离家开始,他们被监视,被教育,被批斗,甚至被妻子背叛。

不能买票就走着去,不让出村就偷着跑,有的母亲为了坚定孩子逃难的念头甚至自杀。

还没到边境,进了宝安,没有证明会被遣返,他们就走小路。

时值汛期,很多逃港者被洪水冲走。

真正越境时,要提防巡逻的哨兵、民兵,被发现了会被放狗咬,会开枪……

据作者推算,从1950-1970年,20年中,逃往香港的群众总人数接近90万。


为了防止偷渡,宝安县绞尽脑汁。
除了在边境严防死守,还在距离梧桐山最近的西坑村树立典型,从思想上宣传社会主义好,香港这样的花花世界腐蚀人的心灵,男盗女娼,不能去。
还树立了几个反偷渡的典型代表,揭发丈夫的,民兵抓偷渡者受伤的,扎根农村嫁给不跑农民的。
事实证明,在经济利益面前,宣传显得苍白无力。

“七十年代的大外逃风中,这个由多少个出色的政治工作者精心构筑的社会主义教育的堡垒,梧桐山下的一面红旗,真的倒了!

西坑的大部分青壮年都逃到了香港,包括当年反外逃的积极分子、民兵干部!西坑二队的男劳动力全部跑光。有个自然村留下的最大的“男人”是一个8岁的男孩。”

举报丈夫偷渡升任大队副支书的李美容也离婚了,心不在一起,再崇高的理想也解决不了夫妻感情的事儿。

到了1970年代,香港经济腾飞,对内地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偷渡的浪潮一直无法遏制。

1977年11月,邓小平到广东调研,在听主管经济的王全国汇报时,得知近年来,宝安县跑了19万多人后。邓小平说:“这是我们的政策有问题。不是部队管得了的——”

宝安县有30万人,而香港的宝安籍也有30万人,有的大队支书带头偷渡过去。这让时任宝安县委书记的方苞很焦虑。

1979年1月,方苞向省委建议,在经济开放上给予更多的“权”。恢复和扩大“三个五”政策,以治理群众外逃问题。

当时的广东省委第一书记是习仲勋。

1979年3月6日,广东省委批准了宝安县委《关于发展边防经济的若干规定》的报告(13条)。

“13条”比1961年的“三个五”,又有了发展,政策更宽了,面积更广了。

宝安县实行这项‘优惠政策’的多达十四个公社、镇,就是说,在中央开办特区之前,深圳已经有了一个实行特殊对外政策的地区。其范围,基本上就是后来办特区的区域。深圳一步步向‘特区’靠近了。

1979年2月,宝安县召开常委扩大会议,就是在这次会议上,第一次有群众提出了“特区”二字。

1979年4月,中央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习仲勋和王金国等人在会上提出了让广东先行一步的问题,并要求划出一些地方来,搞特殊政策,办出口加工区。

邓小平和华国锋等对于广东的要求十分支持。

在习仲勋特意到邓小平家中汇报广东省委的要求划一块地方搞“特殊政策”时,邓小平对这位当年的陕甘宁特区政府主席说:“就叫特区嘛,陕甘宁就是特区!”邓小平又说:“中央没有钱,可以给政策,你们自己去搞。杀出一条血路来!”

特区建立以后,大批香港企业到内地设厂,深圳人不用逃港就能有更多收入,深圳也成了之后四十年中国发展最快的城市。

值得注意的是,第一批来内地设厂的香港老板,很多都是当年的逃港者。


从香港望向深圳

柏林墙、三八线、深圳河,人民群众宁可以鲜血和生命作为代价,也要从社会主义往资本主义跑,而不是从资本主义往社会主义跑。

用深圳(原宝安县)老百姓最朴素的话就是:“是资本主义还是社会主义,我们用脚投了一票!”

正是为了遏止“偷渡外逃”,“解决肚子要吃饭的问题”,逼着共产党人想法子。“三个五”“十三条”正是李富林、方苞、陶铸、习仲勋这样的共产党人基于现实,实事求是的在解决问题。

来自基层的经验,来自现实的迫切需求,催生了经济特区,并让巨大的中国有了一片试验田,由特区到沿海开放城市再到珠三角、长三角经济带,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扩大开放,直到全国。

今日的罗湖口岸

“比起柏林墙(成功越墙5043人,被捕3221人,死亡239人,受伤260人)、朝鲜的三八线,发生在深圳河上的前后历时30年的百万人“大逃港”,时间更长、人数更多、规模更大、情状更惨烈,对于中国改革者的冲击和教育也更强烈、更深刻!
时至今日,深港之间也还是有边境管理,我们依然不能随意进出,但大部分人只要想去,就可以办个通行证去香港。

2023年,深圳GDP为3.46万亿元,远超香港的2.5万亿元,深港之间联系越来越紧密,更多香港人选择在深圳居住、消费、子女上学。

那个曾经强烈吸引内地逃难者的香港,如今已经没有人去逃难了。

不是香港褪去了光环,而是大陆尊重经济规律,解开生产力束缚,改革开放,经济发展,人民富足了,不用逃港了,这才是解决逃港问题的根本。

“历史是谁推动的?是人民。

20世纪中国的改革开放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被“逼”出来的!”

那些几十年前在逃港路上受难的人,那些死在枪下的人并没有白白死去,他们用自己的苦难提醒我们,以前的日子不能再来。

了解那段历史,看清改革开放的发展历程,让那些在逃港路上的死难者瞑目,这本书值得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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