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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杯2024·长评】《末世第十年》：女主分娩的，就是她自己。

文摘   2024-11-13 14:00   河南  
末世第十年
扶华

字数：30万（完结）


驻站：晋江


01

文案

末世第十年，我还没死，但莫名其妙生下了一个小怪物。

【一个女人末世废土生存，第一人称慎入。】

【不暗黑，主旨也不是揭露人性的黑暗面。大概是个儿童文学。】　　


02

书评


《末世第十年》89章食用完毕。
按惯例，书评已繁的故事梗概从略。其实呢，这位妹妹蛮久以前就曾拉过手的，可谓清汤挂面，不著油盐，瘦影春水，对镜成双，把深耕生活细琐的种田文和其他类目追求“文似看山不喜平”的逆向属性发挥到极致，同时也可以扔进我“有限篇幅、浓缩场景、极简人物、模糊背景”的抽屉里和《死在火星上》《向太阳坠落》《浅蓝惑星》等做伴儿。
当然，故事并非完全没有丘壑，比如开场有变异狐狸，肚腹有乱世人渣，结尾有深冬饿狼，只是作者非常仔细地用一捧文字的凉白开，把强烈的爱恨，鲜明的甜苦都冲得稀软，目的也就是为把悠长岁月熬成鲁迅先生说的那一爵“微甘的苦酒”罢。相去日已远，才能衣带日已缓。当然这个“相去”，就不是情人而是故人了。

由于某个……巧合，当年我的评价并不算高，此次重温，竟得了一丝新趣，于寡淡中品出一缕真正的，不矫揉造作的恻然——有两处纯粹出于女性意识，让人感觉无限酸楚的投射，让我对这篇七年前的老文调高了评价。评分：7分。N95：6.78分。

欣赏这支随着四季流转而风景各异，生活和情调的二重奏可以有两个维度，一个是故事，一个是隐喻，第一个层面其实颇为挂一漏万，乏善可陈。就像《向太阳坠落》写二战，《浅蓝惑星》写星际一样，本作的末日也很可怀疑（啊呀呀，小朋友又要吐槽我“难哄”了），从丧尸、动植物变异等情况管中窥豹，反推灾劫等级，和全球政府和国家机器的摧毁程度完全成不了正比——当然，读者可为之缓颊，说女主只是偏居一隅，避世绝俗，退行到刀耕火种，摘山射猎也是完全可能的，但如果这样的话，也就无所谓“文明悼亡歌”了。
所以，我不会看重末日这一背景设定，包括女主在流离中遭遇的种种不幸，残忍一点说，这种避难式的写法充满取巧的塑料感，无法在我的心湖中掀起涟漪，作者只是用这把便利的柴刀，将生活干净利落一分为二罢了。截流之前是平庸和麻木，截流之后是重生和失落。
但没关系，把世界观当踏脚板，也一样可以讲出非常精彩的故事，我也一直反复言说，我就是特别吃“日常”的，尤其情思姌袅、香味飘遥的日常。夏目漱石所谓形散神聚，以情附物的权衡，所谓“不触着的余裕”式的涣散，都可以带来极大享受，甚至为这一口忽略其他缺陷，比如《虫屋》，比如《打开你的任务日志》，比如《长夜余火》。
而本作，显而易见是要搭建“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式的肉蔬田园，以及“四十年前的往昔，我于此细流之畔，春天采摘笔头菜，夏天扑流萤，抓红蛙，以至于忘记日暮”式的回声空谷了。
这个板块的完成度有及格线以上。
我们跟着女主搓霜笋，卧蝉星，囤群获，闭丘门，间或插入一出出早已泛黄的回忆杀，不能不说感受到了干涸心灵一点一滴鼓胀起来的喜悦。作者写得最有质感的，比如玩枇杷核儿，敲老糖块，钓虾捉泥鳅，编核桃篮子什么的，往往都是亲身的经历。不知为何，我对文中喝水这一细节尤其印象深刻。

——春天，“早上起来咬完柳枝，就是泡上一大杯浓茶，坐在墙根子底下喝”；夏天，“每天早上起来就先烧一大缸的茶水，加一点盐，放在那晾着”；秋天，“我和青山用碗喝，姜羊就用那种盛汤的铝盆子喝”；冬天，“三个搪瓷大杯子摆成一排，等水开了，满满的倒上三杯，热热烫烫的喝下去，不仅能暖身，捧着还能暖手”。非常隽永，非常有味道，就像读到“晚上醒来，喝一口清凉的水”，清少纳言归类进“心旷神怡”一样，充满了高度生活化，一念既摄前尘尽修的画面感。只可惜有美句而无美篇，其中二三固可潜索把玩，总体来说却还不够完善。这样的文字对付情节驱动的故事已经足够，对付弱情节强审美的散文化小说，还差了很多意思。

如果从第二个层面出发，把整个故事看做一个巨大的隐喻，那么除开文字之外的勉强、错漏就都可以自洽了。
我已经看到不止一篇书评标出重点：女主生下并抚育小怪物的过程，其实就是“重新养育自己的过程”，哦呀正中红心！完全没毛病，但——何不干脆更进一步呢？
女主分娩的，就是她自己。
她不是通过养育血脉相连的后代，隔山打牛自我疗愈（其实这种繁衍方式，血脉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而是更直接直白的……姜羊就是她自己。那个天真未折、初心犹青，却不知何时在社会化的搏杀中夭折的自己。
借着幻想的魔力，她把自己重新生下来了，然后把身上贯穿的孔洞，大大小小，一个一个用爱填平。这是只有文学才能达成的伟力。姜羊就是这样，玩着她小时候的游戏，犯着她小时候的淘气，天真着她小时候的天真，伤心着她小时候的伤心。我可没有过度阐释哦，毕竟作者在第七章作话已经直言不讳了嘛：“我是现在的我，小怪物是曾经死去的我。”又有多少次，姜羊刚刚在正文里“犯错”，作者马上就在作话作出了呼应。也只有从这个角度，我才能原谅姜羊和青山作为人物的扁平。
世界上既没有纯善的种族，也没有棉花团般只见蓬松不见棱角的孩童，更没有真诚呵护就一定开花结果的教育，从这个角度出发，说本文是儿童文学也没什么不妥。

一旦确立姜羊是女主分身，而青山是女主的赔偿，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推断乡下的“家”，就是女主心灵的外化了，所以她走出家门就是敞开心灵，布置陷阱就是武装自己——甚至整个世界的波折和青睐，都是对女主情绪的反应。不用奇怪这小小的方寸之间物阜为何如此恰到好处，自然的馈赠又怎能慷慨得不分南北，因为“经过那场饥荒后，现在的各种动物植物几乎是在以一种飞速反弹的感觉蓬勃生长着，好像要把之前的荒芜都加倍补回来”的这块天地，只有一个存在目的，那就是拥抱她全部的必需。解读至此，我终于可以问出那个问题了：为什么作者会让女主姜苓，生出一个三趾、白鳞、长尾、满口尖牙却吃素的小怪物呢？

其中固然有女性对分娩，对生育，对从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那团血肉的想象恐惧，以及婴幼儿以母亲的无私付出和全方位奉献为养料的吸食影射，但更打动我的，却是利爪、尖牙与吃素这一对儿天然矛盾的设定里隐藏的希冀。
假如把小怪物视为女主自身，那么，作者大约已经隐隐戳戳摸到了女性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并用一个意象钉牢了特征——“素食者”。就算每个人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怪物，但总是吃肉的去吃别人，吃素的被别人吃不是么？动物之上，总有一些比别的更平等。于是她渴望，她祈求，小怪物在她的犹疑中长出了可以抵御伤害的利爪，在她的恐惧里长出了可以咆哮的尖牙。此一层。
假如把小怪物单纯视为女主的儿子，也一样可以反过来推测，哪怕男性天然长着可以狩猎的利爪，可以撕扯的尖牙，作者也希望……他们是吃素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投射作者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但这实在比故事里所有的创痛加在一起都更令我伤心。希望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吃肉的不要吃别人，吃素的也不要被别人吃，放在十数年前大概算是很朴素善良的祝愿吧，拿到现在来看却是……越来越尖锐的讽刺。
但这一切终究与姜苓无关了。末世第十年，青山相待，白云相爱，她很值得在这片疯狂复苏的生机里，管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箪瓢亦乐哉。“他们会一直在他们的世界里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结语。

书评人 | 火车经过山下

本文编辑 | 书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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