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亿中国人在用的flash，如何沦为了「流氓软件」，在全网暴雷？

体娱 2024-08-17 17:10 上海

Flash已经死了，

但中国特供版flash还在“更新”。

前段时间，“00后不会用电脑”频频抢占热搜。词条中，人们慷慨激昂，或抨击当代年轻人不思进取；或认定手机傻瓜式操作毁了一代人；或扯旗疾呼学校教育的缺位....

但相比起这些，flash更邪门的多。

即便猛烈吐槽年轻人的那些“互联网老熟人”，在flash面前也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中国flash现状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老朋友变成了360的模样，甚至比360更令人厌恶。

作为古早互联网遗珠，flash曾贯穿我们大多数人童年。《狂扁小朋友》《闪客快打》《黄金矿工》《上古神器》...直到大学，我还选修过flash动画课。

只是谁也没想到，红尘滚滚向前，flash逐渐落伍。现如今，大多数浏览器已不自带flash，假如还想玩经典小游戏，就得自己特意去下载。

实际上，flash背后母公司Adobe（即PS、PR等软件同公司），早在2017年7月26日就宣布计划终结Flash Player插件。并在2020年底前彻底该插件的开发与分发。

然而，就在宣布停更半年后，2018年2月，却有一家来自中国重庆的公司「重橙网络」忽然冒出来，宣布与Adobe达成战略合作，独家代理flash在中国大陆地区的发行和运营。

一个都已经被宣判死刑的软件，还要啥运营呢？

你或许也想到了答案——是「榨干最后一丝剩余价值」。

你——你大概率也见过这样的景象，电脑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弹窗，天天弹、日日弹，烦死人，还不知道怎么关闭。弹送的内容又是无聊的明星八卦和“辣鸡”游戏。

然后莫名其妙的，电脑不知什么时候，桌面上冒出一堆“真传奇”游戏。什么刀刀烈火、什么现金回收，每次打开电脑一堆这种东西自动，渐渐电脑卡的不行。

你想卸载都是个难题。当你搜索这个弹窗的名字，搜索结果第一页几乎全是教你怎么卸载这玩意儿的——你瞧得多遭人恨呐！

这根本不是一场针对互联网小白的蓄意谋杀。甚至就连经验丰富的游戏主播也未能幸免于难。

如果你也被电脑这个问题困扰好久了。那我现在就告诉你罢——

——这一切，都归罪于你下载了flash！

自重橙网络接管中国版flash之后，中国版flash就脱离出来，成了一个区别于国际版flash的“平行宇宙”。

当你打开重橙网络官网，他们旗下仅有两款产品：

1，flash player插件。也就是我们熟悉的flash，玩网页游戏所需用的那个。

2，flash中心。一切的罪魁祸首，一个捆绑安装软件，负责你那些广告弹窗推送。

首先，flash中心和flash不是一个东西。其次，flash不需要flash中心就可以安稳运行。再次，flash中心和flash捆绑安装。

我将详细为你介绍，过去和现在，中国特供版flash做了哪些恶：

一宗罪：强行弹窗，屡杀不尽

几年前，如果你曾安装flash，一定也曾被↑这个弹窗糊脸过。

那么想要关闭这弹窗，总共需要几步？

明摆着啊！第一步：勾选右上角的“近期不弹”；第二步，点“X”关掉页面？

不不不。你看网友怎么说吧：

「一天不弹就算近期」，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国内程序员聚集的CSDN论坛上，有专门帖子教学如何定位“FF新鲜事”程序位置，如何禁用启动类型的帖子，从根本上对弹窗釜底抽薪。

但仅仅第二天，出教程的楼主就被自己打脸了：

“擦泪，第二天早上又回来了。”

“明明都禁用了，它咋还弹出来？？”程序员都搞不定，令人挠头。

实践到最后，最有效的方法可能是——使用360。

只有流氓才熟悉流氓的路数。要用一个流氓对付另一个流氓。

二宗罪：收集用户隐私

在你从来不看，但“下载即默认同意”的Flash Helper Service隐私协议里，曾有这么一句话：

有知乎网友表示，这句话翻译过来：

“广告放的什么我们不管，上当受骗是你自己的事，谁让你没“审慎判断”呢，对吧？”

据科技媒体极果报道，中国版flash收集的隐私数据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你什么时间上过什么网页、看过什么视频。

又有知乎网友研究中国版flash隐私协议，发现：你电脑什么牌子，有啥硬件，IP，MAC地址，是win7还是win10，你所有与flash相关的应用列表，你用flash干嘛了，怎么用的，也全会被重橙网络拿走。

它为什么要收集信息呢？

哦，为了“定制化的推送内容”——虽然你本意可能不想看弹窗推送。

这包含「隐私数据被售卖」，和「隐私泄露」两层风险。因为在你“下载即默认同意的”隐私协议中，规定：

重橙网络有权将数据分享给第三方主体，无需另行向你通知并征得同意。

那如果信息被“黑客”泄露怎么办？

被泄露算是你和所有中国flash用户倒霉....你可不能因此找重橙网络麻烦。

三宗罪：劣质游戏，和垃圾内容

为什么flash中心的弹窗推送，如此抽象和令人难受呢？

当我查资料时看到了这里——

啊——忽然就看懂了！

我就说嘛，重橙哪来的精力和内容做那么多“智慧化推送”。原来有天外大能在背后传功呢！

什么叫相爱相杀，什么叫养寇自重。一边扶持你，一边用我的软件杀你，中国互联网智慧莫过于某数字厂，某数字厂才是真玩明白了。

不过好在，近几年随着国家三令五申限制电脑弹窗，FF新鲜事的新闻推送差不多终结了。

现在flash中心换了个套路——反正以前你看八卦新闻，最终目的是点击穿插其中的游戏广告；现在你直接全看游戏广告不就好了么？

天才！

作为一个游戏编辑，我惭愧的不认识上图软件首页中的任何一个游戏。我有罪。

一定是因为我游戏阅历过于贫瘠，而不是因为这些游戏都是换皮的，自动寻路的，纯靠氪金堆战力的传奇类页游。

真正的flash经典游戏，你几乎很难找到。在推荐位上，你能见到手游、页游，甚至能用手机玩，和使用免费的PPT模版。甚至能抖音。

却唯独见不到《狂扁小朋友》《炎龙传说》或《森林冰火人》。这何尝不是种悲哀。

四宗罪：捆绑安装、捆绑卸载

好了。既然flash中心如此抽象，我只是来用flash的，把flash中心卸载了不好么？

不行。不论是以前FF新鲜事，还是如今推送游戏的FF中心，都强制捆绑flash，你可以选择卸载，但会导致正常的flash一起被卸载。

你可以选择安装flash，但几乎很难摆脱flash中心单独安装。

当你想玩《闪客快打》等经典游戏，就必须要求下载flash才能运行。当你打开中国flash官网（www.flash.cn），首先映入眼帘就是“立即下载”：

源于抖音博主@源计划喷试验

但点这个你就错了。你下载了flash中心。

回到第一步，点击flash官网首页，这个支持XP、Vista到win11的“立即下载”。

也是错的。你下载了flash中心。

点击全部产品，选择包含Flash Player的更多产品，

你以为这次走对了。但这里下载的还是flash中心。

此时你注意到了，下面耀眼的Adobe官网，激动地打开了它，

却没想到直接回到了第一步。

正确方法是——直接下拉，找到对应版本的flash。

并且注意，不要点击那个醒目的一键安装，而是要点灰色字体的“普通下载”。

沃特法！我在《心动小镇》盗版渠道服那都没吃过这种苦！

所以你看——不论多老的互联网老鸟，几乎逃不脱flash中心的层层围剿。

而更可气的是——我真尝试执行了一遍上述操作。并且先下载了flash中心，又下载了flash——但惊奇的第二遍安装flash居然成功的顺利安装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要么我电脑上此时，同时安装了两个flash，电脑故障，而flash中心并没有鉴别出来。

要么一开始我冲着安装flash，而一键下载的flash中心，它压根没给我安装flash。

杀了我！啊——！杀了我！！

我说为啥一开始安装flash中心时，它默认啥自启动都勾选了，偏偏没默认勾选“始终使用此应用打开.swf”（flash是专职打开.swf文件的）。

五宗罪：限制逃离、不可逃避

惹不起我躲得起。你或许颇有手段，下载国际版flash可不可行？

不可行。它千方百计的阻拦你。

据科技媒体极果报道，全世界flash插件，都加入了针对中国用户的“歧视性”检测：

如果安装过程中发现你是中国人，那么直接中断安装，跳转flash中国官网下载特供版；如果使用过程中检测到大陆用户，那么干脆拒绝工作，直接趴窝。

出于安全性考虑，实际上国外已经全面禁止了flash运行。

但在国内安装flash，你几乎连相应安全提示都看不到——甚至看到这里之前，你可能根本不知道flash存在安全隐患。

你以为隐私协议里加入免责声明是为什么？

岂止是某些渠道服，比某些渠道服还残忍，

渠道服盗版游戏，好歹明着摆着就是盗版；这位可倒好，买了已死软件的代理，然后为所欲为的”科技向恶“。伪君子和真小人相比，很难说谁更招人唾弃。

重橙网络编制的困住中国flash用户的大网，早在2016年就已经开始。

那时flash插件的更新地址还是http://get.adobe.com/cn/flashplayer，如果海外IP访问这里，页面会出现麦克菲的捆绑广告；而如果在中国大陆访问，出现的则是：2144游戏中心。

中国大陆IP看到的

海外IP看到的

2144游戏中心，署名公司为“上海圣剑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根据公开的工商信息显示，重庆重橙，正是上海圣剑的全资子公司。

六宗罪：版权勒索

2018年11月，和2019年1月，财经媒体“蓝鲸新闻”，曾两度关注一场由重橙网络发起的，向2345游戏平台的维权诉讼案。

详细揭露了重橙网络代理flash之后，曾如何挥舞着“版权”大旗，在国内四处“敲诈”发财。

诚然，flash的安全性和功能性落后，是导致其逐渐淡出我们视角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在此之后，越来越多中国厂商，付不起高昂的费用，主动退出flash应用了。

就如报道中介绍的“2345小游戏”案子，这也是类似“4399小游戏”的一员，被重橙网络起诉索赔约1.2亿的天价。

前面我们已知：重橙网络背后是2144小游戏平台，和2345、4399等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不论2144、2345或4399，早年都作为盗版flash小游戏网站发家。

现在其中一个刚获得“独家代理”，立即主张法律维权，诉讼竞争的其他游戏平台分享传播flash内核。

好快的刀啊！

而针对约1.2亿的诉讼赔偿，有行业某律所合伙人表示，目前著作权侵权案件的法定赔偿金额上限为300万元。“从重橙网络的诉讼情况来看，其过亿的索赔金额显然是在漫天要价。”

因此，在当时多家媒体报道中，我们见到了大量“勒索”、“敲诈”、“版权流氓”的字眼。并见到重橙网络被与当时正被火烤的“视觉中国”划等号。

此外，当时市面上大部分浏览器都还默认安装了flash插件。但如今浏览器大多已经不自备了。

重橙网络业务范围

据2023年9月的报道，依靠flash中心和flash两款产品，重橙在国内拥有3000万日活用户，和1亿月活用户——就这都还不是装机量。

破坏力恐怖可见一斑。

你以为这只是默默无闻的旧时代残党？不，它的尸体被如傀儡操控，被吮吸鲜血，潜藏在你或我的电脑中。

一些网友发现，此前PPT或WPS也是支持.swf文件插入的，但现在都不再支持了，怀疑可能是第三方软件想使用flash需高价购买权限。

一面阻拦其他游戏网站分发flash小游戏，一面限制玩家想玩flash小游戏，必须捆绑重橙网络的产品安装。

在如今的中国版flash官网，耐心找的话，你也能找到诸如《森林冰火人》等经典小游戏的游玩入口。但想玩强制你必须下载flash游戏中心，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中文互联网任何角落，搜索重橙网络、flash中心、FF新鲜事关键词，都会被大量吐槽和谩骂淹没。重橙网络官方微博下，几乎见不到一个哪怕中性的评论，这些是水军，是黑公关吗？

截取自重橙网络官方微博评论

黑公关界竟有如此大能？

七宗罪：flash中心像是一款病毒

套用一句美国谚语：

如果一个程序看起来像病毒，结构像病毒，特征像病毒，那它就是病毒。

据知乎网友@三姨君介绍，国际知名网络安全公司Minerva Labs发布的公告显示，他们曾大量收到关于“FlashHelperService.exe”可执行文件的恶意代码报警。

而被誉为全球最大安全情报中心思科旗下Talos Intelligence，更是2021年1月度，就已将“FlashHelperService.exe”列为最常见威胁质疑。

经过近一步的逆向工程，Minerva Labs研究人员发现，该程序能够通过硬编码的方式输出一个有问题的文件。FlashHelperService其实只有一个效果：根据时间戳，在预定时间内在电脑上打开一个弹窗。

也就是你所看到的

为什么这种行为像病毒呢？

因为如今黑客多以求财为主，为躲避杀毒软件，基本上会利用加壳等技术给病毒“穿马甲”。而“FlashHelperService.exe”这样也被加壳了，同时又兼具信息收集能力的程序，自然就和病毒非常相像，会被研究人员注意到。

将广告包装成病毒的样子来传播，无疑是一件非常滑稽的事。但业内人士认为，这是重橙网络“不得已而为之”，因为flash中心在用户中口碑是在糟到不能再糟了。

面对这一安装时就默认开启消息推送的功能，并且还不能主动取消的情况，用户自然非常不爽。

和病毒同款的加壳技术运用，让“FlashHelperService.exe”显得更人畜无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反应，大多数广告拦截程序，对FF新鲜事没效果的根本原因。

一般正常人斗不过它。你斗不过它。

在2018年4月，火绒安全团队曾发出警告：

有病毒团队，正利用flash漏洞传播挖矿病毒。当用户访问某游戏下载网站，带毒页面展示后，无需任何操作，挖矿程序便会立即运行，利用用户电脑挖掘“门罗币”。

该病毒使用的“免杀”技术相比以往的简单篡改文件哈希有较大改进，已经有了国外混淆器免杀技术的雏形，寻常安全软件无法查杀。

这事件发生在重橙网络宣布接手中国版flash之后。

flash存在无法解决的安全漏洞，全世界都知道，唯独中国人不知道。

但前面多次提过，根据你下载即默认接受的用户协议，重橙网络显然不需为此承担任何责任。也没必要、也没动力解决这类棘手问题。

360把你逼急了，你真可以不用。杀毒软件又那么多，实在不行金山毒霸，要么火绒、QQ电脑管家。

但flash不行。只要你想玩就必须得用。它有独家版权，不用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它并未基于flash做功能创新、功能整合，开发新应用，或补安全漏洞。

这实质是一种垄断：

滥用垄断地位，剥削所有不得不使用，或无意间用了flash的人。然后通过大量广告投放，污染用户电脑，但实现自己变现目的。

“科技向恶”在这一刻显得淋漓尽致。

某些企业——我是指某些企业，

从不心怀改变世界的梦想，从未因自己产品感到骄傲，从未真正做出过贡献，它们眼中只有数字、利益、排名、股价。

它们并未对社会、经济、互联网文化、人们的生活带来正面影响，而是经济发展的毒瘤。

我们当然知道这些企业是谁。

当一个人死后，有些墓前围满鲜花，有些墓前被唾弃口水。

每个人心中早已有答案。

参考文献：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Zm421g7ZZ/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02343080/answer/1292088566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02343080/answer/1776653306

https://blog.csdn.net/dontla/article/details/104767925

https://www.sohu.com/a/240642430_115300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0989312899988628&wfr=spider&for=pc

https://www.freebuf.com/articles/system/169664.html

https://www.izhongcheng.cn/company

https://aiqicha.baidu.com/company_detail_32822608914905

https://www.weibo.com/u/6881124022?refer_flag=1005050010_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52425843/answer/3460879081

https://www.geekpark.net/news/241154

https://www.lanjinger.com/d/96759

https://www.sohu.com/a/286462134_25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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