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几周前,在滑铁卢活泉宣道会第一次参加礼拜的时候,有缘认识了来自山东的老乡炳森明月夫妇。他们两位谦卑祥和,我们一见如故。他们说阅读了我的《红河谷》,很喜欢里面的移民故事。随后我邀请他们来水城茶馆喝茶,我们好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异乡相遇,互相赠书,当晚我们就把酒言欢,相聚一堂。席间趁机邀请炳森先生撰写异乡客主题征文,没曾想他欣然应允,一蹴而就。炳森先生天赋异禀,年轻有为,在传承和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事业上已经走了很远的路,从东方到西方,从故乡到远方。愿炳森先生的东方易经西行之旅逢凶化吉,福瑞呈祥,渡人渡己,功德无量。
东方易经的西行之旅
王炳森
有幸读了《红河谷》这本书,我发现自己跟郭老师居然有很多相似之处:典型文人,妻子都是大学同学,爱好阅读写作,喜欢林中漫步,坚持跑步,喜欢结交朋友,品茶论道……
我当时特别想认识郭老师。没想到,走进活泉华人宣道会时,我居然偶遇郭老师夫妇。这是我第一次进入海外华人教堂,冥冥之中的相遇自有神的指引。
感谢郭老师的征文邀请,让我有机会梳理自己的移民之路。除了周易学者身份之外,我虽然也以作家自居(忝居山东省和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却已搁笔很久,过往经历也变得朦胧、模糊。我虽然也写日记,但主要记录稀奇古怪的梦境,很少涉及现实生活。我只能翻阅微信朋友圈、自媒体账号“炳森国学讲堂”的随笔来梳理这段经历。
我本名王力,从事易学研究后更名为王炳森。我2023年9月登陆加拿大,妻女是2022年12月来到这里,我和家人算是在疫情背景下出国移民群体的一个缩影。我也发现,在滑铁卢认识的很多家庭,都有类似的心路历程。
为什么来
疫情的爆发,是一个偶然事件,却深刻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很多朋友都是被疫情改变了认知,也彻底改变了人生走向。在历史上,偶然事件往往决定必然的走向,这样的场景无数次上演过,我把这个规律总结为“偶然决定必然”。我人生中很多的重大时刻,也因为当时的选择,造就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些体验也是我撰写第一本书《管理就是决策:第一次就把决策做对》的契机。而且,我从事周易预测后,也发现每个人的八字(出生的那个时刻),已经决定了命运的穷通富贵、性格心性,以及运势起伏。
我是剖腹产出生,阴差阳错恰好生在1982壬戌年的子月子日子时,四柱八字一片汪洋之水(壬戌也是大海水),但我却是丙火命,为太阳之火,命书言,日照江河,气象万千。水主智,也为至阴至寒之物(水为老阴),这造就了我的性格从小敏感、内向、悲观。我2002年参加高考,考了602分,作为文科生成绩还算不错。我想要去上海,成绩可以报复旦,但为了稳妥起见填报了同济大学(分数比复旦低一些),结果那一年同济成为大热门(最低分数606分),而复旦成为大冷门(据说一本在山东都没有招满),我因此被调剂到山东师范大学。
入学的那天,阴雨连绵,道路泥泞,仿佛我的命运也会如此不堪,当时的我分外沮丧。现在想来,这也许是一种幸运,不然我就不会时时反思命运,也不会认识妻子,也不会拥有一对可爱的儿女。
2009年,从南京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前夕,我被深圳国某局录取。高薪,一度让我很虚荣,但我最后时刻却放弃了,因为听说一旦进入就很难再出来……如果没有临阵退缩,那又将是另外一种人生了。
最终,我又回到济南,第一份工作是在山东省建设发展研究院(省建设厅下设机构)作院长助理,同时也协助编写《山东省城镇化报告》和《山东建设年鉴》。我编写的《世亚行贷款项目绩效评价报告》(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甚至得到时任省长姜大明的批示,我因此也被借调省建设厅写材料。照此发展下去,此后余生,我也许都要与政府公文打交道。但命运突然转弯,我在应聘鲁商集团办公室文秘时,却被一位贵人推荐到战略管理中心做企业管理研究,开始进入新的职业领域。此后几年,我又跳槽两次,层级不断提升,出版了5本管理学书籍,成为管理学作家。我从小立志成为文学作家,没想到出版的书籍却是管理学领域的。这也让我再次反思自己:所谓的年少梦想,是必然要达成的志向,还是一种错觉?
15、16年间,我逐渐痴迷佛道,周围人都以为我会出家,但我最终从周易中领悟真谛,并且借助自媒体的兴起,在短短一、两年内积累了100万粉丝,又变成易学研究者,成为别人口中的“大师”。心比天高、桀骜不驯的年轻人最终却信了命,并且研究命,这本来就是命吧?
现在想来,我与周易本来就有不解之缘。我爷爷解放后赋闲在家,便用中医给人看病,用六爻为乡亲测算,这也许是隔代遗传吧?我进入大学后,有了更多时间开始对传统文化感兴趣,但也仅仅是兴趣爱好,从来没有想过会把这个当成毕生事业。毕竟在传统观念里面,考上大学,就应该找份稳定工作,升职加薪,才能光宗耀祖。而且,我专职从事这个行业后,我的家人一开始也不理解。在他们固有印象中,研究周易的人就是摆摊算命、走街串巷的江湖术士。如果我干这个行业,之前取得的学历、出版的书籍就都浪费了。我刚出书时,父亲还到处替我宣扬;后来我转行后,他一度很落寞,甚至都不告诉别人我是干什么的,直到这几年才又重新开始以我为荣。
易经的海洋浩瀚无比,即使是鲲鹏之躯也能自由施展而毫无局促之感,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身份自由了,财务也自由了,但疫情却来了。年过四十却要选择远走他乡,这是个人的“出埃及记”吧?
不过凡事有果必有因,40岁的决定,早在20年前就开始萌芽。我在大学考完英语四级、六级后,又一鼓作气又去考托福、GRE,一度想要出国。我参加的GRE培训是在北京,给我上课的老师就是罗永浩。他在课堂上讲自己在东北小城当青年诗人的故事,我还专门跑去教师休息室跟他聊诗歌。那时候我也是一个文学青年,在学校参加文学社团,写诗,梦想成为一个作家。
普通人往往奢望好事会降临自己身上,又侥幸悲剧会饶过自己,可事实往往相反。虽然不能精确知道风暴何时到来,但直觉告诉我,风暴终将到来。2021年,我开始筹备出国,有两个选择: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虽然澳大利亚气候更适合我(我的名字就是木火五行,炳为太阳之火,森为最旺之木),但我选择更为严寒的加拿大,是因为周易预测体系的根基之一六十甲子纪历体系建立在北半球气候基础上,与南半球刚好相反。比如说,2023年6月7日是癸卯年戊午月丙申日,芒种的第二天,代表进入午月,是五行火最旺的月份。但是,此时的澳洲却是冬天,因此当地就不是午月,而是与午月对冲的子月。既然月份更换了,日子是否也要换呢?换成哪一日呢?易学界也是众说纷纭……我只能选择加拿大。
怎么来的
22年上海封城的时候,我预感全国其他地区会跟进,就把工作室搬到与住处同小区的相邻一栋楼上。之后,济南很多小区、楼宇陆续被封控,我预感自己也不会幸免。
果然,11月23日,我与妻子、员工被封在工作室。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工作室有足够食物,也有床铺可以休息。被封控的8天里面,我耳边总是想起《长城》那首歌谣:“遥远的东方,辽阔的边疆……围着浩瀚的岁月,围着欲望与理想……”
12月1日,楼栋解封了。妻子与女儿原本是12月25日的机票,我让她们改签到12月7日走。在我送她们走的当天,小区又有两栋楼被封控。当时的气氛非常紧张,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每个人都有深深的无力感。
2022年12月8日,大陆全面解禁,马上迎来疫情大爆发,很多人感染,我在12月22日感染人数最高峰的当天也“阳”了(如果妻女没有提前走,也不能幸免)。身体疼痛,总是半夜惊醒,与妻女分别,济南与滑铁卢都在下雪,让我想起那首传播很广的诗:“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入冬。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我和儿子订的是9月10日上午8点的飞机。原计划凌晨5点起床,结果到了4点,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问我“到了吗?”我惊醒了,赶紧收拾行李要走。在父亲陪同下,我开车去机场,结果在邻近高速入口处居然爆胎了。这是此生第一次经历爆胎,卸下所有螺丝后,破损的轮胎却怎么也取不下来。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雨,我打电话叫救援,被告知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达。正当焦急万分的时候,轮胎突然掉了下来。赶紧换好轮胎,赶到机场,一系列安检,候机不到15分钟就登机了。事后想来,如果不是早起一个小时,我就错过航班了。
看到什么
我命格水旺,来到水城滑铁卢,也是冥冥之中的感召吧。经历了倒时差之后,我开始慢慢适应这里。
来自北方的我,对这里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碧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像极了童年——小时候,我总是躺在河边柳树下的沙滩上,仰望蓝天白云,无忧无虑,对未来充满憧憬。此情此景,让我倍感亲切,仿佛这里不是异乡,而是故乡。
这里没有高楼,却有大片的原野和树林。野旷天低树,我每天穿过丛林和旷野,送孩子去上学,慢慢也喜欢上了林中漫步。树木是有灵性的,我喜欢双手按在斑驳的树干上,真切体会到其中涌动的脉搏,倾听细微的响声。它在对我诉说什么,虽然没法用言语表达,但我真切感受到了。有一天傍晚,夕阳斜照,黄叶满地,我正与一棵大树“对话”,两个西人经过,饶有兴致地与我交谈,并且坚持要给我拍照。
来到滑铁卢的第二个周末,我就驱车去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看着气势磅礴、一泻汪洋的大瀑布,我心中涌现的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慨。当年,在号称“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边,我被那永不停歇的泉水涌动所震撼;现在,我被更宏大的气象所折服。
在多伦多的皇家安大略博物馆,我看到了明末名将祖大寿的陵墓。祖大寿如果有在天之灵,能想到自己的灵柩会在几百年后漂洋过海吗?联想自己,百年之后,一抔黄土安放何处?一缕精魂会徘徊于明黄的枫林中,还是高蹈于巍峨泰山之巅,滔滔黄河之畔呢?
在维多利亚公园里面,我看到不同的肤色、种族、民族的人在草地上游玩、嬉戏、野餐,让我对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深有感触。真正的盛世,不是万国来朝,而是不同种族、民族的人相聚在同一片草地上相安无事,这是人间的伊甸园。
大陆北方的秋天总是肃杀,阴沉,古诗中多有“悲秋”传统,而这里的深秋则是满目五彩斑斓,绚丽多彩。在Grand River河畔的枫树林里流连忘返,我感觉秋日更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万圣节晚上,很多小孩穿着各类奇装异服来 “Trick or treat”讨糖。中国也有鬼节,阴历七月十五,是道家中元节,也是佛教盂兰盆节。中国的鬼节是为了超度鬼魂,缅怀先人,庄重肃穆,气氛沉重。这里的万圣节则更具娱乐化,充满温情。
有新鲜,也有陌生,越想深入接触,越是感到疏离,于是就有了乡愁。谁能不顾自己的家园,抛开记忆中的童年。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写到:“每一个被迫远离热土的人都是不幸的,这种不幸在于作为物质的肉体需要生存,而作为灵魂的思想总想远离,灵与肉最终分裂。” 每个异乡人,都有乡愁。郭老师也在《红河谷》中写道:“故乡是个遥远的无法企及的梦,因为物是人非,亦或物非人非,故园早已不复存在。经过大浪淘沙、千转百回,故乡变成了一个隐隐伤痛的情结。每个人都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都在梦里千百次的追问,家在哪里?现代人永远失去了永恒的故乡,但是得到了流动的家园。现代人的家园是什么?因为现代人频繁的流动,所以现代人的家园是无数个流动的驿站,简单的说:家就是无数个驿站。”也许这是对乡愁者最好的慰藉。
虽然身在国外,我更加关注国内国际新闻——很多敏感的时事动向,也影响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决定着未来的选择。
10月7日,巴以冲突再度爆发。很多国内朋友翻出我在5月31日发的朋友圈:
五行九运,所向披靡。
能解决经济危机的,往往是新的科技革命。
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很多规律和法则失效了。
东方大陆连海开始三足鼎立。
在西陆,大俄开始衰落,中间地带崛起新的巨星。
预想的狼烟不会在太平洋燃起,而是在狭窄的谷地。
这又引发了一番隔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这些朋友都是曾经的热血青年,其励志故事都收录在我的书《再不折腾,你就老了》和《写给正在拼命的你:不将就的人生,虽败犹荣》中。现在,他们却在纠结是躺平,还是走出去看看。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只是已经略显黯淡。
犹记那个晚上,爆炸信息传来,李先生猝然离世。震惊,彷徨,我写下隐晦的悼词,发在网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悼念,留言,经久不息。
多事之秋,风雨飘摇。
黄叶铺地,金菊怒放。
桃李空枝,硕果何在?
秋水长天,后人咏叹。
做点什么
来之前,有些朋友取笑说,你这仙风道骨的周易大师,沦落到异国他乡,要如何自处呢?其实,我与缘主通过网络交流,并没有受到影响。我上午和晚上都比较忙(下午则是国内凌晨),工作电脑还是设置成北京时间,因为要根据国内缘主测问的时间六爻起卦、奇门排盘。
来到西方世界,我东方周易学者的身份却能延续,相比很多人,算是幸运。我非常感激上天,虽然命格阴阳失衡,凶神肆虐,但大运总是逢吉,绝处逢生,关键时刻总有贵人相助。大学读书期间,我经常去济南英雄山文化市场闲逛,周易的书随处可见,我有时也跟店主、书友聊天。那时,我偶遇一个易学老师。他对我说的一些话,我现在还记得:
一、测命是为了让命主趋吉避凶,同时你也肩负隐恶扬善的责任,因此说命有可算可不算,话有可说不可说。
二、比算命更高的是算心,你的注意力要尽快从低头看八字,转到抬头看人,从观象到观心。
三、以气运术,以心御法,是一切的根源,不只命理学如此。这个法门,只能心悟,不能言传……
老师当年的告诫历历在目。人生有师,当如明灯,明灯照我,我亦传人。我研究易学不仅是为了安身立命,也要将其发扬光大,普惠大众,即使在异国他乡,也在所不辞。
与弟子交流时,我总是强调“周易是科学的预测学,不是怪力乱神,不该被神秘化。”周易玄学是用不同模型来推演宇宙、命运、事件,这个模型相对简单,可以单凭人脑来推理。太极、阴阳、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等都是一堆符号(它们不是汉字,可以用其他符号表示)。周易预测体系不仅与东亚大陆的自然气候相关,也跟传统儒家文化有关系。
我想结合北美大陆的自然环境、人文思想建立起本地化的周易预测体系。比如八字十神中的“伤官”被认为是凶神,“伤官女”被认为是克夫命,是因为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官本位(伤官克制代表权力的官星),夫权观念(男人是女人的官星)有关系,而在注重自由民主、男女平等、创新变化(伤官也有颠覆传统和权威的特点)的文化体系中,伤官则会从凶神变成吉神……
周易预测体系源于东方星象学,我还想把周易与西方星相学结合,使其相得益彰,相互启发、完善。这不仅能完善东方周易,也能让其走进西方主流世界。东方文化要想获得世界认可,不必抱残守缺、唯我独尊,兼收并蓄,开放拥抱,才能东山再起,傲视群雄。当年的大唐气象不正是如此吗?
无论是东方周易,还是西方星象学,都是相对粗糙的适合人脑运行的推演模型。在离火九运来临之际,我更想结合人工智能AI,致力于建立更加复杂的预测体系。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并非一个人、一代人能完成。功成不必在我,我愿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2023年12月5日 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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