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巴别塔建造九层

乐活   广告创意   2025-01-05 00:34   北京  

坪山美术馆的九层塔系列展览是一个艺术、建筑、设计的三方跨界展。

策展人崔灿灿和出品人刘晓都,在2020年10月24日到2021年11月30,先后策划了9场展览。

首先在数字上,似乎在有意识地对应这座假想之塔的九个楼层。

更有意思的是,这9个展览的展期,无论从哪一天开始,结束日期都定在了同一天:2021年11月30日。

因此,这不是一个前后分别发生、分别结束的9个展览,而更像是一个大展览的9个子展览。

通过这种日期的特殊设定,策展人似乎又在以一种语义的形式:

通过前者展览时间覆盖后者,来暗示后者建在前者基础之上,

在行动层面上,一层层地垒砌这座艺术之塔的九层。

对于九层塔的展览出发点,策展人崔灿灿这样说明:

“九层塔:空间与视觉的魔术” 是一次跨界行动,是中国从未有过的展览方向和形式。它将邀请9位/组艺术家提供作品,作为展览的基础素材,同时邀请9位建筑师,9位设计师,组成九个临时团队。艺术家、建筑师、设计师三方联名合作,没有 “主次” 和 “中心”,只是分工与协作,最终形成9个全新类型的展览。”

作为一个主谈设计的地方,此处笔者无意对这个展览的艺术和建筑部分进行展开,只聊聊自己相对熟悉的设计领域,也就是海报设计部分。

当然在每个展的相关文字最后,也会摘录策展人对每个展览内容的基本描述,让我们了解这个展主要讲了什么。

括号里的小字,是策展人给出的具体说明,也是一种必要的引用。

第一层:刘治治

“团结就是力量” 政纯办个展



作为第一层,刘治治老师,在设计层面给展览打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作为一个未知的系列展,第一个展览海报是最重要的,因为它会给之后的设计从包括但不限于的以下几个方面定下基调:设计需要保守还是冒险?吸引的观众是谁?策展人和主办方能够接受的程度是什么样的?

这些层面,既是基调,也可以说是给展览视觉设计划定的一个基本创作范围,后面的设计师都会在这个大的框架下进行设计,减少沟通和试错成本。

刘治治老师,通过实验的方式,给我们丢出了一个新的表达方式:

1.西文可以按照中文来进行单词的截断;
2.中文和西文的笔画可以交替浮现,以一种有趣的方式被阅读。

这种全新的排版规则,既呼应了展览主题“空间与视觉的魔术”,又为平面设计领域(尤其是中西文并列方面)创造了新的语言,形成了设计专业新的资产。

(政纯办是针对集体主义的思考,在建筑和平面设计中,这种思考也极为普遍。建筑师王子耕为展览创作的全新空间,与政纯办合成的《政先生》异曲同工。“筒子楼” 式的展厅结构,水房、食堂、放映厅、理发店、澡堂,五种集体主义的空间形式在走廊上混合。抽象的空间、器物与生活记忆在这里交汇,现实与遥远的历史,梦境般的结合。人们必须穿过“似曾相识”,却又“素未平生”的蓝色空间才能抵达,抵达展览的全新语境。

选择 “政纯办” 是因为他们的概念和属性,它们是中国时间最长的艺术小组之一,不断磨合着个人和集体的关系,体现叠加和共生的价值。选择政纯办,是选择一种组织和创作模式,一种 “团结就是力量” 的形式与观念。)

第二层:梅数植
“陈列与重现” 李青个展


延续着第一层的优良传统,梅数植老师很好地给我们又打了一个样。

通过字号的看似无意义地强调(介乎有意义和无意义之间),给了我们一个信息的初筛:

让我们可以第一眼瞥到的内容,即使不是展览全部的、最重要的信息,也是最重要信息的一部分。

从而获得一种介于可读和不可读,清晰和不清晰,有意义和无意义之间的模糊阅读感受。

这种模糊的趣味感,似乎一直是梅老师在各种设计场景中,一脉相承的一种追求。

(2019年,李青在上海荣宅的展览中,作品 “窗户” 和旧时宅邸有着别样的对话。重现的故事,似乎回到了往昔的昭华中,而《杭州房子》的陈设,却将殖民地的靡靡之音,片刻的温情记忆推回现实,一切荒诞、冲突。事实总是既不是这样,又不是那般的纯粹与戏仿,真实与复制。三年前,在香港,李青的 “灯光字” 与窗外的中环、六国饭店、东方大班,对面的九龙,有另一种奇妙的关系。电影里衡量香港房子的好坏,总看有没有窗,再往上是能不能看到远处,看到海。“窗” 在不同时空中陈列,有截然不同的状态和命运,它有时承载故事,重现希望,有时只是为了区隔距离。
 
选择李青,是因为这些作品和建筑、设计的关系,窗本是建筑的基本构件,是城市中的风景。它们因为 “艺术” 被观看,被体验和观察。又像这个展览的模式,“空间” 重现和陈列作品,“设计” 概括和重建文本。故事总被另一个故事描述,描述总被另一种描述 “目击”。“陈列与重现” 表明了艺术、建筑、设计的共同工作,也是整个展览追求的核心,如何陈列文本与视觉?如何重现思想和感知?)

第三层:朱砂
“我的诗人” 毛焰、韩东


第三层,朱砂老师对网格清晰的规整排版产生了反叛。

自由的有机字形,自由的排列,信息的互相环绕,似乎像烟雾又像是深浅不一的基底空间,烘托出了设计师理解的诗人的不羁形象。

我的诗人,此时变成了独属于朱砂的诗人。

(这个展览是 “故事新编”,它从2018年毛焰和韩东在四方当代美术馆第一个展览开始,那时的空间是建筑师史蒂芬 · 霍尔的杰作。如今,建筑师王辉为这段诗歌和绘画之旅搭建了一座全新的空间,他引领我们走向别样的观看方式。“迷宫” 式的展厅结构,提供了静谧而又纯洁的阅读感受,漫步其中仿佛时光静止不前。曲折的空间换来了悠长的时间。相似的三角彼此叠加,几个门洞似乎提供了新的路径,却又什么都未发生。见到谜底后,才知 “绘画” 和 “诗歌” 在迷宫中移步换景,成为一种绵长的格调。这种感受像极了毛焰和韩东的作品,信息层层叠加,语句精炼而又彼此推进,不断的将我们与现实、自我、想象的距离拉远、后退、趋前。以至于当观众凝视某个局部时,犹如黑洞般的微妙秩序,将我们引向一个虚幻的,难以想象的语言世界。

毛焰和韩东的故事是九层塔所希望的初衷,选择他们,即是选择一段跨学科交集的美好象征,像是我们所熟知的80年代文化界各个领域间密集的往来,又像在展览开篇处的那张《我的诗人》,作为一份礼物,一段回溯,或是更漫长的历史中,在那些黄金年代,艺术家、作家、诗人之间,不胜枚举的经典故事。)

第四层:何见平

“天堂电影院” 厉槟源个展



第四层,何见平老师完成了一次媒介的转换

何老师运用实体材料进行字体的设计,再通过摄影的方式转译为视觉图像,以此完成了现实-虚拟、三维-二维的二元转换。

何老师的出色创造,似乎让塔的第四层变得膨大起来。

(“天堂电影院” 亦是厉槟源自传性的展览,它讲述了厉槟源的种种经历,从漂泊不定的工作,歇脚的海鸟,教堂传来的钟声,到用身体耕种的一块乡土,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这些往返回复的故乡,长眠的秘密,生命中深埋的欢喜,和人生的起伏形成了一个映衬,洋溢着记忆中的爱。

亦如电影院中的光明与幽暗,9部影像作品对空间有着别样的要求。建筑师吴林寿在展厅中为我们提供了两种悲喜交加的感受,神圣和幽暗的结合互为表里,像是希望和失望的关系。一面是俗世中的生活场景,不同城市的胡同、里弄、城中村的角落,热闹又琐碎的人间烟火;另一面是人们向往的天堂,露天电影院提供给我们的理想世界。两个空间之间,像是儿时的影院记忆,推开重重的两扇门,外面的阳光干燥而刺眼,一霎那,过亮的光仿佛一座天堂。)

第五层:韩家英

“相似的结果,不同的路径” 陈文骥 × 丁乙 × 梁铨 × 谭平



第五层,韩家英老师引入了动态。

似乎也引入了展品。

让这个展览变得像一个形式和内容可以呼应的存在。

(陈文骥用工业化的色彩和模块,以不同的组合和拼接方式,给出相异的节奏和停顿,形成一组排列有序的抽象作品。丁乙的5张作品从1993年开始,他将 “十字” 以各种媒介、材质、笔触、色彩、结构,进行 “重复” 创作,产生了无限的变量。梁铨有自己的法则,他制作不同颜色的纸片,在画面中进行拼接,纸片多样的分布形成了永不重复的点线面关系。谭平的 “位置系列”,则设计了一个规则:在画面上随机画上几个点,拉出放射线,然后在多次相交的放射线中确定几个交叉点,最终得出点在画面中的位置。我们会发现,四位艺术家的作品中,形式只是执行的手段,“路径” 自身会发展作品,会产生变量。变量近乎无限。

“相似的结果,不同的路径” 为我们提供了重新认知抽象艺术的视角:它不再以形式创新为目的,而呈现了艺术家的观念思考、创作语法和系统性工作的重要性。)

第六层:广煜
“形式的狂想” 刘韡个展



第六层,广煜老师回到了直观信息传达的方式。

像之前的偏好一样,广煜老师习惯的对于信息近乎冷漠的处理,似乎一直具有一种充满魔力的当代性。

与表面上的简洁相反,这种当代性是内涵复杂的:

1.信息的匀质,不设层级,是一种“信息的民主”,让观看者自行决定要看什么;
2.形式作为隐喻(例如图中巨大的黑色圆形)而不是作为窗口:透露的不是内容,而是关于内容的想象;
3.结构的清晰,让文本具有了建筑的属性,但是建构的不是信息本身,而是一种信息的范式:一种属于当代的信息的图腾柱或者方尖碑。

(艺术家刘韡并没提供 “完整” 的作品,而是提供了一些作品的材料和散落的部件。这些几何形体的圆、块面、曲线,带着打磨的痕迹,像是立体主义绘画的笔触,或是等待被摆放的抽象形体,最终以什么形式展出,由建筑师决定。

建筑师马岩松将这些 “未命名” 的作品,放置在一个 “陌生” 的空间,类似于宇宙的黑洞。这让作品呈现出与过往展览中截然不同的气质和观感。时间停滞,并且沉浮,沉默无言的 “静物”,释放了巨大的张力。挤压的空间,看似狭小,却具引力,一道光像是预示着 “太空舱” 外的浩瀚,“力” 在这里获得了重量和样貌。马岩松用去形式化的方式,挑战着 “形式的狂想”。)

第七层:马仕睿

“面具与浮影” 谢南星个展



第七层,马仕睿老师使用文本而不是图形进行了造型

展览内容似乎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已经隐去在了文本块之中。

中西文的并置,西文段落的形状去模拟中文段落的形状,这种对展览本身传达目的的“不追求”,似乎成了设计师在这件作品中的主要追求。

这种方式是不寻常的,是“反设计的”,是“形式没有追随功能的”,但艺术似乎就是一种“不追随功能的形式”,难道不是吗?

(谢南星的表达方式和传统的 “肖像画” 截然不同,他不通过记录人的外表与样貌,去映射人的内心、道德品质和精神状态,而是在作品中将 “肖像” 隐退、变身,引用对象的社会身份或个人经历,描绘他们的一张名片,一些归纳的文字,例如对象常说的关键词、讲述的故事,一段特有的轶事,或是将对象卡通化,与童话里的人物映照。于是,肖像成为一张张未被揭开的面具,也是等待被另一种解读赋予灵光的浮影。曾经的 “真实” 在这里成了 “表象”。然而,在一张张的面具背后,并无真身,也绝无本质,在一幕幕幻影之后,也不见谜底。艺术给出的观看、记载和理解世界的方式,也从未确定。

“面具与浮影” 像一座透明的城堡,一幕海市蜃楼般的歌剧魅影,吸引我们重拾创作和解读的密钥,打开艺术、建筑、设计中视觉与意义、形式与内容、表象与本质之间的谜题。)

第八层:小马哥
“情景” 姜杰、彭薇、尹秀珍

第八层,小马老师发明了新的文本框。

你可以理解为设计师用灰色矩形对文字部分进行了部分的遮挡,形成了深浅的层次。

或者也可以和笔者一样,把这个作品理解为文本框的重新发明:让文字的支架长到了文本框之外。

(睡衣、镜子、苍耳、渔网是姜杰作品中的全部形象。高挂的衣服,镜面的反射,层层叠加的屏障,将形象推向空间,某个相似的情景。和日常酒店房间里的两件睡衣相比,三件,多一件,差异变得异常明显。在情景的世界中,只是一点改变,就会带来许多想象。彭薇的作品来自她创作的不同时期,身体上的⻛景和楼宇,鞋中的情感生活,高塔里层层重叠的故事。原本并不相关的事物,却因为 “女性” 串联在一起。《梦中人》似乎做了另一层解答,不属于一个时代的苏小小与俄国女诗人相遇,却发现有着莫名相似的情境。梦的感知编织了渴望的故事。在展览的入口处,尹秀珍用水泥凝固了那个再也不能重生的往昔,冰冷的材料和生命的温度成为某种可⻅的 “经历”,穿过的衣服承载着记忆、历史和时代的印痕。人们经过这些感知的物证,穿行其间,重返某时某地的情景,一切恍惚有物。

“情景” 描述的是三位艺术家作品中相似的情形。磨碎的袖口,轻坠的苍耳,故事中的身体,这些不同的元素有着同样的功能:创造了一个存在的瞬间,一个进入感知世界的入口,将我们从日常生活引入一个由阅读、感知和想象所主导的世界,一个直觉和情感层层涌动的虚像,在这里信息漂浮不定,故事像在昨夜讲述,种种情愫,使我们前行,又令我们驻足。)

第九层:黄扬
“论坛与回顾”


第九层,黄扬老师做了一个回顾和总结,让塔封顶。

黄色数字,既是信息的分隔,也标明了每位参与者所在的层数,是笔者喜欢的一个点。

与实际建筑的奠基往往意味着被使用的开始不同,展览的奠基日就是完结的时候。

展览作为一个行动,作为一个空间,作为一个时间中的序列,当时间走到最后的时候,往往也就意味着结束或者湮灭,或者残忍地说是一种死亡。

你虽然可以通过影像和文字再度回顾展览的文献资料,但作为空间的实际体验,已不可能二次踏入。

但是,虚拟美术馆技术的出现,让展览的空间体验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这也是笔者在实际浏览坪山美术馆网站时的发现。

通过网络上的虚拟看展,展览似乎得以复活(即使不是百分百的复活),你可以重新攀爬上这座九层塔的每一层。

“论坛与回顾” 是对整场展览的总结和回顾,也是九层塔持续一年后的最后一个项目。展览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我们将呈现六位艺术家蔡磊、刘港顺、娜布其、隋建国、杨伯都、张晓刚的作品,从不同的媒介和语系,回应总展览的副标题 “空间与视觉的魔术”。同时,邀请建筑师刘晓都进行空间呈现,平面设计师黄扬进行海报和视觉系统的创作。第二部分是对整场展览的回溯,九层塔的九场展览将同时呈现。最后的论坛部分,也是九层塔的塔顶与尾声。我们将在一个既是展厅,又像是剧场、神庙的空间中举行六场论坛。

不断的有人问为什么叫 “九层塔”,“九层塔” 的含义是什么?事实上,最初的 “九层塔” 是一个并无太多含义的词汇,它需要我们不断地通过实践赋予它内涵,一层一层地叠加给予它形状和样子。直至人们再提起它时,它代表和象征着我们曾经给出的意义。

我们所实践的,不仅仅是此刻的想象,同时也是我们这个世纪对开放的渴望。




结束语

九层塔是笔者一直想写的内容,吸引我的主要是它的九张出色的海报。

这九张海报,展示了当代平面设计的一个重要面向:

探索新的表达方式。

而这种表达方式的探索,其实就是一种语言的探索:

通过对视觉传达语言的实验,来发现新的语言,来革新我们的沟通方式。

如同那个著名的神话,上帝让人们因语言不通无法建造巴别塔,而无法抵达天堂或者乌托邦。

当代的设计师们,通过增加视觉语言的词汇,来拓宽我们的表达方式,来增加人们对于自身和他者的理解和沟通能力。

在这个正在发生的大的历史进程中,

刘治治、梅数植、朱砂、何见平、韩家英、广煜、马仕睿、小马哥、黄扬,在这个展览中所做的工作,似乎就是在:

通过扩展沟通的方式来,

为巴别塔建造九层。

而属于人类自由创造的、艺术和互相联结的乌托邦,将通过这种一层一层的构建的方式,通过一代一代人的努力创造和表达,终将被抵达。

题图设计:probot
海报及策展文字来源:artexb.com
上述网站可以虚拟“攀登九层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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