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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扩大了我们的世界,却让我们与身边的世界打交道时变得越来越笨拙/陈嘉映
讲座时间:2020年11月7日
讲座地点:郑州图书馆
主讲人:陈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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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陈嘉映讲座文字稿,由编辑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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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说一个人被激情笼罩,或者做出了特别古怪的举动或者事情,我们可能会说他变得不理性了,或者他忘了常识了。在这个意义上,常识和理性是相当接近的。
但是在另外一方面,理性和常识也可以差得很远。
比如说从前人们都认为地球是静止的,太阳是绕着地球转的。我们现在语言里仍然有“日出日落”这样的说法。
可是理性告诉我们,实际上是地球在绕着太阳转,而不是反过来。当然了,你可以说“地球绕着太阳转”现在也是我们常识的一部分。
于是,我们就有了两类常识。一类常识是我们从古以来就有的那种常识,另一类我们专门把它叫做科学常识。这些常识是我们上学后慢慢从书本上学到的。
从古以来的常识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沉淀在我们的语言中,我们的语言里仍然在说“日出东山”,“月亮升起”。但在我们的科学观念里,我们有另一套观念,这种情况是在近代以来才出现的。
也就是说,在近代之前,常识和理性是比较接近的,但到了近代以后,由于我们通过理性发展出了科学,科学有一整套知识体系,这样我们就有了普通的常识和科学常识。
科学常识似乎更合乎理性,换句话说,理性的含义也因此有所分支。一种理性是我们平常所讲的“这个人很理智”,注重常识。另一种理性则是讲这个人有科学头脑,能够掌握科学知识。
到了近代,尤其是现代,我们会发现,仅凭古老的常识已经不够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们现在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科学和技术塑造的。
我们需要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包括市场知识、金融知识、手机知识、机械知识、开车知识等等,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而这些知识原本并不包含在我们的生活经验里。
如果你要把它们叫做常识,它们也属于科学常识,实际上你也很难称之为常识,因为它们变化得太快。
而且,随着现代化浪潮的涌来,世界开始迅速扩展,每个人的活动范围也随之扩大。
这时,过去在一个地方、一个时代培养出来的常识就无法应付我们的生活。从前的人,我们通常称为传统的人,他们生活在一个狭小的世界里,而常识也只适用于这个生活世界。对于生活世界之外的世界,常识是无法教给他们的。
一个常识的世界,是我们能够感知到的。可以感知到的就是你身边的人,你的父母、你的儿女、你的朋友,以及你要做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可以感知到的。
而超出这一常识世界的东西,我们就无法感知。我们对自己生活范围之外的世界是无法感知的。
我们该如何了解这些事物呢?从前我们通过传说和神话去了解,但有了理性之后,我们就有了另一种办法来了解那些我们无法直接感知的世界。
比如,我们讲到一个图形,我们说这是圆的,那个是方的。我们怎么区分呢?就是通过感知来区分。如果你不同意,那我怎么和你争论呢?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你看看,这就是圆的,那个就是方的。”如果你看不出区别,我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同样,我们也可以说这个是长方形,那个是正方形。这些也是可以感知的。但如果我说,正方形的对角线和边长是否可以公约,或者说,根号二是有理数还是无理数?这些问题我们就无法通过感知去判断了。
它是根号二,根号二是一个无理数。那么,我们是如何知道的呢?我们是通过证明知道的。这些证明也许你记得,也许你已经忘记,但当时数学老师曾经教过你这个证明。
同样,其他的问题也是如此,比如人类是从哪里来的?或者世界是从哪里来的?以前我们会说,这个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或者从混沌中开辟出了一个世界。
当时我们只能通过想象来了解这些事物,但如果用理性来思考,所有这些传说和神话都显得非常可疑。
比如,屈原的《离骚》大家都知道,屈原提出了对传统神话故事的质疑。中国最早的质疑传统的文字之一,就是屈原写的。
比如他在《天问》中提出,“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他说,你可以讲这个世界从混沌中冒出来,但屈原质疑这事怎么知道的,因为世界开辟的时候还没有人,人是后来的创造者。
那么,如果没有人,没人看到、没人触摸过,凭什么他就能知道世界是如何产生的?
但是我们今天怎么知道曾经有一个大爆炸呢?我们知道138亿年前有一个大爆炸,40亿年前有了地球,生物的演化过程也完全没有人参与、没有人看到,这一切都是通过其他方式得知的,而这种方式,就是我们今天讲的理性。
理性这个词可能大家用得稍微少一些,为了对称,我把知识分为两类,一类是通过感知获得的知识,另一类是通过理性获得的知识。
感知是最简单的。如果我们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可以直接去尝一尝。你说这个茶好喝不好喝,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让你喝一口,你就知道是好喝还是不好喝。这是感知的途径。
通过感知,我们可以了解周围的世界,但我想说,这个感知的世界并不是我们全部的世界。事实上,我们很大程度上生活在通过理知了解的世界里。理知的世界并不能完全还原为感知的世界。
我说“不能还原”,意思是,你要想知道根号二是有理数还是无理数,你无法通过感知、摸索或者体会来了解这一点。你只能通过推理和证明来得出结论。
比如,要了解演化论、地球的演变,你无法通过看、摸、闻等感知方式来获得知识。这与通过感知了解梨子的滋味完全不同。
在传统社会中,人们主要生活在感知的世界里。然而今天,我们生活在理知的世界里。如果仅仅依靠感知,你就很难真正了解现在的世界,甚至很难应对当前的生活。
我们本来生活在一个常识的、可感知的世界中,通过理性的方式,我们扩大了对世界的了解,无论是我们能够认识的世界,还是我们能够应对和操控的世界,都得到了拓展。
然而,这种扩展也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是我们那个可感知和可体验的世界可能受到了威胁,甚至正在逐步瓦解。我们与遥远世界的联系变得更加便捷,但与我们身边的世界打交道却显得越来越笨拙,逐渐不知如何与周围的世界互动。
《Man In Abandoned Landscape》 Odd Nerdrum
这一问题依然是我们面临的现实挑战。正如我所说,社会生活的转变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需要经过几千年的演变。但真正能引起世界剧变的事件,可能不过发生在一二百年,甚至三四十年之内。
这意味着我们现在所面临的许多问题,是前人未曾遇到过的,或者前人只是模糊地感觉到过,而在我们这一两代人中,这些问题已经迅速变成了现实。
因此,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需要进行多层次的思考,既包括日常生活层面的思考,也包括对历史的反思和对现实的审视。
今天的人应该选择怎样的生活?我的建议已经相当明显:我们不可能回到一种完全基于感知或常识的生活。
首先,这种生活方式是不可能的,其次,也不可取。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之所以摆脱传统生活,是因为传统生活本身设置了太多的限制,这些限制最终导致了传统常识的瓦解。
然而,单纯依赖理性生活所带来的问题,我刚才已经提到过,这里不再重复。
最后一点,我想强调的是,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单纯通过理智得出的结论并不能对我们产生约束力。
在所有的社会生活中,仅从理论上得到的结论对我们并没有直接的帮助。我们必须将这些理论上得出的结论转化为能够被感知的东西,才能使其成为我们普通人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才可能是正当的。
比如,何为良好生活,何为善,何为良好的政治,何为理想的人生,什么是我应该过的人生,这些问题不可能仅仅依赖常识来获得结论。
我们可能需要通过大量的理智思考来获得答案,但这种结论必须是可感知的,最终才能转化为:“啊,原来是这样”。所有的社会理论也必须能够使我们普通人感知到它,才能成为正当且有意义的理性认识。
那些只属于理论家的理性认识与我们无关,而且这类理性认识,诸如“何为善”、“何为快乐”、“何为货币”以及“何为宪法”的问题,永远不应该交给纯粹的科学家或理论家来思考。
这些擅长理智思考的人,始终需要与我们普通人保持持续的交流,才能使这些问题变得有意义。
-互动话题-
谈谈你如何看待理性和科学对现代人与世界互动方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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