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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公有公的立场,婆有婆的立场”,但“公”和“婆”并不注定不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理解/陈嘉映
讲座时间:2019年5月28日
讲座地点: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
主讲人:陈嘉映
与谈人:孙歌 周濂 梁治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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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陈嘉映讲座文字稿,由编辑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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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哲学中,通常我们会说普遍性高于特殊性。这个“高于”指的是从特殊性上升到普遍性,而不是从普遍性下降到特殊性。还有一种说法是,普遍性通过特殊性来实现自身。
黑格尔在讲普遍性的时候,把普遍性视作是某种抽象的层次。比如说,我是一个个体,是一个中国人,那中国14亿人共同抽象出来就都是中国人,再接着抽象,我们都是世界人。
但在中国,下面当然还有很多抽象层次的概念,比如说,我是海淀区人、北京人、北方人,好像这些特殊身份的集合,就是这些普遍性层面的不同。抽象层次越高,就越接近普遍性。
你这样理解,就能看到我们讨论的相对主义与普遍主义成了一个硬币的两面。这个例子也比较直观,就是当他人要求我们接受某些普世观念时,比如民主、人权等,他们总是强调普世性,我们则回应说,我们中国有我们自己的特殊性,我们有特殊的文化和特殊的人权观念。
在中国,我们对外表现为特殊,对内则表现为普遍。比如说我们中国人都有共同的文化,但各个民族都有它们各自不同的文化。
从抽象层次上来看,普遍性和特殊性不过是同一条线的两面而已。那么,我想表达的是,按照这种方式理解普遍性是不对的。
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并不是因为有14亿中国人,而从中提炼出所谓的“共同中国性”。而是这些所谓的“中国性”都活跃在我这个个体身上。我是中国人,因为我是说中文的,吃中国菜,拿中国护照等等。从这个角度来说,我是中国人。
这个抽象层次在我们的实际生活中是没有意义的。比如说,两个人不会因为都是宗教信仰者而变得更接近,根本不存在这种情况。究竟哪些普遍性能够凝聚成一个个体的特质,这才是关键。
关于相对主义,我们就要弄清楚,哪些东西是相对主义,哪些东西其实并不是相对主义。
很多分歧、冲突和斗争与相对主义无关。那种赤裸裸的利益冲突或其他冲突与相对主义没有关系,也不可能单纯依靠调整人的感知和认知来解决。
《Thais of Ahens with Tourch》Joshua Reynolds(1781)
当然,有时候我们需要克服片面性,克服或超越自己的视角。那么,无论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争论和讨论中,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改变视角。换个角度看问题,这是我们在生活或讨论中常说的。
关于视角主义或视角问题,我们特别要注意的是,每当提到视角时,似乎大家都认为每个人的视角都是平等的。你从你的视角看,我从我的视角看。但实际上,只要换几次角度,我们就会意识到,视角之间是有差别的。某些视角能够让我们看到更多的东西,而有些视角则如同“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单纯提出视角并不能建立真正的相对性。克服视角主义的另一种途径是,把自己的视角与所见一并陈述。也就是说,讲述自己看到的现象时,明确指出自己所处的位置和角度。这样一来,别人看到的形状就不会被误认为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形状。
另外一种克服视角差异的方法,那就是相对论的方式。大家都知道,虽然我们承认视角的存在,人人都知道有视角这一回事,但有一些视角是我们很难发现的,特别是与空间和时间相关的视角。这一点,直到爱因斯坦之前几乎没有人提到过。我们总是站在一个绝对的空间和时间中来设想如何转换视角。
然而,爱因斯坦告诉我们,连你这样计算时间、感受时间,感知空间的方式,都是与特定的视角相关的。相对论的最基本的思想就是这样。
爱因斯坦并没有停留在各自有各自视角的说法中,因为他提供了一套理论,使得各个立场和视角之间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他提出了一种超越这些视角的理论,使得你看到的速度,只要你明确了观察的位置、时间点和空间点之间,就可以进行折算。这是最初的思路,虽然我不懂相对论,但大致的处理方法是这样的。
我要说的是,看到分歧,碰到分歧的确会带来某种不悦,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然而,逐渐地能够分清哪些分歧是应当保留、可以保留,甚至应当保留的,这需要思想上的探究,也需要个人的培养。
最终,我们能接受不同的生活态度、文化、价值观,甚至不同的政治态度。原因是,每一个立场、每一种观点都有其内在的原因。
例如,某人看到某种现象,是因为他站在某个特定的立场上或视角中。这个视角是他看到这些现象的原因,但并不是他的理由。我想说,持有不同爱好、生活态度、价值观的人,并非仅仅是因为他们立场不同,每一种价值观都有其合理性,或者套用黑格尔的话来说,每一种现实都有其理性。
相对主义的问题在于,它夸大了不可沟通性和不可理解性。实际上,真正的文化体系和价值观,从来都不可能是完全封闭的。
我已经说过这一点。即便是“公有公的立场,婆有婆的立场”,但“公”和“婆”并不注定不能在一定程度上互相理解。
因此,相对主义的观点可以简化为:在有可能沟通的地方拒绝沟通,在有可能讲道理的地方拒绝讲理,在有可能提供理由的地方拒绝提供理由。
回到克服相对主义的问题。大家对哲学或普遍理论存在着深刻的误解。好像所有学科和生活领域提供的都是局部的、临时的解决方案,只有哲学才能提供那个终极的答案,能够解决终极问题。一旦哲学思考通了,它就能提供终极的答案或“非答案”。
我想说,这完全不是哲学的职能。哲学只是让一般的问题更加鲜明,能够让问题的本质更加清晰地显现出来。
因此,哲学不可能提供解决相对主义的一般方法,也不可能提供解决任何其他问题的普遍方法。例如,政治问题、文化问题、价值问题,等等,都不可能由哲学来一概解决。
解决任何一个相对性的争论,最终都要依靠你对具体问题的熟悉,以及参与其中,去发现那些看似没有道理的地方实际上是有道理的。这个道理是无法通过先验的方式来得知的,而是通过对每一个具体问题的深入研究,发现甚至创造出的结论。
解决问题不能靠普遍性的道理。
因此,我们要调整目标,不能追求实现普遍性,而是要讨论普遍性的问题。各种普遍的范畴,都是为了实现特殊者的目标。我们的最终目的,是造就那些开放的特殊者,而非将其提升至普遍者的层面。
-互动话题-
谈谈你如何看待相对主义给人们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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