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思想不惊人死不休,谈谈维特根斯坦的哲学之路丨经典讲座

文摘   文化   2024-12-31 22:29   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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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追求卓越的那种冲动,不做到极致就不是他的风格,或者说,半途而废这种事儿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陈嘉映
讲座主题:维特根斯坦读书班
讲座时间:2015年12月18日
讲座地点:首都师范大学
主讲人:陈嘉映
与谈人:陆丁、刘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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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陈嘉映讲座文字稿,由编辑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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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的生活背景
维也纳是维特根斯坦生活的城市。在欧洲,它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城市——曾经有几百年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后来又是奥匈帝国的首都,传统比较深厚。但到了世纪之交的时候,维也纳变得非常开放。
这样一个拥有古老传统且高度开放的城市,就构成了一种特别好的文化催化剂。
这些我就不赘述了,我讲讲比较有体会的几点:
第一点,维也纳是一个既有文化底蕴,又生机勃勃的城市。这个生机勃勃也包括当时的精英阶层在不断地流动,而老旧的精英阶层对文化、智性的东西也有一种追求卓越的、突出的drive(驱动力)。
这些特点在维特根斯坦身上都是有体现的——他追求卓越的那种冲动,不做到极致就不是他的风格,或者说,半途而废这种事儿绝不会发生在他身上。这种风格显然跟维也纳、跟他的家庭背景都有关系,其中也蕴含着一种竞争性——语不惊人死不休,或者说思想不惊人死不休
另外一方面,维特根斯坦由于他的家庭背景,由于他是犹太人,或者没什么原因,因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对生死、对人类命运、对这些我们通常所说的人生意义的问题、伦理的根本问题,从小就有一种极深切的关怀。这种关怀有时候是很个人的,他就是一个放不开这些执念的人,他总是在想这些问题
因此,维特根斯坦的这种深思,总是要标新立异,同时又与一种很博大、很深切的关怀结合在一起。

维也纳·美景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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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的早期哲学
维特根斯坦一开始是学工科做流体力学的,这就需要比较高深的数学。他在学数学的时候接触到了数理逻辑学——当时的数理逻辑还在建立数理逻辑的基本概念。一门学科在刚刚草创的时期,通常都是跟一些哲学的问题交织在一起的。维特根斯坦很快就被数理逻辑吸引了,从后来的发展来看,显然是因为里面隐隐约约有哲学的影子。
实际上,对于维特根斯坦来说,逻辑很快就不再是一门技术,不再是如何把逻辑学做好,而是把逻辑并入了逻辑哲学。虽然在哲学系里面会分逻辑学和逻辑哲学,但维特根斯坦显然是从逻辑哲学的角度在思考逻辑,所以他并没有做多少逻辑方面的技术工作。
逻辑哲学又与另一个思想渊源——语言转向——结合在一起。实际上,早期的弗雷格、罗素等人都很不重视语言问题。在语言问题上,他们基本上是取培根的路线,认为精确的思考是靠逻辑和数学或科学,而日常语言则基本上是扰乱我们科学、精确思考的。
但维特根斯坦与罗素和弗雷格有一点不同,他比较喜欢那些带有一定神秘主义的作家,如哈曼、毛特纳。他们把语言看得特别重,认为语言对人的观念有影响。这是德语世界的传统,可以说是从赫尔德、洪堡德开始,好多德国思想家都把语言看得有点神秘化。当然,他们并不都是神秘主义者,这是德国式对一种现象的关注,显出了某种英国哲学所没有的深度。
这种东西对年轻的维特根斯坦非常有吸引力,所以他就认为语言是一个核心问题。
维特根斯坦的主要努力就是发现语言背后的逻辑并非是一个单独的问题,而使语言工作的逻辑就是世界的逻辑,这个逻辑联系了世界和语言,或者说语言和世界共享同一个逻辑。所以他做逻辑,与一般所谓的做逻辑不同,他是要揭示世界的逻辑结构、语言的逻辑结构,即万物之下的结构。这是他早期的主要目标
另外,维特根斯坦的早期思想中还有一种最宽泛意义上的柏拉图主义,即对逻辑或哲学有一种期待,要么解决问题,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掉;如果不能解决所有问题,那就一个问题也解决不了。这是维特根斯坦对哲学的基本观念,他是这样感受和理解哲学的,其中的一环都不能少。
他这样的工作当然会带来大量的逻辑哲学问题,他解决问题的套路与前人有很多不同。其中一点是,一般我们对语言的理解最容易反思的是语词指称世界上的事物,这些语词结构起来形成一个句子,就像世界中有一些事物结构起来形成了一个世界。比如“张三比李四高”“张三打了李四”。整个罗素的《数学原理》的工作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展开的,即对象和对象之间的关系。
《维特根斯坦》1993
维特根斯坦早期哲学的一个特点,也是他《逻辑哲学论》中的第一句:
世界是事实的总体,而不是事物的总体。维特根斯坦 著,贺绍甲 译,《逻辑哲学论》,商务印书馆,2009年,25页)
你一般会想把世界拆分成无数的事实,然后再把事实拆分成一些对象,但归根到底世界是由对象构成的,就像语言归根到底是由语词构成的。维特根斯坦拆到一半,说拆到事实这里就是构成世界的终极实情。
为什么事实不可以拆成对象和关系呢?维特根斯坦说,把事实再进一步拆分,就是纯逻辑学上的事。世界不是由这些对象及其关系组成的,世界就到事实为止。他的想法有很深刻的内容,可以说语词就是一些虚拟的单位,用来言说这个世界。
传统的形而上学在一般的反思中都是认为世界归根到底是物。维特根斯坦不同,所以他就得把所有的问题重新解决一遍。
在《逻辑哲学论》里,维特根斯坦就在解决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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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的后期哲学
从1918年《逻辑哲学论》定稿,一直到1929年重新回到哲学领域时,维特根斯坦对自己的很多观点不满意了。而且他很快意识到,出问题的不是早期的这个论述或者那个论述,这个环节或者那个环节,可能是有些特别根本的东西弄错了,需要整个从头来过。
这种从头来过的想法的基础是什么?
我觉得很大程度上在于这11年里,不仅仅是维特根斯坦在哲学上的转变,更是他对一般世界态度的转变,这为他后来的思想转变提供了一个一般的经验基础
在早期维特根斯坦的思想中,语言和世界,或者语言背后的结构与世界的真实结构之间,被认为是一种同构的关系。现在他的根本想法是“语言是编织在现实中的”,在这个意义上,语言并非存在于现实之外,因此无所谓同构。这有点像树长在土里,谈不上树与土同构。
说到这里,也还不算维特根斯坦有什么特别独特的东西。我们通常会想到,要了解一句话或一段话的意义,就需要考虑说话的场合、周边环境等非语言因素,这就是语境论的一个基本观点。
但维特根斯坦的想法并非如此。他仍然坚持语言是一个自治的领域,因此困难在这里:无论是用现实来解释语言,还是将语言视为纯粹的逻辑结构,都相对容易。而维特根斯坦的“double play”则更为复杂:一方面,他不再将语言视为纯逻辑的结构,而是将其视为长在人类活动之中的;另一方面,语言又不能用人类活动来解释。为什么呢?
因为语言是自治的。换句话说,语言是理解中的最高层次,用周边情况或心理去解释语言只是第二步。
它已经不是那种机械的反心理主义,但是它既不会用心理活动去说明语言,也不会用世界去说明语言。因为当我们谈论心理活动或世界时,我们实际上已经活动在语言的层面上了,这源于我们对心理活动和世界的理解都离不开语言。不懂得语言,你就没有办法去谈论心理活动,也不能去谈论世界。在这个意义上,语言是自治的,你只有明白了语言,才能去谈论它们。
有一个突出的例子——写字。比如我乱画,然后有人问我是不是在书写。有人说这算书写,有人说这算乱画。如果我们讨论不清楚怎么办呢?有一个办法是用心理量表来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书写——通过测量脑电波等活动来判断。但这规律说明了什么呢?当他刚一停止书写,脑电波就开始下降。你这么说的时候,是因为你已经知道“写字”这个概念,否则你怎么知道他写字停了呢?无论进行何种科学研究或量化分析,都依赖于一个前提:你已经知道你在谈论什么
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会争论呢?比如刘畅的行为是慷慨还是浮躁。
现在维特根斯坦会说,所有这些争论都不能够被下降到语言和概念下面的层面去解决,但这并不意味着只是查字典那么简单,而是要看具体情况。你要看刘畅是怎么做的,最典型的慷慨的人是怎么做的。事情的情况都要谈,但这些情况都是在语言的层面上谈的。你无法离开你的概念层面的世界,换句话说,你不能把它变成一个完全科学的过程。
没有概念,就没有既有的理解
维特根斯坦在数学哲学也上花了好多功夫。为什么要做数学哲学呢?
因为他这种新的想法,会对如何理解数学这件事有惊人的一种新见解。可以这么说,以前的规则有一定的任意性,而且从a推论到b这件事,也并非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直接从a就推论到b。换句话说,从a推论到b这件事也有相当的规定性在其中,即我们规定好了a就能推出b,如果没有这个规定,就不能从a推出b。这当然可以说与我们一般所理解的推论、数学等非常不一样。要是把这一类的想法具体化,把它落实,当然需要做的工作就非常多,而且非常深入,会牵扯到他的数学哲学。
同时,维特根斯坦有几个很基本的议题,其中之一就是关于人的心理。刚刚讲到维特根斯坦对语言的这种新理解虽然与《逻辑哲学论》非常不同,不再有一个纯净如水晶般的逻辑结构,逻辑或语言更像是在泥沼中生长的,但不能用泥沼来解释逻辑和语言,逻辑和语言有其自身的解释方式
但这种想法必然会遇到一些问题,最简单的是语词的意义问题。我们说语词的意义源于我们心中的某个想要表达的东西与语词的连接。所有这些都是试图用语言之外的东西来解释语言中最根本的东西。维特根斯坦认为,还是应该用已经被语言化的现实或其他什么来解释。
因此,他仍在与心理主义作斗争。但这时的心理主义,与其说是一种禁忌,不如说是一种更广泛的、容易陷入的误区或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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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编辑:李好

文字稿编辑:屈艳妮

音频编辑: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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