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映: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并不建立在普遍原理之上|经典讲座

文摘   2024-12-10 20:26   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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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并不是建立在一些普遍原理上,它建立在和朋友、老师、家长的典型关系上/陈嘉映

讲座主题:两类认识——反身性与非反身性

讲座时间:2019年12月17日

讲座地点:首都师范大学

主讲人:陈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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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陈嘉映讲座文字稿,由编辑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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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世界不区分两类认识

陈嘉映大家都知道有很多对认识的区分,最典型的是理性认识、感性认识,或者主观认识、客观认识等。这些区分是方便法门,引导你进入一连串问题,或进入实质领域、进入事情本身。

我主要思考的是这样两类认识,第一类是非反身性认识:被认识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跟我们怎么认识它无关,比如勾股定理,或者太阳发光发热的机制——有人类之前它是这样发光发热的,有人类之后也是;第二类是反身性认识:被认识的东西不是现成固定的,它跟你怎么认识它有着内在的联系。

提问者1当代的概念论者,可能就认为如果没有概念划分、没有语言,世界就是“一”。即如果没有第二类认识,就没有第一类那种人的意义上的知识——这是很强的论断。

而有的人则可能会从第一类认识倒回来说,认为我们的第二类认识是没有的。比如,当代哲学里,伦理学和道德心理学、认识论可以被认知科学替代,语言哲学可以被语言学替代。

我的问题在于,第一类认识对我而言是有感的,我可以说它存在,我也可以通过科学发明证明它存在,这跟第二类认识的含义划分是一个什么标准呢?或者说,怎么看待这两类认识的关系?

陈嘉映简单地说,其实我们生活世界里的认识就不分两类认识,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反思性的认识。

我引用一些海德格尔的术语:一个是关于“是”或存在层面上的思考,我们在确定“是”什么,比如井是井、树林是树林;一个是述谓意义上的“是”,比如梅剑华是勇敢的、是和善的,等等。海德格尔讲存在论,他也讲“是”本身,他说“在语言放出存在者之际,存在本身抽身而去”。也就是说,你没有直接面对存在的“是”,你面对的是存在者

《冷战》(2018)

换句话说,所有的“剑华是什么”的“剑华是”不是说“是什么”——这个话只是引导性的,你所有的关于“剑华是”都包含了“剑华是什么”。你直接说a是a,这话没有意义。

我们谈论的都是“剑华是什么”,我们从不谈论“剑华是”。但剑华的“是什么”,即我们说的本质现象、必然偶然,都没有一条明确的界限。在一切情景都合适时,即我们讲“剑华是什么”时,已经显示了“剑华是”,显示了剑华本身,这是事情的一面。

另外一面,也是我想反复强调的:当我们讲太阳是一个核聚变装置时,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述谓,它背后是我们对“是”(太阳本身)的理解。他要说的是,太阳本身就是一个核聚变装置,其他都不是太阳本身——这就不是一个一般的述谓结构,而是关于存在之争,关于“太阳是”。这不是类似于“剑华是不是勇敢”的争论,而是关于剑华这个人的争论。
2
没有自我认识,就不会有非自我认识

提问者2我想问一个关于反身性认识的问题。比如说,昨晚我被临时通知今天有个课要上,但我昨晚玩手机玩得比较晚,今早七点半闹铃响了,这时我已经醒了却不想起床,此时的我处于一种头脑里有很多念头在来回转的状态;到了八点,我的闹铃又响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必须得起了,不然我就迟到”,这时我完全清醒了。

我的问题是,在七点半到八点之间,我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的但没在睡,我也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我的这个状态是不是海德格尔说的“对存在的领会”?

陈嘉映海德格尔的大概意思是,自我认识在一个意义上有一个前设:你在某种意义上对你的存在、对你的所“是”是有所领会的。

反身性认识有一个前提是,自我认识是正的——没有自我认识是负的、缺失性的。这不像对象性认识(非反身性认识)那样,没有认识是正的,有所认识就是添加的。

《罗马》(2018)

我可以这么说,这有点像是生产物品和生产纸币的关系:你生产一个杯子,那是从无到有,“无”是正态;当你做出一个杯子时,它是一个新的东西。但生产纸币却不是这样的。一个真实的纸币是正态,一个假币是负态,没有那个真币,假币的概念就不能成立——如果没有自我认识,就不会有非自我认识。

我们常说,某人对自我认识的没有或者缺失,是一种异常态——我们的日常语言也表明这一点:“没有”是一种缺失,而且这种“没有”只能通过你“有”的自我认识来加以说明。

提问者2七点半到八点之间,我醒了但是不起床,或者说懒散地沉浸在昏沉之中,即是我对“昏沉”有所领会。那么,这种对昏沉的领会,算不算是反身性认识?

陈嘉映如果我们把自我认识视作是一种生存论上的东西,它是编织在我们实际生活中的。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是“Seinkönnen”,叫做“能在、能去做某件事”,这在汉语中也有表现:我刚要教给他怎么做某事,或刚要跟他讲解某事,他说“他知道”——这个知道就包含着“他能做”的意思。

也就是说,知道和能做,在我们的语言中是有内在联系的

海德格尔在他的生存论中,把反思性、反身性的认识和können(能做)连在一起。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就不再把认识割开,即认为你的懒散、昏沉只是一个认识过程。而是,认识编织了懒散、昏沉的状态。

《修女艾米》(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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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世界的看法不建立在普遍原理上

提问者3我想问关于“认识者和被认识者相互牵连”的问题。

我以友情为例,当我跟某个朋友的交情深到了一定的程度,我对他的认识在真假性上也许会出现一些偏差。如果我认识到这个偏差,那它一定会给我带来深远的影响,不仅是对我和他这段交情的影响,更多的是对世界的being产生影响。

这个时候,就有人会陷入自欺。因为它的麻烦不仅在于我纠正了我对这段关系的认识,同时我要对世界的being产生纠正,我觉得难的是后者。因为它也许就叫“三观崩溃”。

陈嘉映我们对有些事物的认识是在改变这个事物,但并不因此它便是完全主观的,实际上我们能够确定很多事实。这个问题就会延伸成为:这些事实跟整件事情之间的关系。

比如,我没孩子的时候跟某个家长聊天,当她谈到她女儿的缺点时,讲得那么清楚,那么入木三分,我甚至质疑她怎么可以如此看待自己的女儿。幸亏我跟这家人非常熟,知道她是一个特别爱女儿的妈妈,且她女儿的确有她所说的弱点、缺点。虽然随着她成长变化,这些弱点还有某种踪迹,但她确实是长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姑娘,非常优秀、可爱。

在这个上下文中,她对女儿某个弱点、缺点的确认,跟她对女儿的整体看法之间,有一个非常微妙的关系。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些事情,但它并不完全孤立于你对总体的看法。

换句话说,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可以把这些看法加起来所得到的总体看法,或者以一种单一的、可预料的方式进入到你对朋友的总体看法。

就像说到“太阳是一个核聚变装置”,有些人会对科学家提出这样的质疑:你居然能这么清楚地看待太阳之为一个核聚变的装置。但是科学家可能回答说,清晰性完全不妨碍我对太阳、对世界整体的看法。其实你如果读牛顿、伽利略,他们都这么说。

它(太阳是一个核聚变装置)作为一个述谓结构,你把它看得越清楚越好。就像我质疑那位妈妈一样,因为我跟她女儿没有那样的一种关系(父女),我才会觉得这样的看法(弱点、缺点)毁坏了对女儿的整体看法,是极其危险的。

这就联系到我们反复讨论过的一个事情上: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并不是建立在一些普遍原理上,它恰恰是建立在一些典型(关系)上,比如你和你最好的朋友、老师、家长等等。

《廷巴克图》(2014)

你对世界的信任,很大程度上产生于对这些人的信任——这是所谓的三观。所以当这个事情(你发现对好朋友的认识在真假性上出现偏差)发生之后,你的三观崩溃了。

另外,就我们个人来说,的确是需要有一种你自己的明智。比如说对某个人的崇敬或者爱,你要能够及时地看到“他不像你一开始想象的那样”,你需要更清明地看待这个变化,而不要到最后一秒钟才发现,导致整个三观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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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编辑:游汐澜

音频编辑:东耳
文字稿编校:梵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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