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老师吃天下丨清溪回忆录

文摘   2024-10-12 17:36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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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WER日历

星期六

2024年10月

故地重游的意外收获

秦健

秦健律师,钜沃高级合伙人、重庆市人大常委会立法咨询专家,英文名詹姆士,人称詹老师。詹老师爱好广泛,喜潜水摄影,爱周游世界,善下厨烹饪,好品评美食,曾被重庆电视台专访定义为:不爱潜水的律师不是好厨师。


01


从家乡到重庆主城,最早的线路是乘汽车至西沱镇,然后乘长江渡轮沿江而上,经过一夜航行,抵达朝天门码头。后来涪陵至重庆的高速开通,人们也等不及高速的全线开通了,常规线路立刻变为沿老路至涪陵,再上高速抵达重庆,路上的时间,也就从以往的两小时车程加一整夜船程,缩短至六小时左右,减少了一些旅途的疲惫,也顺带宣告了长江客运的逐步没落。


不过六个小时的车程,也是一个难熬的经历。即使一早出发,也不可避免的需要在路途中解决一顿午饭。当年小县城的便利之处,就是如果早做计划,往往能蹭到一个赴主城办事的公务车座位,而这些车起初的午餐点,一般都选择在了涪陵清溪镇,吃鱼。


二十世纪末的年代,尚无长江禁渔的概念。沿江而建的小镇,只有一条主街,街上三三两两的餐厅,都在售卖渔民打上来的江鱼,主要客人绝非本地居民,而是过往客商。深深记得常去光顾的那家餐厅,叫做哥俩好,想来是本地一对善于烹饪的亲兄弟所开设。大河黄辣丁的价格,在当时就标价50元一斤,相比于我大学每月生活费才400元的标准,甚显昂贵。不过大人们带着去主城公干的豪迈,以及对餐厅味道的认可,对价格就宽容得多,以致哥俩好鱼庄竟一度成为了县城赴主城公干的人们在路途午餐的习惯性打卡点。即使结账时有点肉疼,用一句重庆人民的至理名言“来都来了”,往往也能迅速抚平创伤,含笑前行。


然而命运齿轮的转动,往往是一种调皮的有序。正当哥俩好的哥俩仗着一身过硬的技能傲视全镇,赚得盆满钵满之时,经常光顾的客人们慢慢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在那个对公款吃喝还极度宽容的年代,公干的人们往往会在这么一个打卡点碰到兄弟单位的领导,碰到县里的领导,然后按照家乡的礼仪规则,难免会慷公家之慨,请客代买那么一两桌的单。但问题在于,即使是公款报销,一顿路途的午餐吃个三两百也就罢了,报上一个上千的账单,在当时已是一笔不小的金额,报销起来难免支支吾吾,难以释明。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快餐。相距不远的涪陵南沱镇,一家路边农户突发奇想,利用自家菜地的蔬菜再采买一些肉类,开起了七元管饱的快餐模式。人均五十以上的餐标骤降至七元,且美味管饱,大家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吸引,哥俩好的生意一落千丈,直至关张。每每想起我在南沱快餐一次性吃了十七块软糯烧白的经历,就会顺带感慨起哥俩好竟是人生中见过的唯一一家因为太美味而倒闭的餐厅。如果他们做得不是那么好吃,就不会引起聚集,就不会给想请客的人们形成那么巨大的经济压力,也许到了现在,还在经营,让我还能吃到年轻时的美好记忆。


俱往矣。



02


主城至家乡的高速公路全线贯通后,南沱镇的美味快餐也随即成为了历史。石柱、丰都一带公干的人们,早已习惯了一溜烟的直接抵达,不会再在沿途小镇做任何停留,而这些小镇又恢复了一种怡然的平静。


某日,驾车临近清溪,已到饭点,一种想寻找回忆的思绪突然强烈了起来,竟有点让人欲罢不能。清溪变成什么样了,哥俩好重启了吗?鱼庄饭店们还在吗?味道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吗?食指大动的好奇心,驱使我在将近二十年后的某天,下道进入了久违的清溪。


街道,还是那个样子,主街一条,只是后面的那条背街,多了些许房屋而已。当然相比二十年前,街道繁华了许多,但记忆中沿江三三两两的餐厅,早已不见了踪影。想来也是,毕竟这些餐厅本就不是针对本地居民,加之远离城市,又长江禁渔,更是失去了不少吸引客人的噱头,自然还是换个生计更为稳妥。一路开过,已近出镇,竟觅不到一家可停留用餐的饭馆。所谓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叫唤了起来。物是人非也好,沧海桑田也好,清溪镇的人民,不爱美食了吗?


无奈间,拿起电话,四处问询。结论还好,清溪镇尚有一家硕果仅存的鱼庄,不在镇中心,值得品尝。赶紧驱车前往,因路上偏僻,甚至开过了再倒回来寻找,终于发现一个简陋的车棚,一个不显眼的店招。五个字的店名,包含了一个异体字“咀”,更把“鱼庄”写为“鱼桩”,无不彰显着店家大隐于世,桀骜不驯的风格。


下得一坡石梯,放眼望去,俨然是地方政府喜欢打造的滨江公园造型,石梯石栏,满眼江景。而转头右边,才发现此处为公园的断头,一民舍,年代感十足,完完全全上世纪九十年代江边鱼馆的做派。这种风格的餐厅还能坚持到现在,预感此行不虚。



步入餐厅,右边是店家居住及烹饪之地,左边则有数张桌子,另有玻璃隔断的大厅一个,作为空调雅间使用。院子里摆放了数个雄伟的泡菜坛,彰显着店家的实力。就重庆烹鱼的做派而言,泡菜就是每一个鱼庄引以为傲的灵魂。只有亲自泡就的酸菜与泡椒,于当地吸收了水源的精华,接受了温度的加持,经历了发酵的洗礼,静待了岁月的沉淀,最后才能在油温的激发下呈现出迷人的乳酸香气,赋予鲜嫩的鱼肉全新的含义。



这些土陶大坛,值得被景仰。


03


点菜是随意的。鱼池中一般暂养着巨大的花鲢,而其它的品种,要么需要提前电话咨询预订,要么就只有看自己的运气了。两个人的午餐,确实吃不下六七斤的花鲢,幸好有一条三斤多的鲤鱼,懂事的在池中游弋,等待着我的品鉴。


虽然中午的客人不多,但上菜的速度并不算快。踱步厨房,看到的是欢乐一家人在土灶前忙碌,烧的居然是柴火。难怪,原生态的烹饪方式,自然需要慢工出细活。安下心来继续等待,属于我们的美食终于上桌了。



扁平的不锈钢小锅里,袅袅的蒸汽带起来一阵酸香,红艳的汤汁之上,点缀着碧绿的葱花,挑逗着辘辘的饥肠。鲜嫩的鱼籽算是惊喜的奖励,一并煮到锅里,在洁白鱼肉的衬映之下透出一股诱人的金黄。厨师并未仿效主城的一贯做法,用热油炸上辣椒或是花椒,以疯狂的沸腾来促发客人的食欲,而是让这锅鱼以原生态的方式呈现给客人,默默的,用它艳丽的色彩来触动客人的想象,是嫩滑?是酸爽?不觉间,筷子已毫不客气的伸进了锅里,意欲一探究竟。



首先品尝的,是鱼籽,毕竟能在点杀的鱼里吃到这道食材,一要看季节,二要看运气。金灿灿的鱼籽浸泡在红得愈发娇艳的汤汁里,分外妖娆。入口细品,首先感触到的是鱼籽恰到火候的口感,表皮微脆,而核心却是溏心蛋般的软糯弹牙,没有丝毫的腥气,只有浑然天成的味道。说到味道,那是第二层次的感官,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占了味蕾,丝毫不是年轻时的记忆,却是另外一种从未品尝过的美味。精心配比的调味,没有轰轰烈烈的麻辣和油腻,只有一种微辣酸爽的口感,充分调动了乳酸的香气,萦绕在舌头的两侧,进而舌尖感知到一丝回甘,还完全没有传统泡椒的辣味痛感。好好吃!


进而品尝到鱼肉。烹鱼其实是个颇具玄学意味的过程,无天赋的厨师纵然劳神费力的把鱼肉上浆裹粉,低温汆烫,也难保鱼肉不老不柴,而有天赋的厨师直接鲜鱼下锅,大火烧开,却仍能维持住鱼肉的嫩爽。这家店,显然属于后者。鱼肉没有任何预处理的痕迹,但又早已入味,无需任何蘸碟的累赘。雪白细嫩的鱼肉在汤汁的包裹之下,入口便化开,伴随着微微的粘牙和鲜甜,进而裹挟入胃里,好腾出空间迎接下一块鱼肉的洗礼。


细细品来,这个味道是独特的。习惯了主城一派的主流手法,或麻辣水煮,或泡椒酸汤,或软煨干烧,都与这里的做法大相径庭。厨师似乎融汇了贵州红酸和本地泡椒的精华,各取所长又自成体系,最终提炼出了这锅酸香浓郁的鲜汤,让人大快朵颐,感慨连连。


没有找到回忆,却找到了惊喜。


04


餐后与店家闲聊,得知吃鱼是他们一家人的共同爱好,这就难怪。我一直认为只有爱吃之人,才能烹饪出有灵魂的美食,而对于那些将烹饪当做生计的厨师,纵然师承名门荣誉等身,却只能在所谓的大雅之堂奇技淫巧,无法用真正的味道感动食客的心扉。



后院储藏了大量的木柴,店家表示每年的洪水季节都会给他们带来大量的薪柴,足够一年的消耗。言语间,毫无老柴辛苦的抱怨,只有天命眷顾的满足。水打柴,水来财,难怪这家人能以如此平静的心态,隐世于一个不知名小镇的江边,几十年如一日的为食客分享自己的美食体验。


哥俩好已成追忆,而这家小店,将长记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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