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挚友恩兄龙玉朴

民生   2024-10-19 06:03   辽宁  

作者简介

于洪波(观山不老、某甲):四年下乡知青,四十年本钢员工,退休十余载,未曾忘笔耕,有微信订阅号《某甲诗文》。


忆挚友恩兄龙玉朴

原创:于洪波


龙玉朴,1948年生于市郊响山子村。他和我同是本溪六中老三届知青。初相识我喊他老龙,后来叫他大哥,再后来又改称二哥。为啥大哥改二哥?这得从头说。


本溪第一列知青专列


1968年9月27日傍晚,本溪市第一列知青专列掠起了阵阵秋风。六中和铁中的上千名学生告别了家乡和亲人,开启了知青生涯。玉朴兄和我都在这趟车上,不过尚未相识。

次日凌晨,火车停在兴城站。中午时分,我们改乘“大解放”前往辽西贫困山区建昌县。知青们站在每辆大货的车厢里,行李则装在后面的拖斗中。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我们在药王庙中学下了车。但见许多汽车,好多马车,乱哄哄满操场人。直到掌灯时分,我们12名知青连同行李,坐上两辆马车,来到了六股河畔的胡家窝铺屯,组成了一个青年点。

12名知青男女各半。8人来自三年一班,4人来自一年五班。龙玉朴是20岁的大哥大,我是16岁小老弟。初三的学长都喊他老龙,我也跟着叫老龙。从此,千日同风雨,情同手足;终生续友谊,堪称莫逆。


玉朴兄(左)与笔者(1975.5)


跟老龙一同去献血


所谓青年点,就是知识青年集体户。大家像一家人那样同吃同住同劳动。

老龙性格开朗,豪爽大方,干活风风火火,吃饭满头大汗。他不仅与同班同学关系融洽,对我们四个初一的小弟小妹也呵护有加。

1969年夏,我们生产队有位老乡病情危重,急需输血。队长略一动员,我们一帮知青就跳上马车,赶往公社卫生院。验血结果是,只有老龙是O型血,符合患者需求。他当即献血300毫升。

那位老乡转危为安,玉朴兄却落下了腰疼的毛病。除了患者家人送来的几斤鸡蛋,老龙再没吃到别的什么补养品。另外,他没歇几天就下地干活了。此后,他的腰疼病时好时坏,一直没有去根儿。


艰苦的农村生活


那时,青年点的生活相当艰苦。我曾在歌谣中有所描述:

陋室土作顶,

寒窗纸临风。

一套泥瓦盆,

两盏煤油灯。

三九水缸冻,

四季炕烙人。

汤清油水少,

米涩饭量增。

下乡的第一年,我们吃粮库供应的成品粮。第二年开始,吃本队自产的粮食。当地主产作物是高粱,有不同品种。白高粱最好吃,红高粱次之,分枝大红穗又次之。最难吃的是新品种“晋杂五号”。在食用油方面,当地的农民主要吃粗榨棉籽油,知青也不例外。粗榨棉籽油有微毒,适合做工业用油。说来也怪,尽管吃得很差,活计很重,但是我们一个个普遍长高长胖了。

知青生活艰苦,当地农民的生活更艰苦。不说别的,就拿每年的口粮定额来说,本队农民的口粮定额是每人每年350斤毛粮。毛粮是未经加工,带有糠皮的原粮。知青受到优待,是600斤毛粮。因为不够吃,老乡们用碾子把高粱压碎了,连同糠皮一起熬粥喝。那时,农民的生育积极性普遍很高,因为新生儿的口粮与大人一样,也是350斤。


玉朴兄和我住过的老乡家


老槐树上的哭声


1969年,本屯两个生产队合并了,两个青年点也随之合并。刚合并时,知青们集中就餐,分散居住。就餐地点屯子中部的一户老乡家。我们几名男知青住在村北头的张大叔家。

一日,吃完晚饭,天已大黑,几名男知青点起油灯,在炕桌上玩起军棋来。

我正在观战,玉朴兄小声喊我到外屋。他说,他扛着秫杆回我们的住处烧炕。走到北头老槐树附近,听到树上有小孩的哭声,特别瘆人。他没敢再往前走,原路返回来了。我说没事,我和你一起回去。我俩走到屯子北头,远远看见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黑黢黢的残枝败杈,形象狰狞。再往前走,果然听到凄厉的声音。第一声没听清,第二声我听明白了,是发情的母猫在叫秧子。老龙不懂,被它吓了一跳。

小猫的有声求偶,彰显了老龙的无言独行。在别人下棋娱乐的时候,他不声不响,独自一人回住处给大家烧炕。这就是他的风格,他的为人。


东厢房的苦乐年华


生产队合并后,队部的房屋有了富余。于是把五间东厢房腾了出来,砌上灶台,盘上火炕,给我们做知青宿舍。这样一来,我们全体知青吃住都在一起了,更像一家人了。

在我当年的诗文稿中,有这么几句:“咱点好,莫道东厢老。秫席炕上论世界,煤油灯下书诗稿。趣味知多少?”

知青的业余生活能有什么趣味呢?晚饭后,以老龙为首,大家吹笛子、弹琴、唱歌、侃大山。要是听说哪个村子上演露天电影,就算在十里八里之外,就算以前看过N遍,也要再去看看。

苦中也作乐,

把酒待友朋。

唱歌又唱戏,

笛声伴琴声。

一曲远飞雁,

几段逛新城。

你扮小常宝,

我演杨子荣。

我的这几句歌谣,是我们当年业余生活的真实写照。


雷电风雨夜惊魂


1971年初夏,受公社调遣,我们去八九里地之外的湾沟口兴修水利工程。为了赶工期,夜间也施工。有一天半夜,我们点的四名男知青在工地下班后,步行回村。当时天阴得很重,满天看不到星星。我们为了早些到家,不走大路抄小路,不走平地上山岗,没想到弄巧成拙,遭遇了意外情况。

我们正走在山岭上,突然雷电交加,暴雨倾盆,很快淋成落汤鸡。再往前走,又遇到山体滑坡。脚下的路中断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在荆棘蒿草中摸索着下山。结果又走错了方向。走了一大气,遇到了一条公路,我们觉得不对劲。凭借闪电的光亮,我们看清了路边里程碑的文字和数字。通过推算才觉察到,我们已经进入了小德营子公社的地界。

弄清方位后,我们以流水的声音为导向,摸索到了六股河边,手拉手趟过洪流。大家冷得全身颤抖,上牙直打下牙。在雷电大作的风雨夜,在丛莽激流的险境中,老龙始终是我们的主心骨。

回到青年点换掉湿衣服,我们才发现,每个人的手臂和小腿,都刮出了不少血癝子,隐隐作痛。

青年点没有姜,熬不了姜汤。幸好有大半瓶白干酒,可以用来驱寒。生茄子蛋儿蘸酱下酒,四个饭碗碰得丁当响。喝罢躺下,感觉热炕特别可亲。在老龙兄的感染下,大家嘻嘻哈哈,莫名兴奋。还没等我们睡着,已经是鸡叫头遍了。


难能可贵的谦让


到1971年,青年点的人数有所减少,两人应征入伍,三人去参加兵工厂建设,还有人投亲靠友迁往他乡了。

这年9月,本溪市来辽西面向知青招工。喜讯传来,大家心里直打鼓,谁不向往回城当工人呢?我们青年点当时还有四名男知青。其中有一位矿务局子弟,按政策直接录用;另外三人给了一个回城名额。这个名额非常宝贵。大队张书记亲自来给我们三人开会。

张书说完有关情况,老龙当即发言:“回城是好事儿,但名额有限。我是当大哥的,不能跟两个弟弟争。这次我不走了。”

我接着说:“老龙比我大四岁,国义比我大两岁。我不着急,这一次不用考虑我。”

潘国义态度明确:“老龙年龄最大,身体又不怎么好;洪波家里就哥们儿一个,我家哥们儿五个。他们俩都应该走在我前边”。

张书记开了句玩笑:“你们仨要是都不走,这个指标就给田杖子(村名)了。”

我们仨异口同声:“那不行!”

最终,这个名额给了玉朴兄。对此,我和国义心悦诚服。

我们青年点当时还有五名女知青,也给了一个名额,确定过程也很平顺。

这批回城知青于9月27日启程返溪。他们的插队时间,一天不差,整好三年。

分别前,我赠给玉朴兄一支从供销社买来的钢笔,外加三首诗。这里抄录字数最少的一首,以资纪念:

三年铸就雌雄剑,

三年磨成铁杵针。

与兄并肩三年整,

风霜雨雪心连心。


二人友谊变两家交情


玉朴兄回城后,被分配到北台钢厂当钳工。

当时,因为父母家人下放到了郊区农村,他暂住在已婚的二姐家。他一周六天跑通勤,只休息一天还惦记下乡看望父母,时间很紧张。玉朴兄每周去我家一趟,直到我也被抽调回城。他对我父母说:“是洪波他们谦让,我才先回来的。家里有什么活儿,我替洪波干。” 

1972年2月,我从青年点回家过年,也特意去高台子公社赵地沟,给龙大爷龙大娘拜年。

同年四季度,国义和我也结束了知青生涯,当上了本钢的新工人。回城后,我觉得再叫老龙有些不恭,从此改称大哥。因为常来常往,两个人的友谊发展为两家人的交情。

1976年春,玉朴兄结婚。我是婚礼主持人。玉朴兄的家人已经落实政策回城了。婚礼是在他们家的新居——彩屯水泥街简易楼举行的。楼房简易,婚礼也简易。那时候,还没有形成去饭店办婚礼的风气。


龙家促成的好姻缘


龙大哥成家后,他们一家人开始关心我的终身大事。1977年春,经龙大娘提议,玉朴兄穿针引线,我与他的姨表妹小凤成了一对恋人。我按照玉朴兄在家中的排行,改称他为二哥;对于他的双亲,则改称大姨、大姨父。

玉朴兄为了促成这桩亲事,多次去我家捎口信,约时间。一天晚上,他在去我家途中,不慎跌到沟里,摔坏了好几颗牙,血流满面。玉朴兄伤在唇齿,我们痛在心头。

与小凤相识没几天,我又去鞍钢实习代培。到鞍山不久,我写了一首《沁园春·晚春感怀》。声律可能不那么严谨,但情感是真挚的。

“朝沐风清,夕浴月明,有感于衷。念心慈虑细,非亲伯母;唇伤齿落,异姓仲兄。长已龙钟,幼方落草,盛情美意满门中。更思忆,真诚相见者,十历暑冬。

“新朋聚散匆匆,幸鸿雁捎书心已通。皆厌恶虚假,全无俗趣;志向高洁,皆有心胸。长路才行,远峰在望,携手并肩共攀登。征途上,愿永为挚友,相伴此生。”

1978年1月,我与小凤结为终身伴侣。她和送亲者都是推着自行车来我家的。婚礼上,龙二哥既是娘家人,又替婆家操心。从此,我正式成为玉朴兄的表妹夫,他成了我的表舅兄。

从此,友情叠加亲情,关系更加密切。然而,彼此之间似乎也有了一丝拘谨,说话不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婚后至今,已将近47年。我和小凤辛劳同承,甘苦与共,为双方四位老人尽了孝,送了终。我们相互感恩,继续携手前行。


重返第二故乡


2008年秋,曾在药王庙公社插队的三十几名老知青,租用一辆大巴重返第二故乡,以纪念上山下乡40周年。玉朴兄和我也在其中。


后排左6玉朴兄,左7笔者

(2008摄于药王庙)


当年的全国贫困县已今非昔比:柏油路代替了沙土路,绿树履盖了山岭,小四轮取代了马车,大米饭取代了高粱粥,电灯取代了煤油灯,电视和电话也进入了寻常百姓家。

回到村里,我们一一看望还在世的老房东、老队长、老乡亲。双方互辨面孔,互猜名姓,非常亲切。

我们探访的乡亲,还包括玉朴兄为之输血的朱九臣老人。他已经八十几岁,身体尚好。


玉朴兄与朱九臣老人(2008.9)


相比之下,玉朴兄的身体却不尽如人意。除腰部老毛病外,他还曾遭受工伤,全身多处严重骨折。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

2016年秋,玉朴兄与世长辞,离开了各位至亲好友。按虚岁算,享年69岁。

我和玉朴兄,相识在秋天,分手在秋天,为他送行也在秋天。眼下又是霜秋时节。往事历历在目,用心连缀成文,遥寄思念之情。


定稿于2024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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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一寸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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