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悬案

文摘   2024-09-23 00:12   湖南  

古道悬案

颜学美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眨眼间六十年就从指间眉梢溜走。古道依旧,只是树少草稀、鸟语静寂。虽然看不到过往的痕迹,但它绝对不仅是一幅不墨山水之画。也许今天的牧童看着它就是一张四季更换色彩的纸,可在那些耄耋老人的心路历程中,记载着无可破译的的传奇,至于,历史的长河更是记录着一个个永不暗淡的鲜活的面容!

西风古道马迟迟,

落叶纷纷人迹稀。

曾经沧桑诉辛酸,

几多游魂野鬼泣。

01

在武冈的最西端是横亘南北的一线雪峰山残脉,北起洞口花园,南至城步西岩。武冈、绥宁就以这条山脉为界。在过去交通闭锁的时代,武冈人前往绥宁,就是走的这条山脉的古道界路。从黄茅界进入绥宁黄羊坪。再往南就到罗家铺,从洛口山出雪峰残脉,再上毛诈岭过绥宁武阳、长铺子、再过洛安、天堂两界入靖县、洪江、未同、贵州等地。那些年,武冈州人就是走这几条古道界路过绥宁。

在这些连绵起伏的界路古道,时时处处充满了危机。西风中,残阳下,闻得到狼吼虎啸,听得见烈马嘶鸣,看得到横躺在山路上的尸体,同时也演绎着许多风流韵事。英雄、土匪、乞丐、生意人、粮子等各式各样的匆匆过客,南来北往他们基本都是为生活奔波、冒险。古人有谚语:眼泪不干过洛安,眼泪行行走天堂。

毛诈(武冈土话意思是痞、野)界的由来还有着一个风流典故。传说明朝初年,有一个貌似天仙的女子背着一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过毛诈界,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息。这时一个做生意的黄茅男子,挑着担子也过界,他一看到那个女子,大吃一惊:世上竟有如此绝妙女人?莫不是嫦娥下凡?此男人三十多岁,长年在外,经年不归,不免也有思春之念。他放下担子,走近女人,施个大礼,对女子说:“妹子如此貌美,可羞花闭月,沉鱼落雁。如果能和小娘子快活一回,也不枉为人一世。“女人见男人眉清目秀,结实英俊,想起自己娘家穷困,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私塾先生填房,也心有不甘。那私塾先生腰驼驼背曲曲,夜夜一壶老酒,接着就是呼呼大睡。这青春少妇便成怨女。

今天,到娘家给老母做生日后,翻界回家,在这界路上见了一个翩翩男子,怎不动心。但她还是问她:“大哥从哪里来,走了多少路了?“男人说:“我是武冈州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今天从洪江过来,也走了百四五十里了。“

“那么,大哥我劝你不要和我干那个,男人走了远路和女人干事会死的。非是小女子不喜欢大哥,像大哥这等标志男人哪个女人见了不起意呢?“男人见女人对自己有好感,但又关心他。心血来潮,心想:茫茫人海,错过此次机会,往后到哪里再去遇见这么花容月貌的女人呢?自己虽已是三十多了,亦非风流成性之辈,但今天见到这个女人太让他销魂荡魄了,加上他常年在外尚未正式婚配,虽然有时也到妓院去嫖嫖,但那些娼女婊子见钱眼开,无情无义,只不过将其做为泄欲的工具而已。而今天这个良家妇女,对他眉目传情,两目秋水荡漾,两脸灿若桃花,既勾魂又销魂。他也曾闻人说男子走了远路不可和女人交媾,那毕竟是传说。再则,就是信其有,也阻拦不了他要和这美艳而又情深的女人快活一回,就是死了也心甘,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于是,他不顾那小娘子百般劝阻,坚持要和她相好。女子也经不住诱惑了,两人来到一个隐蔽处,干柴烈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当他们感觉到人生第一次欲仙欲死的快意后,那个男人却走向了生命的另一端,他再也感知不到人世间的闹腾喧嚣了。

女人把他拖到一个小坑中,便匆匆回了家。那个晚上她失眠了,闭眼就见那男人笑盈盈的向他走来。如此往复直至天亮。第二天,她用钱顾了两个壮劳力,拿了锄头竽筛,准备去葬了那男人,毕竟也是露水一度。可走到那一看,那里自然生成了一个坟墓,还可见蚂蚁来来往往的运土。三人皆惊,后来有那知道底细的人就把这山界取名毛诈界。

再说这女人自从和那男人睡过以后,夜夜梦中都和那个男人同枕共席,缠绵悱恻,快活欢娱,但至鸡叫时,男人披衣要走,两人都是难舍难分。不多久,女的觉得自己怀孕了。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男人的。自从她和那男人干了房事之后也没有和老男人同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为会(味)生,这会生天生聪慧,从小读书过目不忘。他时常问妈妈:“妈妈,哥哥怎么读不进书,我和他同父同母。“这女人告诉儿子:“傻崽,同父同母也不一样的,你哥哥不肯读书,但他有力气,种田是把好手。古训曰:教儿孙两行正业曰耕曰读,祀祖宗一炷清香必恭必敬。历朝历代都把耕读放在同等地位,没人种田,哪有饭吃?民以食为天,俗语说:只有锅里煮白米,哪有锅中煮文章。哥哥耕田你读书,咱家有耕有读,是件好事,耕读传家,耕与读没有良莠之分。

后来会生高中状元,其母把他父亲的情况告诉了他,他状元祭祖,声势浩大,只见父亲的坟墓越来越大,遂给立碑。这界路被后人称为毛诈界,这死了的男人被称为味死公公。

  02

讲毛诈界故事的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叔,叫刘定国,听他说他们就是味死公公的后裔。他家是地主,读过不少书,也练就一身武功,从小游走江湖。直到一九六三年涉及一桩命案才改斜归正,入赘黄茅和平落了户的。他是正月十六日九十 大寿,表叔五世同堂,这九十大寿,是要大设宴庆祝的。

我特意去了表叔家给他祝寿,宴席散了后,我陪表叔道古说今,表叔九十高龄,身板子还那么硬朗,他最少喝了半斤白酒,满脸皱纹的脸上竟染起了红晕,颇有仙风道骨之风范。

说了些眼前的话,表叔因为兴奋前尘往事便涌上心中,他开始娓娓而谈:“六十年了,毛诈界上那桩悬案。“他叹了口气,便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生命里的遇见。

其实,表叔从小就是少年浪子,也可说是仗剑走天涯。二十三岁那年,是一个炎炎夏日,表叔过毛诈界时,突觉心里翻腾,接着呕吐不停,头晕眼花,他坐在界路上昏倒下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响起了一个嫩生生的女人的声音:“爹爹,他醒来了,醒来了。“表叔睁开眼睛,只见面前出现一男一女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会儿人影子清晰起来了,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他们是父女俩。他们也是过界走亲戚,见了表叔刘定国昏死在路边,赶忙救人。原来表叔是盛夏赶路,发了乌痧症,也就是现在的中暑里最凶的热痉挛。体内产热散发不出,一会儿就高热四十二度,快速进入急性循环衰竭,很容易死亡。这山里人因缺医少药,就人人都祖传一些小单方。那男人马上到山溪中打来清凉的山泉水,在他身体上洒水,相当于现代的物理降温。又在他肋骨处扯痧,相当于刺激肋间神经,起到神经调节作用,又把手指脚趾尖放血,促进血液循环。又去寻了清热解暑的草药青木香放进病人口中。这些方法很管用,症状很快就解除了。

待表叔好些了,他们又是同路,所以就结伴而行。过了界不远处的山脚下,有几间破旧的木房子,那就是那对父女的家。那对父女很热情的邀请表叔到他家去吃饭,休息休息再走。表叔见那妹子很看好,秀外慧中。分明萍水相逢,好似在哪里见过,似乎是陌生的熟悉人。严然贾宝玉见到林妹妹:眼前分明外来客,心底恰是旧时友。

而那个妹子对表叔也是眉来眼去的,她见表叔乃一英俊少年,眉似峰聚,两眼炯炯有神,国字脸上透出一股刚毅轩宇之气。进了家门,这女孩就忙着做饭,又烧水杀鸡。男人五十多岁就和表叔坐在屋外腊树下乘凉说话。那男人自我介绍说:“我叫杨代槐,女儿杨桂花,今年十八岁。我爱人在生孩子时遇了产难鬼已经死了十四年了,我就和桂花相依为命。父女俩生活在这深山老林,种些庄稼,打些猎物到也活得自在,解放了,没有土匪强盗,日子过得更平安了。

“令爱已长大成人了,可否婚配?“不知怎的,表叔和人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女儿的婚姻问题,好像一个媒婆般。说罢,他用期待憧憬的眼光看着杨代槐。杨老头看来也是个精明之人,他从表叔一口就答应到他家歇息和他一路上总用眼神盯着桂花,再到现在坐定后第一句就问桂花的婚配的种种迹象就捉摸到这年青人对女儿有想法。当然,从表面看,表叔年轻时确是一表人才,而且身体伟岸结实,若是待字闺中的女人十有八是会中意的。杨老头对表叔也有好感,他就一个女儿,现在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之年,玉在櫃中求现价,钗于帘内待时飞,只是杨老头也有些顾虑,如果把她嫁出去,自己老了显得孤单,心里早就想找个上门女婿。如果这年轻人愿意入赘他家,他就一万个愿意。

“小女还没有找人家。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我想给他招个上门的。但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小伙子今年贵庚?家住哪里,是否婚配?“这杨老头回答了表叔后向他问道。

“晚辈今年满二十三岁。家住武冈州西乡斜头垅刘家。兄弟五个,排行老二。父母被打了地主,己双双亡故。现只有大哥刘定友娶了亲。五弟还只十六岁,跟着哥哥。家中贫困,娶亲也难,现在我就跟着一个亲戚在洪江放排木。“

“小刘,现在我问你,你见了我家桂花,觉得人怎么样?你有想法到我家落户吗?“想不到杨老头竟直言不讳的问他。当然,作为出身不好的表叔,在家要想找个乖态妹子也实属不易。再加兄弟五个,住在一座四排三间的木屋里,一人一破房子,最少的弟弟细婆还住在偏偏柴房里。

他一听杨老头有心把女儿许配于他,顿时心里就乐开了花。便一口应承下来。但他谦虚话儿还是要说些的:“杨伯伯,桂花如此秀美、标志,我一个行走江湖的穷光蛋,只怕配不上桂花。“

这时桂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只见她脸颊红扑扑的,辫子及腰,香汗长流。她似乎听到了表叔说的话,便走上前来,娇滴滴的说:“你们两个在说我什么坏话吗?“

“哈哈,傻闺女,爹怎么会说你坏话?爹是在谈你的婚姻大事。爹以前给你看过八字,说你在十八岁就会动婚姻,而且还可找个如意郎君。你看,现在这如意郎君不是送上门来了吗?这小伙子你满意吗?“桂花听爹这么说,脸更红了,就如一朵刚在春雨中绽放的桃花,纷红上凝聚着露水。她本来早就中意了这个小伙子,想不到爹也看上了他,真是不约而同。桂花嫣然一笑,含情脉脉的说:“爹就这样许了女儿的终生大事?只怕人家心高气傲,看不上我呢?“说罢,她把那眼波流向表叔。表叔一阵狂喜,看来八字既有了一撇又有了一捺。他忙回答桂花:“能得到桂花这样佳丽的厚爱,真是三生有幸,不知修了多少世。“

“是啊,是啊前世姻缘,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杨老头也乐哈哈的。

桂花在外纳了一会凉,又进屋做饭菜去了。杨老头和表叔又天南地北的说开了。表叔家是地主,解放前家底不菲,他还读过县立中学,也学过武功,就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还算是文武双全的人才。他跟着一个堂叔刘大文在洪江放排木已有几年,也是一个水性很好的人,乘风破浪,风里来雨里去。一个人经常行走在这些西风古道。

饭菜做好了,桂花便叫他们吃饭,杨老头高兴拿了家藏的好酒和表叔对饮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一老一小,两个都吃得有了几分醉意。山里的太阳偏西后就被高山密林挡住了,加上桂花的屋子又是临江而建,微风拂面,竟暑气全消,凉爽撩人。

表叔就留在了桂花家,几天之后,选个黄道吉日,洞房花烛。小夫妻恩爱有加,一家其乐融融。不到几个月桂花就怀了孩子,父女三个几乎就是心花怒放。

 03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话一点也不假。桂花已有七八个月身孕了,接着又到了年关。表叔准备出山去办些年货。虽然天气晴朗,但毕竟是腊月季节,太阳也显不出多少温暖。腊梅开放正盛,喜鹊成双登梅欢叫。按理说,从来喜鹊把喜报,只有昏鸦敲丧钟。可今天喜鹊却也报起了丧来了。

表叔刚走了一段山路,突然不知从哪里蹿出了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手里拿了根杯口大的木棍,向表叔走来。表叔停下脚步,定睛打量那人:三十五六年纪,一米七多,虎背熊腰,两只小眼睛滴溜溜的,贼头贼脑,仿佛在捕获什么。表叔年纪不大,也算是从少在外乡闯荡,也是江湖熟客,他料定这家伙是个歹人,趁着年关,外出做手艺的或做生意回家过年,身上有些钱,他在这荒山野岭打劫的。

表叔走在前面,那人跟在后面,还和表叔搭讪:“客人哪里人?“

“我是武冈人,在绥宁招郎,现在是绥宁人,就住在毛诈界下面,今天出山去收帐,准备过年。“表叔身上本来带了几百元钱去办年货的,他故意说是去收债。

“哦哦,那我们同路,我也是过界回家过年,我们结伴而行,好一路上讲白话。“那人假装很热情。表叔对他早有防备,他走在前面和那人保持距离,那人走快点,表叔就走快点。走了一里把路,那人估计难对表叔下手,就说肚子痛,要大便,要表叔先走。

表叔又走了一里来路,迎面来了一个桶匠师傅,挑着打桶的工具,可能也准备回家过年。他们拨了路,还打了个招呼。表叔又继续赶路。表叔翻过了界,就遇见了三个挑杉木板子的,而这三个人都是桂花村子里的,和表叔相当熟悉,他们互相打了招呼,表叔还发了他们的香烟。

挑板子的三个人在过界的过程中仅和迎面而来的表叔遇见过。可他们过了界,在下界三里处发现路上躺着一人,满头是血,旁边倒着一挑打桶的工具。三人忙放下担子,去那人鼻孔边探了探,已经没有了气息,显然人是死了。现场没有摶斗的痕迹,估计是有人朝他头上重击一棒致命的。

他们三人感到奇怪,他们在路上就和刘定国相会。刘定国虽是外乡招郎的人,但他才二十多岁,家中有娇妻,岳父是个好劳力,家中日子还是过得不错。再加上,他们相会时,他又是那样从容,在他的面部毫无作案后的忐忑不安表情。一会儿,从界下面又上来两个人,他们也说在上界的路上没有碰到过人。那么上界的人没有碰到过界的人,过界的人又恰恰只遇到过表叔,那无疑这人就是表叔杀的了。

后来过路人找到当地大队干部报了警,表叔被逮捕了。六十年代的破案技术还是很落后的,根据两边过界人的证明,在途中就遇到表叔一人。所以表叔被认定为凶杀案的嫌疑人。

但表叔叙述了他上界时在路上突然出现一个拿根木棒的人,三十多岁,人高马大,和他走了里把多路就说肚子痛大便,他就自己一个人走。破案人员也认为表叔说的可能是真,但发动了两县的警察、民兵、基层干部共一千多人踩山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看来表叔的寃情是洗刷不清了。

表叔被关在当时的武冈公安局监狱,通过调查,表叔家庭出身地主,又从小在外游荡,死者是贫农。便认定表叔是搞黑杀活动,那时候国民党残余有逃脱隐居在这些深山老林的纠集在一起组成一个黑杀团,搞暗杀活动,土改干部,中共党员,时有被暗杀的。所以表叔被认定为黑杀团成员。表叔在狱中受尽刑法他始终咬定自己没杀人。再就是那只警犬救了他,警犬嗅了那个被打死的人,对表叔表情淡漠,所以没有下结论正式认定表叔就是杀人犯,但嫌疑人没有解除,继续关着。

表叔的妻子和岳父多次探监,工作人员都要桂花离婚,说是他不是死刑就是无期。表叔也觉得自己难以申冤,也多次劝桂花离婚,重新嫁人,好好照顾自己和儿子。过年后不久,桂花就生了个胖儿子。

表叔被关到第三年,桂花在当地的干部威逼下才和表叔办理了离婚手续。桂花死都不相信表叔是杀人犯,但干部们也是为桂花的“前途“着想,做地主黑杀团杀人犯的妻子那是立场问题。为了儿子的成长,她咬牙选择了离婚,她一个大美人,犹如嫩杨遭霜打,变得那样憔悴,失去了昔日的生机,她白天愁容满面,夜晚哭泣不停,恶梦连连。真是人比黄花瘦。

俏冤家,在天涯,

偏那里绿杨堪系马。

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

蛾眉淡了教谁画?

瘦岩岩羞戴石榴花。

当时武冈绥宁两地墙壁上到处贴着表叔在毛诈界杀人的漫画,把表叔画成贼头贼脑,凶神恶煞的样子。

  

  04

表叔被关了六年后,被认定为证据不足于以释放。其实又是搭帮一个放牛娃救了他。山里人看的牛是全放在山里的,一月两月都不去管理,只是牛身上捆绑一个铃铛。看牛娃那天在山里找牛,在一个刺蓬中发现一个小岩洞,他的一头牛就掉下直孔的岩洞上不来。看牛娃下到洞中,见里面有稻草被人滚成绒绒,里面还有数不清的烟屁股,以及剩下的食物如红薯、萝卜、芋头等,还有烧过火的痕迹。放牛娃回家告诉了大人,大队干部又上报了,经过研究,认定这里有人在里面藏了两个多月,估计就是毛诈界上那个杀人犯,当时公安部门以为作案后很可能逃走,所以只是到处设卡。犯人十分狡猾,他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个小洞离路最多两百米,但洞口不大,四面生长荆棘,洞口全被遮掩。那个犯人在这洞中藏了两个多月,一直到风声不紧公安部门疏于防范了,他才外逃的。

表叔被无罪释放,也赔了他一些损失,但岳父死了,妻子带着孩子生活艰难,丈夫归来的日子了了无期。没办法,重新嫁了人。表叔出狱后到找了桂花,但听人说她已嫁到靖县去了,为了不影响她的生活,他没有去找她了。

表叔在黄毛和平村有一个从小在洪江认识的朋友,他只有投奔朋友了。因为老家的兄弟早将旧房子拆了,各自安了家,他是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了。好在那个朋友还有点江湖义气,接纳了他。在朋友家住了一段时间,经人介绍,和平大队有一个女人死了丈夫,有一儿一女。表叔见那个女人还很贤惠,又有几分姿色,就在她家招郎住下了。婚后,夫唱妻随,感情笃厚。后来他们又生下一男一女,继儿继女也把他当成亲生父亲。家里人口虽多,但表叔和朋友开了个瓦窑,烧瓦卖,收入不菲,只是累些,日夜劳累,家中又修了房子。

眨眼间二十多年过去,到了八十年代。表叔和桂花生的儿子杨春生已长大成人,他以全省第一名的文科成绩考上了北大。但他弟弟读书成绩十分差,只读了小学却失学了。杨春生小时候也问妈妈:“为什么我和弟弟同父同母,他怎么读书就这么差?“桂花见春生年龄太少,怕他承受不了,就没有将实情告诉他。只是说:“古人说,一人养九子,九子十模样。你成绩好就用功读书。“她每次回答儿子后,眼睛里都滚动着晶莹的泪水,她还在想他的初恋表叔。后来她也听说表叔被无罪释放,她真恨不改嫁就好,当然她也为表叔庆幸。她也打听到表叔又娶妻生子了,心既得到了慰籍也生了妒意,表叔是她的情郎,是一个山里妹子的至爱,她忘怀不了他。好多次她都想去找表叔,但她还是没有那份勇气。毕竟他已成家立业。

就在杨春生上大学的那一年,表叔卖鞭炮在靖县城里和桂花意外相遇,桂花已经四十八了,表叔已经五十多了,生活的风霜已将他们染成白头。桂花提出要和表叔到旅社住一夜,表叔没有理由拒绝。表叔走在前,桂花走在后,她望着他那略显龙钟弯曲的身体,觉得那就是被岁月圧弯了的一座山。一股凄然涌上心头,爬上眉头。

是夜,他们通宵达旦的的述说别后二十载的各自遭遇,双双声泪俱下。当表叔得知自已孩子考上明牌大学,欣喜若狂,但转念一想,自己对儿子只生不养又内灸难受。如果不是那个天收的杀人犯害了表叔,他怎会和桂花成了牛郎织女,天上人间?

靖县城一夜后,表叔与桂花没有再相见,又二十年后,桂花已近七十,她老了,老态龙钟了。她找到了黄毛和平,找到了表叔,告诉他,他们的儿子在某省城当官,是正厅级。她给了表叔儿子的联系方式。她告诉了表叔,直到十年前,她二嫁的丈夫患癌症死了,她才告诉儿子,他的亲生父亲叫刘定国。向儿子诉说了过去的一切,儿子当时听了还流下过伤心的泪水。但他因为工作忙,加之父亲又重新有了家,也不便去找他,但是在他心中还是有这个父亲的。

二零一四年享寿八十岁的杨桂花离开了人世,表叔八十四岁,他在女儿女婿的护送下去参加了杨桂花的葬礼,他老泪纵横,心如黄河九曲,筒直是肝肠寸断。这才是他人生顶尖的痛苦。他几十年没有到过毛诈界了,社会迅猛发展,天南地北四通八达,出门就是车。表叔还有一未了的心愿,他还想在有生之年亲自再登上山界的那个分水岭,俯瞰界路两边山下的风景。这是个让他醉心幸福的地方,也是个让他痛苦万分的地方。在这里,他得到了一个红颜知己,一个爱妻,一个让他梦牵魂绕的山寨女人,他虽然和她相处不足一年,但他们的心应该伴随着走过整整一生;在这里他也含冤入狱,受了六年牢狱之苦,一对恩爱夫妻被活活拆散,让他悲天悯地,梦中惊吼。

他面对妻子的灵柩,真是双袖龙钟泪不干。他心里在默念:爱妻走好,在黄泉路上多逗留,奈何桥上多留连,为夫的很快就来找你的。

表叔和桂花的儿子杨春生在办理完母亲的丧葬之后,陪了表叔说了很多话,给了表叔一个电话号码,要他今后去贵阳找他。杨春生也是六十多的人了,已经从高干位置上退下来了,他现在要写一本书,可能是自传吧。就在杨春生离开家时叫了表叔一声“爸爸“,父子俩相拥而泣。

表叔望着桂花最终归宿的坟地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苦涩: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缘。“

表叔年事渐高,今生没有亲临毛诈界的希望了。但他只是凭借记忆进入坎坷的人生历程……

作者筒介:颜学美,武冈市人,武冈市作协会员。喜爱文学,有小说,散文、诗词在各网络平台发表,也见诸过报纸、杂志等纸质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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