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鸭子
陈胜毅
信信好孝心，高高兴兴送来一只老鸭子。特别强调一个“老”字，一是此鸭来自绥宁大山，那是我上山下乡的地方，别有情感。二是家养时间长，品质上乘。天色已晚，无处加工，老伴把鸭关在洗漱间，留待明天处理。我因事去洗漱间，看到牠前半截钻进编织袋，见尾不见首，脚上头下斜卧在瓷槽里，嘎嘎地闷声哀叫，孤苦无助，十分难受。想到牠明天就要上路，现在提前进入黑暗，心里陡生怜悯：不论人畜、大小贵贱，到底是一条命一口气，行前也应该轻松舒服一点。小时候见人杀鸡杀鸭，口中念念有词：“你是人间一口菜，不要埋怨不要怪。脱掉毛衣穿布衣，来世变好人。”人之初，性本善，可见善良是人的本性。由此想到了放生，但是刚露头就打消了：不能辜负信信的孝心！再则小区无处放生，家里也无处可养，但是今夜让牠过得舒服一点完全做得到。
我走近牠，摆正编织袋，抓着鸭背把牠放出来。见我抓牠，牠惊恐地急速高叫，转头用又长又硬又宽的扁嘴叉我的手臂，尖细的小齿留下砂布磨擦似的毛糙感。万物有灵！见我没有伤害牠的行为，立刻松开嘴，改为轻松的欢歌，伸长脖子，把嘴伸进墙边的储水桶，一边饮水止渴，一边沾水梳毛。
哦！我恍然大悟，鸭子喜水！三伏狂热，无水降温解渴，牠渴得快疯了。我拿来澡盆，灌得满满的，轻轻摇晃的水面让牠忘了一切，仿佛贪玩的小朋友看到心爱的游戏，一秒钟都没停，双脚一蹬，灵巧地跳上盆沿，接着微张双翅，“嘎"一声跳进水里，一边呼噜噜吸水，一边扑翅啄毛，高兴得忘乎所以，忙得不亦乐乎。明天忘到了爪洼国，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就要快乐！不一会，洗漱间就成了小沼泽，积水的地上满是鸭毛鸭绒鸭屎，一片狼藉。担心没被捆脚的牠乱飞乱跳，我拿细绳扎住牠一只脚。戏水的快乐让牠相信我无恶意，且不影响玩水，便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让我系好绳子。牠的高度配合，对生活的热爱，使我想起年轻时读过的一篇翻译小说。
一个人天亮要被执行死刑，紧张害怕加胡思乱想，最后的晚餐虽然有酒有肉，可惜吃不下，觉也睡不着，坐不是，躺不是，走也不是，像只无头苍蝇在囚室里乱转。一会燠热难当，一会寒冷发颤，一会想屠刀砍头时刀口快不快，一会想埋在地下怎么回家……天快亮时竟然一点都不会想了，既不知道害怕紧张，也不知道轻松飘逸，眼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天亮后迷迷糊糊听说“死刑取消了“，竟像别人一样事不关己喃喃自语：“已经死了好多次了！”
鸭子如果像此人想一夜，怕一夜，没了戏水之乐，还有什么呢？善待生命，快乐每一天，生命才不虚度。
作者简介：陈胜毅，男，汉族，祖籍湖南省双峰县，195O年4月26日生于湖南省邵阳市，中专学历。1968年11月下乡插队于湖南省绥宁县关峡公社芷田大队第二生产队，1974年12月退休顶编进邵阳市第二人民医院，从事卫生员、食堂采购员、中药加工炮制工作。1985至1988年在邵东卫校学习临床医学，毕业回院从事临床心电图诊断，直至2010年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