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共振|刘云艳:锅边的油渣

文化   2024-12-08 16:22   山西  


锅边的油渣

锅边的油渣

宁波市鄞州高级中学 刘云艳

十一月底的傍晚,五点刚过,天就暗了下来,孩子背着大书包,气喘吁吁地进了家门。“妈妈,你在弄什么好吃的?我刚进门就闻见了。”“我在做饭,还没好呢。”我真怕孩子有些失望。她放下书包就钻进厨房来,使劲地嗅了嗅,眼睛就已经瞄到了灶台上的一碗油渣。“这个好吃,我要吃。”说着快速洗了手,端起一碗油渣跑到餐桌吃起来。我看她那样儿,忍不住笑了。她问我笑什么,我却不知怎么回答。
海滨城市的冬季比我记忆中的来得快,早晨,风开始穿透衣裤,直刺身骨,从汽车上下来,不禁扣紧了外套,头也要缩到衣领里去了。冬天,可真冷啊!这种冷的刻骨记忆,唤起了无数童年的时光。
我曾经生长在山城的农村,冬天的太阳跑得特别快,我们喜欢在阳光下跳绳跳皮筋,却总是追不过阳光的速度,早早的,天就黑了,我和小伙伴就分开归家了,真是想长着翅膀,比过太阳,可以一直跳下去。回家就可以吃晚饭了,热腾腾的火锅,香喷喷的米饭,爸爸妈妈的高声阔论,不能一直跳绳跳皮筋的遗憾也就一扫而空了。一家人围坐在一个蜂窝煤炉前,挤挤攘攘地,争前恐后地在热气里夹菜。15瓦的电灯,灰黑的水泥墙壁,白茫茫的蒸气,锅里的筷子还会“打架”。我都乱夹菜,手也不够长,夹到啥算啥。还好都是我爱吃的,酸萝卜瘦肉丝儿、大白菜、豆腐、猪肝,哪一样都嘴不忍口,一阵大快朵颐。爸爸一般会在猪肝刚下锅几分钟之内给我夹上满满一筷子,因为他说猪肝煮久了就不好吃。妈妈则会从橱柜里端出一碗油渣放在我面前,她知道我爱嚼得嘎嘣脆的响。哥哥常常会和我抢,妈妈一边唠叨一边笑,就像我,看着孩子馋嘴的样儿,打心底里觉得好笑。
孩子的快乐是真的简单,直接,纯粹。
孩子有时候会简单地以朴素的食物为乐。
可是,有一天,孩子说,妈妈,能不能不要每天都是这种农村菜。我第一次听到农村菜这个词,又觉得好笑。她说,你笑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只觉得童言无忌,童言有趣。第二天我便准备了牛排、披萨、薯条、鸡翅,她吃得很开心。孩子爸爸却说,我还是喜欢吃个油渣芋艿羹,这样的冬天,吃了暖心暖胃。
油渣芋艿羹是我初到宁波吃到的第一道美味,咸香,软糯,温润。芋艿经高压锅蒸煮,粉粉糯糯的,十分细腻,添上半碗油渣,点上几滴酱油和香油,撒上几粒葱花,热油锅里几经翻拌,真真是让人馋涎欲滴。油渣的酥脆还部分保留着,芋艿羹的浓厚映衬着,家常的美味,让人感到舒心,是家的味道。
可是油渣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要买农家土猪肉或者是板油,放在锅里熬煮,有时候会嗞嗞地炸翻天,调皮的甚至跑出锅来,掌勺的人必定全副武装,手脚并用,才能防烫伤。我有时候买不到地道的农家土猪肉,有时候怕被翻滚的油误伤,有时候嫌工序复杂,有时候时间来不及,也很少自己去做这样一道我心目中的美食。
我心目中的美食总是跟家联系在一起,跟孩子眼中的农村菜紧密相依。
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上世纪80年代末,偏远的农村别提没有肯德基,我家甚至都要很长时间才会买一次新鲜猪肉,大多数时候吃的都是腊肉。每到冬天,家里的腊肉基本吃完了,买新鲜肉的频率就会高起来,因此我常常盼着冬天。买来的肉禁不住吃,妈妈便把它们都熬成了油渣,每次炒菜就放一点,有个肉味儿。我和哥哥就偷吃油渣,不敢使劲嚼出声音,塞满一嘴,跑到院子里才敢放开了吃,香气从嘴里到鼻腔,满满当当的,久久不散。
最让我难忘的还是我二叔熬油渣的时候,满院子都是那个香味,我们的口水都吞了一次又一次。二叔因为小时候生病发烧用药失误,导致行动不便,说话口吃,一个人单住。他的灶台就在大门旁边,简易的石头垒起来的,放了一口大铁锅。他常常买点肉来熬油渣,我就守在锅边,看白花花的肉变得焦黄,我就狠狠地盯着二叔,他就舀出油渣来给我。我妈常常说我,不要总是去锅边转,而我却当耳旁风。二叔一生独居,我带女儿回家去,还会去二叔的锅边转,他只要见我回去,总会想方设法去捕些溪里的小鱼给我。溪里的小鱼油炸之后也有一股类似油渣的香味。
这世界太多的美味了,吃得人“三高”,然而有些美味,一直在锅边。



水先生的语文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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