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共振｜度成华：回味，那两把红菜薹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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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7 19:50
云南
人生，就像是一杯白开水，加上糖，就甜了，就有味了，就可以回味了。平凡的生活之中，多一点回味，就会发现，有糖，真的有糖。那是一个冬天的下午，我到社保局打过乒乓球，乘车回家，车站下来，得穿过碧波小巷，平日里，小巷静谧，多小店，少喧嚣，烟火气浓，招呼声远。由于年关已近，天带寒意，小巷里行人自然就很少了，我步履匆匆，直往家去。走到建委大院门口，见一卖菜的老太太依然守着一个快要空了的菜篮子，里面只有两把红菜薹了，老人对我说，就两把了，便宜一点，一把一块钱，卖了好回家。我定睛看时，老人脸上布满皱纹，寒风之中，更显憔悴。我掏出五块钱，对老人说：“老奶奶，我还是按平时的，两块钱一把，多的一块钱，您也不必找了。”我把钱递到老人手里，她的手，有些僵，有些粗糙，接过钱，连连说，今天遇到好人啦。小巷里，平时是不允许摆摊卖菜的，城管查的很严，稍不留神，城管的人一来，就被赶走了，有时更加严格的时候，连出卖的东西也被收走了。只是建委大院门口的那一方空地，时常让卖菜小贩盯着，稍有机会，便会来摆一下，菜价也比市场上的便宜，所以，老百姓还是喜欢的。两把红菜薹，很是新鲜，当天早上采摘的，放到锅里，翻炒几下，便熟了，清脆爽口，还带着丝丝甜味。吃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种红菜薹，真是不容易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种出来，却卖不了多少钱，这么冷的天，在寒风中守着，多么辛苦啊。不要说两块钱一把，就是五块钱一把，也是值的啊。那位老人的脸，沧桑，风霜，艰辛，又在我眼前浮现出来，非常清晰，真切。我是2016年，一场大病过后，开始打乒乓球的，那次哮喘引起肺炎，久咳，久烧，住院半个多月，才见好转，出院之后，依然呼吸不畅，腿脚乏力。经友人引荐，到益寿园乒协打球，健身，康复。打着打着，居然体力增强，病患隐去。于是，坚持下来。乒乓健身，受益匪浅，我便有心与朋友们分享。同窗交流，小聚暖心，但也常有人自述身体不适，身上肩背，疼痛已久。我便劝他们，去打打乒乓球，但大多又以家务缠身，膝盖难负等理由拒绝了，只有李臻彦，胡丰宪两人应允，我便为他们备好球具，约好时间，相陪相助，结果，次数不多，便说，打得腰酸背疼，腿脚乏力，还是算了吧。各人自有自己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一概而求。我便不再分享。在乒乓球中自得其乐，自得其快。突然有一天，班上宁丽华同学与我说，她也想来参加打乒乓球。我有些吃惊，因为她以前曾以视力不好拒绝过，怎么突然之间，就转变了态度呢，而且还要自己去买球拍，看她说的肯定，我也开心，便陪她去选购了球拍，她打乒乓球，基础为零，却跃跃欲试，此时，益寿园乒协，已经人满为患，难以加入，我便与她，来到社保乒协。荆州市社保乒协，地处古城东门附近，球台较多，球员数量合理，特别是到了下午时段，并不人挤于台。到了这里，遇到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他说社保乒协好啊，就像是自己生活中另一个家，非常温馨，非常舒适，打球健身，交友愉快，他说，就是不想打球时，也要到这里来小坐一会。心里才踏实。老人果然是每天必到，虽然年事已高，球技却十分娴熟，攻守自如，老而不衰。让人惊叹。协会里，也果然温暖如春，几位领导，都有奉献精神，好事善事天天都做。每次地面清洗，罗少勇总是率先把拖把洗干净，再拧干，大家用的时候，把地胶地面拖得如镜面一样，同时也不多留水渍。协会里的暖水瓶有一大排，都是热心人从自己家里捐出来的，到了夏天，炎热时节，还有人把自家的电扇也拿来了。徐友玲，是协会里管理经费的人，她小心谨慎，处处做好事，有些小东西的购置，时常自己掏钱不语。黄文德退休之前是一位警官，依然带着几分威严，进到活动室打球的人，有时忘记了在洗把上擦净鞋底，灰尘自然带到地胶之上，黄警官一见，严厉批评，不留情面，不小心出了错的人也会立即改正，时间一长，大家好的习惯便自然而然地养成了。特别是黄昌生先生，为协会主席，更是大家的暖心人，他守着水壶，烧开水，自己爱乒乓球，但打球的时间很短，为大家服务的时间很多，特别是人多的时候，他就不上场，人少的时候，上场了，看到又有人来了，又很快退下来。黄昌生守着服务之本，天天如此，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看到黄昌生先生的坚守，我禁不住想起一句名言，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我想，黄先生就是这样一辈子做好事的人。一辈子心怀善念的人。我与宁丽华来到这样的协会中打球，自然也心生愉悦，她是初学者，动作时常不对，我也指导无方，热心人便时常前来帮助，指导，金凤，罗少勇都是乒台高手，动作娴熟而规范，不断地示范，纠错，宁丽华认真琢磨，细细感受，心领神会之中，日有所长，力有所聚，抽打起来，也能白光一闪，难以招架。杨小林是乒乓球运动员，时常参加竞赛，取得过不俗的成绩，他也兼具教练才能，平时热心教人，极为耐心，看到宁丽华动作不规范时，每每精心指导，时常陪练，练到宁丽华真的提高才作罢。大家都称赞扬教练员的助人之心，协会里很多球员，都得到过他的指导，帮助。宁丽华做学生的时候，就爱好文艺体育，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球员。老了学打乒乓球，具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我开始时曾想，她是不是会像李臻彦，胡丰宪一样，三分钟的热情一过，就弃球拍而去了呢？意外的是，她越打越起劲，也越打越开心。个中原因，除了我的引导，协会里的融融暖意，款款情怀，自然也是她爱而能专的条件吧。杨再钦也是一位擅长打乒乓球的老人，他总是最早来到活动室，与人交手，重于交流，并不着意战胜对方，所以，大家都乐意与他对台。但球员多时，他便会主动退下，来到活动室隔间，操起一把二胡，认真的拉起来。他指法熟练，曲目清晰，特别是拉出名曲《赛马》之时，琴音奔放，激越紧凑，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在这样的曲调之中，打球人似乎也得到了某种启迪，某种激励，于是，分分必争，球球如风，乒乓魅力，尽在其间。![]()
有一次打完球过后，我与宁丽华说起自己买了两把红菜薹的事，说着说着，她突然就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好生奇怪，原来，她也在奇怪，因为她也做了与我相同的事，只是没有说，听我说了，才告诉我，她也是在一个黄昏之时，到中医院后面去买菜，一位老人在寒风中守着一堆红菜薹，她一看，还有十把，为了让老人早点回家，她就把那十把都买了下来。红菜薹不能久放，她便用开水焯了，再晾干，连续吃了好多天。哦，寒风的老人，原来不只是遇到过，还有很多啊。他们没有固定的摊位，趁着城管不在，做点小的营生。给他们一点善意，也是相通的啊。我以前只是赞赏宁丽华打球的持久精神，此刻，突然感觉，她的善意之美，更加值得我来赞赏。摆个地摊来卖菜，选择的总是角落之中，生怕城管的来了，角落里行人不多，卖出不易，只能多多坚守。而我们的执法人员，对这样的地堆人员，并不客气，轻则驱赶，重则收缴，更重则为打骂。某些并不文明的执法行为，时常被拍成视频，在网络上传播。祖国是我们的母亲，祖国底层的地摊人员，过的还很艰难，当一筐筐青菜被强行收缴，一杆杆秤被强力拆断，一篮篮苹果被强脚踢翻，红红的苹果在地面上四处滚动，我们祖国母亲的心，是不是也会涌出泪滴呢？我想，会的，因为母亲，是爱孩子的，孩子不幸，母亲怎么能不心疼呢。那滚动的苹果，每一个，也在哭诉，也在祈求，宽容一点吧，我们的城管。正像我们祖国的前一位总理说的那样，给地摊经济，留点情面吧。好多人的月收入，才刚刚一千啊。城管执法，当然多为规范，文明，野蛮执法，确为极少，但就是这极少的存在，却严重地刺伤了胸有良知人的心，极大的损伤了政府的公信力，败坏了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两把红菜薹，总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沧桑的老人，总在我眼前晃动，似乎可以听到她的诉说。到社保乒协，时常搭乘荆州市19路公交车，那天早晨，我上车时，人员已满，座位已尽，三个穿学生校服的学生前后坐着，我在最后一个的身边站定，两站过后，乘员更多，上来一位中年女士，她一手托着小小的热水袋，另一只手放在上面，手背上是非常显眼的留置针头，一看就知道是正在输液中的病人，我想，三个学生，也一定会看到，但他们都静静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一样。我知道他们会在七一一厂站下车，果然，一到，三人便起身了，我立即用手提包，占住我身边学生留下的空位，然后对那位女士招手，她看我年纪已高，便说：“您自己坐”，我不答，接着再招手，她只好过来，坐下。我说：“你是要输液的人。”她告诉我，正在荆州医院住院。看到三个学生坦然离去，我心里五味杂陈，他们都是初中生了，应该知道心存善意，助人为乐的道理，明明看到有比自己更需要座位的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点礼让的念头呢，看着一位带着留置针头的病人，站在自己身旁，自己却安然无事，稳如泰山，就能坐得心安理得吗？我是从教师岗位上退休的，我当时真的想劝劝那几个学生，起身让个坐，但我又没有开口，因为让坐是自愿的，不能强求的。我如果说了，他们坚持不让，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可以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又想，这也是我们现在教育的一个悲哀，育人的悲哀。社保站到了，我下车时，那位女士用一种特有的目光送给我，虽然我已转身，依然能够感受到那个目光，那里面当然有感激，但一定不仅仅是感激，一定的。两把红菜薹，真的是值得回味的，从我的两把，到宁丽华的十把，再到黄昌生先生的天天烧开水，到杨教练的精心指导，到三个学生的冷漠与坦然。我的写作，时常在平铺直叙之中行进，很少出现理性高度的金句妙语，回味之中，也只能说，善意暖心田，冷漠生悲哀。行文至此，自然而然地想起苏子的名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呢”，又云“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说得多好啊，千古传颂，感叹人生，但我又想，凡间万事，终有有迹，无痕之说，并不准确。但苏子胸中的“无痕”，却大不一样了，其间是放下了生命之中的波折，坎坷，乃至从天而降的牢狱之灾，妄加罪名的乌台冤案，“无痕”了，便能昂起那颗高贵的头，扬起那种洒脱的帆，挺起那种从容的脊。从此过得淡定而快意，潇洒而自得，豁达而饱满。东坡先生的高光时刻是在我们湖北黄州实现的，除了两赋一词的举世震撼，人生如梦的时代惊叹，亦在烟火之中，创造出美味流芳的东坡肉，秘制出入口便爽的东坡肘子，还酿造出飘香千年的东坡美酒。有人说，是黄州成就了东坡，而东坡诗化了黄州，我想再加上一句，东坡还美味了黄州。我不知道，东坡面对两把红菜薹，是不是也能翻炒出美味无比的东坡菜薹来呢？如果真是，那红菜薹，就更值得回味了。红菜薹的滋味，清清甘脆，丝丝甜意，又在舌尖上涌出。度成华，湖北省荆州市沙市六中语文教师，现退休。曾担任学校西藏班办公室主任，负责西藏班工作的副校长，参加过在拉萨召开的西藏班工作会议。在《西藏教育》等杂志发表过一些文章，散文《父子对弈》被选入北师大版的语文阅读教材。为湖北省特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