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名

文化   2024-11-06 08:09   浙江  

  

我要出名

文|南岸  


我叫王二,王二小的“王”,王二小的“二”,我很高兴我名字能和小英雄王二小的名字相近。因为我打小就崇拜王二小,他能机智地把敌人引进埋伏圈,让敌人死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王二小虽然英勇牺牲了,但他的名字永远刻进了人们的心里。王二小出名了,他成为了名人——他的英雄事迹被人们广为传唱。


“我要向王二小学习!”


这个念头在我十岁左右尤为强烈。于是,在没有人的时候,我设法撬开了离家不远的井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绞尽脑汁把我爹骗出了家门,然后把他弄下了那个臭气熏天的下水道。当我爹费力地从坑里爬了起来,我的下场却比当年的小鬼子好不了多少,我爹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东倒西歪。我没能如愿地出上名,却还背了个不孝子的坏名声。


你笑啥?难道你不想出名?


你就别去搬那句老掉牙的话出来了,什么“人怕出名,猪怕肥!”我看这话完全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在里面。当然喽,我也不否定猪会怕肥。因为古往今来,猪肥了颈子总免不了会挨上一刀。现在的猪那可就更糟殃了,它们还没机会等到膘肥体壮,屠夫就把眼睛落到它们脖子上轱碌碌地打圈转。至于这‘人怕出名’,我就有些弄不明白了。名一般都和利紧紧地连在一起,有了名,钱财自然就滚滚而来。


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盯着我好不好?


你见过有哪个名人和我一样,成天灰头土脸,穷的叮当直响?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你应该听说过,我想,这是对“人怕出名”最好的反诘。其实,思来想去,我就觉得这人怕出名,至多是怕出名后遭到贼的惦记。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怕的理由,我还真是琢磨不出一二三来。


你问我想出名为啥不去报考演员?


当然了,我也知道做演员亮相的机会多,出名的机率也比较大。但是,我的外在条件受到了一定局限。你难道没发现我的长相不忠又不奸?我曾经仔细分析过,就算影视学院肯录取我,我看自己也很难抢到主角的戏份,演个街头小混混吧,我又有点不甘心!


其实,不瞒你说,我想过当作家。作家这称呼听上去响当当,含金量也非常高,令人仰慕。你看那些作家搞个售书签名会啥的,啧啧,那场面,简直比肉市场那些大妈大婶听说猪肉要掉价时围堵的还要多。


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盯着我?你难道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认为我是个没有文化的人?呵,你知道就好——成为作家,是我梦寐以求的出名方式。


你问我写过什么作品没有?


当然写过了。我在十来岁的时候写的文章还被张奶奶到处拿去张贴哩,呵呵,咋了?看你的表情好像是不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们胡同里的那些邻居——问他们张大爷那次走丢后,是不是我帮张奶奶写的寻人告示!其实呢,那张告示还算不得是什么真正的文章,我认为真正的文章就要像杂文那样。你不要把眼睛瞪得这么大看着我!你也不想想,咱们中国有那么多作家,毛老人家为何单单挑出鲁迅让大家来崇拜?追其原因,就因为鲁迅的杂文写得好。正因为鲁迅的杂文写得好,所以他成了家喻户晓的大文豪。


为了实现作家的梦想,我曾经熬更赶夜把白天看到的一些事情转变成一行行的文字。我要向鲁迅看齐,我要把手中的笔当作一柄匕首和投枪,我要一针见血,我要把坏人赤裸裸地公开在广大群众面前。当我把刚出炉的一篇尖锐而深刻的文章贴在单位公告栏里时,我热血沸腾,血脉膨胀。可是贴出不到一天,领导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领导狠狠地骂了我一顿,说我简直是乱弹琴,竟然把憨厚本份的老张看成是可耻、低级的下流坯。我觉得领导的眼睛彻底被老张的外表给蒙骗了。你想啊,老张如果没有非份之想,他为啥毫无怨言地帮周寡妇扛煤气罐、扛大米,而且还是从一楼扛到十一楼?我觉得我有义务把这推断向领导剖析明白,我一定要让领导对老张的不轨行为有个清楚的认识。就在我准备对老张的行为作周密细致的分析时,办事员小李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说:“老张……老张他……自杀未遂,正……正在……医院抢救……”


领导听小李的报告,怒不可遏地把我哄了出去,并叫我去财务科结了帐。在我临出门时他还指着我的鼻子恐吓我说:“王二,如果老张出了什么意外,你要负法律责任……。”


我竟然就这样被单位领导炒了鱿鱼,就为了一篇文章。唉!这说起来也真是天意。不瞒你说,我为这事去找过前街的周半仙算过一卜,听茶馆里的人说周半仙算得很准,曾一鸣还在街口帮人刷皮鞋的时候也找他算过一卜。周半仙就那么掐指一算,人家就算出曾一鸣后半生会拿笔杆子吃饭,结果曾一鸣当真在几年后扔掉了毛刷,写起了锦绣文章。


你问周半仙都给我算了些啥?


还别说,周半仙还真是神了,他看到我满脸晦气的样子,就知道我已经下了岗。周半仙说我名字取得不好,断了我文慧星的路子。他说王二的“二”字,是在“一”字上面压了一横,本来可以出人头地,偏偏上面多了一道围墙,如果硬要冲出围栏的话,那就字不成字了。周半仙的话非常有玄机,我回家琢磨了好几天才悟出他话里的意思。这“字不成字”不就是暗示我:如果想用文字出名,那完全是逆天行道的事情。既然上天早已注定,那我也就没必要硬要到这棵树上去吊死了。


呵呵!你就别拿我开涮了!


我当然知道体坛明星很火爆,你以为我没有看过世界杯啊!世界杯开赛的时候,天下的球迷都为他们疯狂了,不管白天晚上,啥肤色的人都往一块凑,都恨不得挤在一起成为一家人。说实话,那燃烧起来的激情,我还真是担心它会让严重的“妻管炎”们搞起家庭暴动。你说,能这样引起轰动的明星谁不希望当呢?是吧?但是,这条明星路子我很清楚,它与我无缘。


你竟然问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我爹只是个打杂的临时工?我妈身体又不好,成天咳咳卡卡一直待在家里吃闲饭。这样的家境,一天三顿能用粗茶淡饭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哪还像人家搞体育的人在饮食上面的讲究哦。所以我经常腰膝酸软说起来也是情有可原了。


嗯!嗯嗯!你的这个想法和我的到是一样了!


我也觉得做歌星还真是不错。先不说一次的出场费有多少,也不说一天能搞出多少花边新闻,人家就旦旦往台上那么一站,那就得让人羡慕三分。什么时髦穿什么,什么新奇都敢穿,如果你在大街上把裤叉穿在外面,别人准会说你脑子有毛病,但如果你是歌星,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歌星是引领潮流的人,怎么穿戴那都叫时尚。


咦!你把嘴张那么大干嘛?难道你没听到过“时尚”这个词?


我认为啊,只要声音有一定特点,懂得一定的乐理知识,想要从唱歌这条路子出名,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从小听说过闻鸡起舞,自从打定这个主意后,我干脆就来一个闻鸡起唱。于是,在一个细雨扉扉的早晨,在天还不见亮的时候,我开始了自己的练声生涯。


说起第一次练声,其实还闹出了点小插曲。原来在电视里看过没有名师指点的人大都选择在鸡舍附近练声,因为鸡打鸣时声音高亢宏亮,嗓子干净得没有任何杂音。想到电视里好多台都在评选什么最好听的声音,我就兴奋不已,想到自己离出名已经不远了,我躺在床上怎么可能睡得着。索性我就翻身下床,摸索到附近一家鸡场等着鸡打鸣。当我刚伸长脖子学鸡叫的时候,头上却挨了一闷棍。


你问是谁打了我一棍?


我当时晕过去了也不知道,后来清醒过来,才知道是养鸡的张三干的。张三在我苏醒后满脸内疚地对我解释说,他夜半起来上厕所,无意中发现有条黑影在他家鸡舍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他说他以为是偷鸡贼又来打他家鸡的主意,于是就操起一根木棒,在我不备的情况下,往我脑门上重重敲了一棒。


说实话,我王二不是记仇的人,就张三打我这一闷棍,我从来也没有怪罪过他。后来我对他不满,是因为在我伤好以后接着去练声才产生的。就在我伤好后又到他鸡舍旁练声没几天,张三就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他说左邻右舍的人都闹起了意见,说我在制造噪音污染,说我在对他们的耳膜进行残暴的迫害。我当时没有理会张三,后来张三竟然背着我在大厅广众之下散布谣言,说我的声音好似在削铁皮、刮竹麻般的令人毛骨悚然,他还说自从我练声以后,他家笼里的母鸡就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再也不敢产蛋了。他们这是糊扯,纯粹是诬陷。嫉妒这柄剑着实是锋利,他们就是想利用这柄剑把我抹杀于出名的路上——歌星的摇篮里。他们非常清楚,我很容易走红,因为我的声音相当有震憾力,听上去活生生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的嚎叫声。虽然我的声音很有特色,但在众多人的强烈抗议之下,我除了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寡不敌众之外,还知道歌星这条路子是走不下去了。


那么,还有什么路子可能让我一举成名哩?你猜我最后想出了一条什么路子?


嘿!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


经过一翻冥思苦想,我终于找到了一条捷径。我在皇历上挑选了一个利于出行的黄道吉日,迎出呼呼的秋风,义无反顾地出了家门。


你问我出门去做啥?


嗨,这还用问?出门当然是为了出名了。


我出门后,先到街头逛了逛,发现街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正感到有些失落,突然,我脑子一转,想到这个黄道吉日正巧也是星期天,我猜想大多数市民可能都去了世纪广场游玩。于是,我风风火火往那里赶。果不出我所料,世纪广场还真是热闹非凡,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我两眼放着光,就在这个时候,我似乎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脱吧,王二!脱了你就能出名……。”我无比激动地拽了拽拳头,胜利在打着手势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不假思索一件一件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阵风迎面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当我脱得只剩下那块可怜的遮羞布时,我犹豫了半晌,但最终还是把它脱了下来。因为那个亢奋有力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回响:“脱吧,王二!脱了你就能出名……”


我扔掉手里的裤叉赤身裸体沿着世纪广场奔跑,开始我还觉得有点难为情,后来在广大游客的一片稀嘘声中我彻底放松了。我一边跑一边用右手向周围的游客挥手致意,当然,我还时不时地用左手在口里打着响亮的口哨。围观的群众也从我不断变换的姿势中由稀嘘变成了尖叫。尤其是一些年轻女人,她们把眼睛瞪得溜圆,两手捂着嘴不停地叫喊,那叫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啊。


要是你当时在就好了,可惜你刚来这城市没两天。我敢这么对你说,那天那场面简直不压于当红歌星开什么个人演唱会。我跑了一圈又一圈,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人潮涌动,交通堵塞。在一片感叹声中,我努力地挥舞着双手,当我豪情满怀地正要对大家做飞吻时,我发现人群里出现警察的身影,他们喘着粗气跟着我一路奔跑,很多群众也尾随着一道追来,那场面真像是在举行大型的马拉松比赛。我越跑越兴奋,我感觉有股炽热的火焰在我胸口熊熊燃烧。


“我王二终于成为人们眼里的焦点人物了!”我忍不住一阵狂喜,一个美貌、打扮入时的女子羞答答朝我走来,她手捧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走到我跟前……。


你不要白眼睛,我没有骗你。


我当时真的还对她会意地一笑,她还对着我轻轻挑了挑自己的眉头,还含情脉脉地盯着我看。她的眼波犹如电一般传遍我全身,让我周身的骨头都酥得发软。


“你能帮我签个名吗?”


女人当时柔声细气地对我说,我随意捋了捋一绺散在我前额的头发,然后伸手去接女人手中的笔,就在这时,一条冰冷的链子“咔”一声绕住了我的手腕。我定眼一瞧,不对,它不是一条链子,是一副锃亮的手铐。


后来呢?


后来啊?


后来有一天,我正在街上闲逛,突然听到蝉在树上拼命地叫:“王二!王二……”我刚爬上了树,就听到我爹在喊:“王二!王二!你又跑哪去了?该回家吃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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