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章鱼和海洋，重要的是社区怎么看怎么做

2024-08-05 18:52 海南

写在前面

社区为本的整体保护（community-based holistic conservation）是一种着重于发掘社区内在力量的生态保育模式。公益机构需要认识到环境问题与社区中的社会、经济、文化等多因素之间的相互联系和影响，不仅仅追求生态环境问题的解决，而是寻求更内生性、更综合和更可持续的问题解决方式。

这需要公益组织放弃“上帝视角”和文化知识优越感，与社区建立更健康和平等的合作关系，从居民的优先事项和脆弱群体的需求出发，并基于对社区社会文化的深入理解，共创行动方案。

在印尼西努沙登加拉省著名的旅游胜地龙目岛（Lombok Island），有一家名叫JARI的老牌海洋保护组织，成立于1997年。JARI 致力于与当地渔业社区合作，通过教育、研究和保护的整体行动策略，去践行其“为可持续海洋而努力”的使命。

海南气候伙伴（HCP）团队在2023年8月曾赴印尼拜访JARI团队，并在今年4月邀请JARI的两位负责人——创始人兼主任陶菲克·希兹布尔·哈克（Taufik Hizbul Haq, 昵称Boen）、项目经理哈尼·那赞塔里（Hani Nusantari）来海口参加研讨，交流经验。会上，Boen向我们介绍了JARI在多年工作中形成的“社区为本的整体性可持续渔业管理策略”。

2024年4月在海口参与论坛的Boen和Hani

（图源：H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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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为本的整体性可持续渔业管理策略

在印尼中部的龙目岛和松巴哇岛之间，有一个名叫阿拉斯的海峡（Alas Strait）。这里海洋生物多样性丰富，周围渔业社区以捕捞为生。由于过度和破坏性捕捞以及其他人为造成的生态环境问题，当地主要的渔获物章鱼面临资源衰退。为了推动这片海域的渔业可持续发展，2019年开始，JARI进入海峡沿岸的4个渔村周边水域开展工作。

阿拉斯海峡（Alas Strait）的地理位置

JARI认为，必须从社区整体发展的视角入手，基于社区意愿，改善社区生活，才能促进社区行动转变，从而实现章鱼资源的可持续利用。因此，JARI从生计出发，从人出发，以提升社区内在力量贯穿社区为本的整体性策略。

⚪ 印尼渔业社区的普遍困境

在印尼，随着渔业社区人口扩张，为了维持生计，渔民们越来越不在乎渔获的尺寸大小，甚至采用破坏性的方式进行捕捞，造成印尼的近岸海域普遍渔业资源枯竭，海洋生态退化。反过来，威胁着渔民们的生存，渔民也只能望洋兴叹。

受限于受教育水平、能力和视野等，渔民家庭只能维持这个收入水平不高的生计方式，社区里也缺乏组织化的行动带领大家寻求新的发展。此外，当地人缺乏理财意识和能力——几乎没有银行账户，也没有存钱的习惯，随挣随花。妇女负责掌管家庭收入，但一些妇女养成过度消费或是赌博的习惯，会使渔民家庭的财产不增反减。

聚焦“生计”的渔民团体

生计是渔民最为关心的议题。Boen表示，渔民成立社区团体，就可以以集体的方式共同面对生计问题，形成社区渔业的行为规范，从而可持续地管理资源。在印尼语中，渔民团体被称为“Pelita”，也就是“生计”的意思。

JARI培育的渔民团体通常包含三个小组，分别负责生态保育、海洋旅游以及财务管理。渔民团体的运作方式是，在开会中每个人都可以提出问题、需求，也可以提供自己的解决方案，大家通过开放讨论的方式集体决策。在JARI的帮助下，成员们经过讨论协商，决定在社区周边海域建立三个月的“临时封闭管理”区域，或者叫做“休渔管理”的本地制度，休渔期间不允许捕捞章鱼，用于恢复种群。

HCP团队与当地的渔民团体交谈

（摄影：云虹）

另一方面，作为回应，JARI向村民提供潜水训练、安全训练以及珊瑚礁监测能力培训、拍照培训等，利用阿拉斯海峡区域丰富的珊瑚礁生态优势，帮助社区发展起来“章鱼捕捞体验旅游”等海洋旅游服务项目。

游客体验章鱼捕捞

除了可以共同管理渔业资源外，渔民成立社区团体还可以得到政府的额外支持。例如我们访问Seruni Mumbul村的希望之光渔民团体的时候，就听说成立渔民团体后，社区每两年可以获得政府提供的补贴，包含一条船和一个全新的发动机（通常发动机会被卖给有需要的个体，然后将收入归集体所有）。另外，政府还会提供针对渔民的保险，这个是必须要通过渔民团体才能购买的。因此，可以看出，印尼政府鼓励渔民们形成在地的组织，JARI帮助渔民们成立团体也是帮助社区获取资源的一个方式。

JARI还会帮助渔民团体提高与外部利益相关方打交道的能力，帮助社区与相邻渔村共建规则，或向当地政府汇报工作成果，争取更多支持，例如与政府合作，成为当地旅游活动的运营商。

渔民团体与当地政府沟通汇报

用数据赋能，社区自定休渔制度

推动渔民团体实施可持续的渔业管理是JARI的一个重要目标。Boen说，生态保育不仅仅是做保护，更重要的是用可持续的方式加以利用。

但海洋里的渔业资源是看不见的，想要渔民理解“可持续利用”的概念，需要用数据来说话。因此，JARI首先教会村民记录捕鱼活动的时间和地点，培训本地人如何收集章鱼相关的数据，包括渔获物的重量、长度、性别和年龄等。并且每三个月，JARI会召开数据反馈会议，把统计分析的结果告诉本地人，依此和大家共同识别需要重点保护哪些区域。在数据的支撑下，渔民团体开始实施基于社区的禁捕休渔管理制度。

渔民进行章鱼数据的收集

（摄影：乔峰）

休渔期后，渔民捕获到规格更大的章鱼

Boen在演讲中说：“在印尼的贫困渔村，我们希望通过这些知识的分享，帮助村民们增加收入”。这背后的逻辑便是，休渔前后的监测数据会让村民们理解临时封闭期给章鱼种群的生长和繁衍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缓冲期，封闭期解除后渔民们能捕捞到更多、尺寸规格更大的渔获，而因为章鱼的售卖价格也会和尺寸规格有关——单只重量超过2kg的章鱼单价要比重量在1-2kg之间的高出约15%——村民们因此会得到更丰厚的收入，从而也会更加支持休渔管理制度，形成一个可持续的正向循环。

不可忽视的人文力量

我们不禁会想，社区自己制定的休渔制度会“管用”吗？村民们都会遵守约定吗？向Boen请教时，我们得知，实施“休渔”制度使得章鱼种群数量得到恢复，村民的捕获量增加，是吸引村民自愿遵守制度的主要原因。当碰到团体成员破坏规则时，渔民团体也不会正面和渔民个人起冲突，而是会通过动员渔民的妻子和孩子进行劝说。

此外，为了鼓励村民在休渔期间实行良好的监督，JARI让当地村民用他们的本地方言来给这些关键的保护点位进行命名，这让渔民们有了更多的归属感，愿意去守护自己的家园，也促进了休渔制度的长期实施。

JARI和Poto Tano村的渔民团体

在章鱼临时封闭期内的联合倡导海报

让女性撑起半边天

和中国渔业社区类似，印尼的渔民家庭中女性也往往扮演着掌管财务和交易的重要角色，因此面向“改善社区生活水平”这一目标，JARI也把妇女群体作为整体性社区工作的主要服务对象，帮女性不仅更好地承担家庭角色，还能走到社区场景中发挥更大的价值。

首先，JARI会培养妇女们的财务管理能力。如前所述，渔民收入水平较低，当地人几乎没有银行账户，也没有存钱的习惯。家庭收入多是由女性掌管，直接支配用于日常开支，有时还捉襟见肘。如果妇女养成过度消费、甚至是赌博的不良习惯，那家庭富足就更难指望。因此，JARI从培养女性的存钱习惯入手——JARI以自己员工与当地妇女建立的信任关系为基础，让每人每天存1000卢比到JARI员工这里，经过一段时间，让妇女们看到存钱的好处，从而慢慢地建立起存钱的习惯。在此基础上，渔民团体的运营中，妇女也能承担起帮集体管理财务的功能，每次卖出章鱼后都会有固定的金额/比例存在社区的集体账户中。JARI也动员社区中文化程度相对较高的女性参与理财方面的宣传。

JARI在培训当地妇女

如何测量章鱼的体重、体长、分辨雌雄等

另外，发挥女性有耐心、更细心以及擅长交际的优势，JARI聘请当地妇女（主要是渔民的妻子）做数据监测记录员，帮助社区共同实施章鱼的可持续管理。HCP团队走访Poto Tano村的时候了解到，村里由5名妇女组成数据监测记录小组，除一个人负责对录入数据做审校外，其余每人负责一个片区的数据采集，需要每天和片区中的渔民及时统计捕捞数据，并把收集到的信息上传到指定的APP上。

除此之外，为了判断章鱼的年龄，当地妇女还需要取出章鱼头部的骨头，所以她们也学会了如何做解剖。这些工作给妇女们提供了很多新的学习机会，包括每年被邀请去学校或其他社区做分享，大家对此都感到非常满意。

当地女性拥有了“被更多人看见”的机会，她们也变得增加自信。社区的公共事务里也有了更多女性的身影。

走访渔村时接待我们的当地妇女露出自信的笑容

（摄影：乔峰）

社区里发生的整体变化，正如Boen在演讲的最后一页PPT上写道的：

“管理环境资源不仅对于维持生计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它更可以帮助我们去追求美好的生活。”

点击图片了解2024可持续滨海社区区域公益合作论坛

*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源自Boen的演讲材料。

交流时刻 # 案例启思

休渔制度在我国最早可以追溯到1979年，当时国家设立了禁渔期、禁渔区制度。1987年，进一步确定了渔船“双控”制度。1995年，中国开始实行海洋伏季休渔制度，覆盖了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四大海区，除了钓具外的所有捕捞作业方式都实行了休渔。一直以来，我们国家更多的是采取全国步调一致，自上而下贯彻落实的管理模式，高效但难以因地制宜。

在我们看来，JARI在渔村实施的“基于社区的休渔制度”就是因地制宜的很好诠释。实践表明，紧紧把握社区生计发展的需要，动员社区共商共建，并采取科学的数据收集和监测方式，在社区层面落实更符合本地需求和规律的休渔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不同制度的实施还需要综合考虑社会、资源等多重因素，不同制度可以互为借鉴）。

这也许是JARI所代表的印尼本土NGO采用的社区为本的整体保护（community-based holistic conservation）给我们带来的启发。

你读完本案例之后有哪些思考？

欢迎大家留言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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