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适应的无悔方案——印尼海洋渔业适应气候战略的分析

2024-08-26 20:30   海南  


印度尼西亚的渔业资源丰富,从业人口众多,渔业是该国经济的重要支柱,特别是对维持沿海社区民众的生计和粮食安全意义重大。过去几十年,气候变化给印尼海洋生态和渔业可持续发展带来严重影响。为适应气候变化,印尼政府发布《印度尼西亚气候韧性发展政策(2020-2045)》(Indonesia Climate Resilience Development Policy (2020-2045)),提出了到2050年将气候变化影响损失控制在GDP的2.87%的目标,并对海洋和渔业气候适应做出了相关部署。

印尼海洋渔业适应气候变化的根本战略,是修复沿海的红树林和珊瑚礁,是合理管控渔业捕捞量,是加快社区的经济发展和基础设施的建设。这些措施对保护生物多样性、海洋生态、粮食安全以及减贫发展事业都极为重要,是支撑全球和本地可持续发展的“无悔方案”即使在气候变化的不确定性下,也能带来即时利益我们将相关内容做了简要的综述,呈现给读者。


渔业是印尼经济民生的重要支柱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的数据,印尼是仅次于中国的第二大海洋捕捞生产国,2019年捕捞量超过600万吨。同时印尼的水产养殖规模也比较大,2019年产量为495万吨。印尼每年渔业GDP产值近270亿美元,约占GDP总量的 2.6%(2016年)。更重要的是,渔业为印尼创造700多万个就业机会,仅捕捞渔业就雇用了大约270万人,从事水产品加工和销售的也有百万人之多。印尼人习惯吃鱼,鱼类占国民膳食中动物蛋白质比例的一半以上。毫不夸张的说,渔业是维持印尼国内民众生计和粮食安全的重要保障。


气候变化的挑战日趋严峻


过去三十年,印尼周边海洋的水温每十年上升0.18°C。在1998和2015年强烈的厄尔尼诺事件期间,水温的上升更是大大超出长期平均值。预计到本世纪末,印尼海面温度将比工业化前上升1.39至3.68°C。

除了平均海水温度的上升之外,海洋热浪问题也愈发严重。预计到2050年,印尼周边海洋热浪的持续时间将从目前的1-6个月增加到11-12个月。与此同时,海洋pH值、含氧量和盐度水平都在下降。

海洋热浪严重威胁到沿海生态系统的稳定,导致海洋食物链底层的无脊椎动物死亡、珊瑚白化和红树林枯萎等问题,进而也降低了这些生态系统对渔业的支持能力。


海洋热浪导致珊瑚白化、海草枯萎等问题 

图源:GBRMPA(左) IUCN(右)


气候变化也直接带来渔业资源的减少。例如印尼大眼金枪鱼(Bigeye Tuna)的渔获量在1997年至2010年期间持续减少;过去十年间巴厘岛海峡沙丁鱼(Sardinella lemuru)的渔获量也显著下降。据研究预计,到2050年,在最严重的气候变化情景下,印尼周边水域的最大捕捞潜力将比2010年减少20%至30%。受影响最严重的鱼种中包括了如金带小沙丁鱼、巴厘沙丁鱼、大甲鲹、马鲛鱼等这些渔民捕捞的重要鱼种。与此同时,气候变化还导致鱼类种群迁移和资源分布变化,例如飞鱼(flying fish)的捕捞区正在从苏拉威西岛向东迁移。

当然,气候变化对渔业的影响是个复杂的过程,从局部上看不甚一致,例如有些地方会出现浮游植物生物量和小型中上层鱼类产量增加的情况。但长期预测来看,气候变化带来印尼渔业资源下降的趋势不可避免。这些情况与我国捕捞渔业在气候变化下受到的影响相似。(参见🔗唤醒气候变化与海洋关系认知的新深度 (Awaken New Depths)

此外,气候变化导致了海平面的上升和风暴强度的增加,加剧了海岸带侵蚀,对沿海的水产养殖、农业和基础设施构成威胁。


印尼民众动物蛋白的摄入高度依赖水产品,

同时气候变化将导致最大捕捞潜力严重减少

图片来源:世界银行报告2023 [2]


印尼的渔业气候适应行动


气候变化之所以能够带来巨大的经济社会后果,是因为它会把原本已经处于过度开发状态的渔业资源推向崩溃,这对高度依赖捕捞渔业且发展水平有限的沿海渔村而言,是“难以承受之重”。为提升海洋复原力和渔业韧性,印尼政府提出了三大紧密关联的气候适应措施:

1

保护滨海生态系统

2

加强可持续渔业管理

3

加快沿海社区发展


01 措施一:保护滨海生态系统

印尼政府将海洋保护区(MPA)的建设放在海洋生态系统气候适应的核心,强调MPA对保护珊瑚礁、红树林和海草床生态系统的重要意义。比较有特点的是,印尼政府强调了社区参与MPA管理的重要性,并且为社区参与开放了探索的空间。截至目前,印尼MPA的面积已达到2340万公顷,并计划到2030年达到3250万公顷。

在珊瑚礁修复方面,印尼政府早在1998年就设立“珊瑚礁恢复和管理计划”(COREMAP),采用混凝土和钢结构修复珊瑚礁,由各级政府、商业机构、NGO和社区共同参与实施。截至2021年,印尼总共种植了近100万块硬珊瑚碎片。海南气候伙伴(HCP)在印尼的合作伙伴LINI和JARI都有参与到珊瑚礁的恢复当中。(详见🔗科学又专业的珊瑚礁保护,渔民参与得了吗?


LINI设计并投放的

鱼穹结构的人工珊瑚礁

JARI在龙目岛周边

投放钢结构修复珊瑚礁


在修复红树林方面,印尼政府设立了到2024年恢复或加强保护的红树林面积达到600,000公顷的目标。针对修复红树林所需的资金问题,印尼政府强调REDD(Reducing Emissions from Deforestation and Forest Degradation,即通过减少森林砍伐和退化而降低排放)的作用,把红树林纳入国家土地使用排放基准,允许红树林通过REDD+等的碳信用的销售获得资金支持。

02 措施二:加强可持续渔业管理

面对渔业资源出现的衰减及更强烈的季节性波动,印尼政府计划采用基于可持续捕捞配额制度,依据产量设定各行业主体的捕捞配额。这项制度的具体介绍如下:


印尼捕捞配额管理制度


该制度将年度总允许渔获量(total allowable catch, TAC)分配给小规模渔民、商业捕鱼企业甚至是休闲渔业从业者。根据目前的规定,TAC的上限为估计鱼类种群量的80%。分配额度上,商业捕鱼机构将获得高达60%的配额,传统小型渔民的配额为20%,而剩余配额分给研究(10%)以及休闲渔业(10%)。


法规进一步将印尼的渔业管理区(WPP)划分为传统和小规模渔民区、大型渔船区以及产卵场和育苗场等保护工作区。它还将规定每种鱼类的捕捞配额、船只数量、登陆港口、捕鱼期以及每个捕鱼区允许的渔具种类。


法规中一个关键点是政府可以与渔业公司签订合同,允许企业在控制捕捞区域作业15年,并可选择再延长15年。随着新法规的发布,外国企业和渔船也有望重新进入印尼水域。


政策的反对者认为,在目前印尼一半以上的渔业管理区已经被“充分利用”的情况下,印尼实际监测能力的不足将导致渔业资源的“超采”。其次是这项制度给传统渔民配额比例太少,将导致不公平和财富不均。


03 措施三:加快沿海社区发展

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很大程度上决定着社区在气候变化压力下的生存状态。因此,渔业社区的经济发展、生计多样性、与市场和公共服务的连通性等因素,都是渔业社区气候适应能力建设的关键因素。

印尼近年来经济发展迅速,照此发展下去,未来几十年内印尼将有数百万人摆脱贫困,沿海渔业社区也将在这一发展进程中受益。但是,由于印尼岛屿众多,很多岛屿的渔村地处偏远。地理位置的孤立性增加了其气候风险下的脆弱性,也推高了公共服务的成本,因此不能仅依靠国家整体的经济增长来增强气候韧性。

印尼海洋与渔业部(MMAF)设立了海洋促进繁荣(Lautan Sejahtera,LAUTRA)项目、沿海社区发展项目(CCDP)和海岸带韧性村庄发展项目(Coastal Resilience Village Development Program)等政策举措,计划加大对沿海生计、技能和基础设施的投入来增强其气候适应能力。研究者也普遍认为,为渔业社区提供替代生计和其他就业支持,要比补贴捕鱼设备等方式更有利于降低沿海社区对捕鱼生计的依赖,从而增强其气候风险应对能力。


为渔业气候适应提供资金支持


以上的气候适应行动需要大量资金投入,其规模远非常规的资金筹集方式所能支撑。目前印尼和国际的私营、慈善和扶贫发展机构正探索如何为印尼海洋和渔业气候行动提供更多的资金支持,包括蓝色债券、影响力投资、优惠贷款、政府担保支持的股票等“蓝色”金融工具。尽管很有前景,但仍然需要政策和机制设计的加持。特别是鼓励政府资金和私营部门的资金混合配比,蓝色资金才能增加和流动起来。印尼在这些方面已经进行了试点,但总体仍处于起步阶段。


印尼海洋和渔业气候适应战略总体布局 

图片来源:世界银行报告2023 [2]


结语






气候变化对海洋生态系统、渔业产业以及沿海渔村社区的长期影响是巨大的,但短期仍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尽早制定适应策略和采取行动至关重要。在我们看来,印尼海洋渔业的气候适应战略,是一套即使在不确定性下也能带来积极结果的无悔方案(no-regret measures)。他们在气候适应战略中提出的滨海生态系统修复、渔业资源管理以及渔业社区发展的措施,都是对印尼经济社会发展及环境保护有益无害,且成本上可接受,在最大程度凝聚社会共识的基础上有效应对气候风险。



参考资料

[1] FAO网站:迈向蓝色转型 https://www.fao.org/state-of-fisheries-aquaculture

[2] Hot Water Rising: The Impact of Climate Change on Indonesia’s Fisheries and Coastal Communities. Kaczan, Nurhabni, etc. The World Bank, 2023 

[3] Coral reef restoration in Indonesia: A review of policies and projects,Marine Policy ,2022 DOI: 10.1016/j.marpol.2021.104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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