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市,简称“汴”,古称大梁、汴梁、汴京、东京,是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孕育了上承汉唐、下启明清、影响深远的“宋文化”。北宋都城东京是当时世界第一大城市,《清明上河图》的创作地。
马晓东
字祥宏,北京人,1990年北大社会学系本科毕业。曾从事编导、编辑和编剧等工作,现志业于宋代笔记小说《夷坚志》的学习、解读和传播。
1988年夏天的
开封
1988年5月的一天,我在北大校园认识了一个叫江燕飞的人,他是蒋东利介绍的,说他在开封开了一家有名的舞厅。我说,我暑假想到你那里去玩儿,行吗?他说欢迎啊!就这么个因缘,促成了我大二暑假的开封之行。
7月7号,我从北京坐火车去郑州,到了郑州才知道,开封距离郑州还有一小时火车。我是坐一种小巴到的开封,坐在小巴后边,那天很炎热,周围有人体汗热的湿气,这种炎热蒸熏的气氛,给我一种很质感的记忆。
1988年的开封大相国寺全景
开封是一座古城,我那时21岁,并没有太多关于开封的知识。那时的我一切都是懵懂的。刚到开封,找到爱丽丝舞厅没费劲,那地方以前是一座礼堂,也放电影。江燕飞个子不高,看起来挺普通的一个人,戴了一副眼镜。他因为要开这个舞厅,曾经坐火车去深圳买设备。他用一个普通军挎包装了六万块人民币,在火车上跟别人打扑克。他把这军挎包随便扔在车顶行李架上,根本不在乎的样子,也没人来偷他的钱。我当时想,六万块!真是非常多的钱啊,他怎么那么有钱?他真是个很有胆量的人。我到的时候好像还没有吃饭,江燕飞就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去吃饭,那感觉是很威风的。饭后,他带我去一间浴池泡澡、搓澡,很有生活情调的感觉,那澡堂子很古老。
我在舞厅安顿下来,住的小房间是类似办公室、财务室的地方,有一张很窄的木床。我对吃住没感觉,只是晚上的时候,屋里蚊子很多,我好像有点吃不消,但也没觉得咋样,因为那一切都让人兴奋。我习惯于这种陌生,愿意直接到位,突然进入一种陌生的文化气场。爱丽丝舞厅每晚都有很多人来跳舞,男人多穿跨栏背心,趿拉着拖鞋,总有几个歌手在台上现场助兴伴奏,有个胖胖的女孩总唱《当我想你的时候》,江每天拿着一个小包,直接把当天的收入拿走。
这舞厅在小南门一带,舞厅外边是个小市场,有卖各种吃食的小摊。我记得有家小店,有卖五香煮鸡的,煮鸡个头不大,味道非常好。我很喜欢这种杂乱无章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以后在别的地方旅行,经常能见到这种充满生活气蕴的环境。江燕飞晚上带我去了鼓楼,热闹繁华,有很多夜市小吃。大概从那时起,我对夜市小吃就有了一种很深的兴趣。后来去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我都习惯去寻找当地的夜市,那里代表着本地的生活。
1988年夏天的暑假,我都在开封,后来住在江的家里,那也是个普通的家,只有两室一厅。他有个女儿,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江南”,但不住在开封,好像是在南方,感觉这家子还有很多的故事。江的老婆腊梅个子很高,脾气很大,虽然他们两口子老吵架,但她对我很好,是个挺好的女人。我到哪里都很自在的,我这种粗线条现在想来常常暗自心惊。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开封鼓楼夜市
有个叫豆豆的大学生,是河南大学的,那年刚毕业。她是个女诗人,给我看她写的朦胧诗,我看不懂。后来又给我看一本随笔集,作者笔名叫“农妇”,好像这个人有点“三毛”的味道,但名气似乎不大。豆豆挺清纯的样子,总喜欢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人,后来听说她远嫁到了加拿大。我还认识了一个叫任天的画家,他画的都挺抽象的,老跟我说“马蒂斯”。他有一个独立的房子,他的画我同样不太懂,我们后来保持了很久的关系,我现在还记得他家的地址:开封市小柴禾市街**号。我跟豆豆和任天曾经一起骑车去黄河边,那天下着雨,那是第一次见到黄河,很黄;我还记得去拜访过当时北大一个中文系的研究生,他叫什么我忘了,一副文质彬彬样子的男生,他跟我说他在研究语言哲学,我都听不太懂。我曾经骑车去他家。他是一个很洋气的人,是那种一看就要在国外的人。我回去的时候还买了个汴梁西瓜,很好吃,据说开封的西瓜都叫“汴梁西瓜”,在宋代就很有名了。
我在开封帮助江搞了一个问卷调查,他当时要搞“开封市商业娱乐公司”,这个问卷调查跟我的社会学专业能沾上边,但现在想来那是个挺糊弄事的东西,有点对不住江。江不怎么管我,给了我自由的空间,让我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一个夏天。离开开封的时候大概已经是8月底了,我说要去旅行,江带着开封的这些朋友给我饯行,还给了我200块钱做旅费。现在想来,当然是很感激他的。
记得有天晚上,我跟豆豆骑车经过开封那些窄窄的街巷,那种感觉很美好。忽然想起来我有个电影创意的开篇语是这样的:“人是一种迁徙的动物,有的时候在这儿,有的时候在那儿。”我觉得我像是随着历史的风飞舞的一片叶子,今天在开封,昨天在上海,后天在纽约。这个世界于我,总是这样的片段的,我的回忆都是那些碎片。
我想跟开封是很有缘分的,应该是宋朝吧,我大概在那里待过。那年夏天,任天送给过我一本《东京梦华录》;正赶上最近有机会写关于宋朝的三集《中国通史》纪录片,里面有一集是“靖康之难”,主要发生地是开封。我忽然觉得,有很多冥冥之中的缘,是很微妙的,这世界在我们看到“一合相”的背后,一定是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因果、业力在运作着。
2014年10月17日
后 记
今天看到这个文字,忽然想把《中国通史@靖康之难》那集的结尾贴过来,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倒也是不错的:
“靖康之难(1127年)那一年,徽宗钦宗二帝被掳北去了,中原生灵涂炭,四处是游荡的难民,在南迁的散乱人流中,有一辆破旧的木轮车,车上是一家逃难的人,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衣着普通,面容疲惫,他靠着车帮在昏睡,他姓孟,在东京住了24年了,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他知道这次离开东京,恐怕再也见不到了,不是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而是往昔那繁荣的景象将永不再见。
他来到南方安顿下来以后,凭着记忆,写了一本《东京梦华录》以记录他在东京生活的那段日子,他在《序》中写道:‘(东京)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习鼓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时节相次,各有观赏。灯宵月夕,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东京梦华录》的文字繁琐而直白,就像是一篇说明文,事无巨细地把当年东京的市井生活陈列出来。他的语气是平静的、甚至是乏味的,但是在这冷漠的文字中传达出来的却是深入骨髓的哀伤。
2015年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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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舫塔影》第3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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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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