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云的故事：我和费翔妈妈

孙

永

红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

它不停地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

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吧 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 归来哟

别再四处漂泊

……

费翔大家都知道。和所有人一样，我对费翔的第一印象是1987年春晚他登台演唱那两首歌，一首是《故乡的云》，另外一首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那年我17岁，像当年所有的青葱少女一样，我也剪了一张报纸上费翔的照片，贴在宿舍的床头，这就是偶像了。从来也没有想过我今后的生活里会出现跟这个偶像密切相关的任何人和事。

大概是1995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当时正在国际大厦的办公室加班，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他问我在哪儿，我说在建国门，他说，那你来中国大饭店吧，我给你介绍个朋友。我当时很忙，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我问他，特别重要吗？要不然下次再说？他说，你快来吧，错过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呢，加班的事先放放。

现在很庆幸我没有错过那天。

我放下手里的活，急急忙忙赶到了中国大饭店的大堂，远远地看到我朋友的旁边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子低着头在写东西，旁边放的是一本书，她时不时地会查一下那本书里的内容，然后再继续在一张纸上写，还有几个人也围坐在这个女子的周围。那个女子就是费翔的妈妈，大家都称费妈妈。她当时应该已经60多岁，但看上去很年轻。

我朋友把我介绍给费妈妈，她抬头看了我一眼，不经意地说，头上的那个红发圈以后不要戴了，你不适合戴红色的。我很吃惊她这么说，也没有问什么，当时就把红发圈拿了下来。这就是我和费妈妈的第一次接触了。

费妈妈就这样像一朵云一样飘到了我的身边，从此开始了我们近三十年的友谊。

费翔妈妈

我朋友让我把我的生辰八字报给费妈妈，请她用《易经》给我看看我的人生未来发展方向。我当时对《易经》没有任何了解，拿了费妈妈给我写的那张纸，谢过了她和我的朋友，然后又匆匆赶回公司加班了。临走时我的朋友嘱咐，这张纸留好，以后有机会再让费妈妈好好给你看看。

几个月之后，我又见到了我的朋友，进到他车里时很惊喜地又见到了费妈妈，这次只有我朋友、我、费妈妈三个人。费妈妈说，我挺喜欢你的，你跟我保持联系，记下来我的电话号码。我赶紧拿出手机，认真地记下了她的号码，从此之后我们就经常联系，在世界各地找时间见面、吃饭。我每次电话问：“费妈妈，有时间吗？一起吃饭？”我从来不记得她曾拒绝过我的邀请，她总会给我一个时间，然后也会给个吃饭地点建议，然后我们就特别开心地聊天、吃饭，有时候还会一起逛逛街。我有时候也会征求她的意见是否可以带另外的朋友，她也基本没有拒绝过，每次也都会给那个朋友用《易经》看看未来，指指方向。

2001年以后，费妈妈搬到了上海，我每次到上海都会找个时间跟她见面吃饭，她也带着我吃遍台湾小吃、上海本帮菜。她是个美食家，带我去的地方都很好吃，我也因此享受了很多美食，记得第一次吃猪颈肉就是费妈妈介绍我在上海的一个台湾餐厅吃的。她也会给我讲《易经》的道理，给我讲她的人生故事。

有一个故事她给我讲过几遍，至今我记忆犹新：1949年秋天她和几个朋友从北京出发途径天津、上海、厦门等几个地方然后到台湾岛旅游，等她想回北京的时候，台湾和大陆之间的船只已经非常少，她每天去码头排队，连续很多天，终于有一天她排到了。正在她无比兴奋终于可以回家了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个女人在哭，这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很小的孩子。费妈妈（当时的毕丽娜）就问她怎么了，这个女人哭着说：我先生在大陆，孩子还小，排了好多天队都没买上票，已经绝望了。费妈妈看到这母子很可怜，于是就把自己好不容易拿到的船票给了她。

第二天，费妈妈一大早去码头排队，却发现台湾和大陆的交通已经断了，而且这一断就是差不多40年。

直到1986年她才第一次回到北京，1987年1月份她带着儿子费翔来到了北京。后面的关于费翔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那位母亲和孩子是否还健在，他们或许也不知道那个帮助他们的人就是费妈妈，他们也许不知道费妈妈因此而被改写的人生经历。

费妈妈不只是人长得漂亮，内心也无比善良，一生无私慈悲热心助人。她从小受到良好教育，之后悉心研究《易经》，给无数人指点迷津，点拨人生发展方向，是人间少见的极品女人。“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照亮了我。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彷佛天上星，是最亮的一颗。”这样形容费妈妈一点都不为过！

费妈妈非常不喜欢出镜，也不喜欢拍照，所以跟她这么多年交情，我这儿留下的照片很少，只有一张！

2011年到2014年我在上海工作，住的地方离费妈妈很近，所以见面的时间也更多。记得费妈妈说过，人生不需要纠结有没有意义，过好每一天，吃好最重要。费翔说费妈妈“她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偶尔能看到她儿子，能住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身边全是自己信任的人，她是幸福的。”

2015年以后，我在上海的时间很少了，不过每次回去我都会给费妈妈打个电话，吃饭或者聊天。我的印象中最后一次跟她见面是2017年，那天我们吃完午饭，她特意邀请我到她家再坐一会儿。下午的阳光和煦，我们坐在她家窗台前的圆桌边，聊了人生，聊了《易经》，她一如既往地脸上洋溢着微笑。这个画面到现在还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之后的几年，我试着打过她家里的电话，每次都是阿姨接电话，我报了我的名字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几分钟后就听到费妈妈亲切的声音，而是听到阿姨在电话的那头说，她身体不好，就不接电话了。这样持续了几年之后我也就没再打了。从费翔在采访中描述的情形，应该就是这五年来费妈妈记忆力在下降。我很遗憾这几年没有机会再见到费妈妈，但是也很欣慰“费妈妈就像飘在自己的一个云朵上，每天都很开心。”

2024年5月20号，我收到朋友的微信“惊闻费妈妈驾鹤西去，我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痛哭一场。”他说：

“愿费妈妈老菩萨不再轮回，七七之内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净土中！

九品莲花登彼岸，

不退菩萨为伴侣！”

我没有眼泪，脑海里全是费妈妈带着微笑的美丽面孔。直到今天，我重温了费翔1987年春晚的表演，费翔对观众说：“请允许我唱一只歌献给我的外婆，献给我的母亲，献给我的故乡，这首歌的名字叫《故乡的云》。”这时镜头给了几秒钟费妈妈，当我听到“回乡路是如此的漫长”，想起费妈妈的一生经历，想起费妈妈跟我在一起的时光，我流泪了。

很难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度过战乱、离别、离异、中年失女等等这一切的，我从费妈妈嘴里听到的是“我很开心，很幸运能够住在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纽约最好的时期我住在纽约，台北最好的时期我住在台北，现在上海最好，我又住在上海”。

我这么多年见到的费妈妈总是满脸带着微笑，她的步履也总是很轻盈，就像飘在一朵云上，就像生活在童话里。

自从得知费妈妈驾鹤西去的消息，我就一直在回忆跟费妈妈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也几乎每晚都会梦见她，这些回忆使我获得暂时休憩，并会给我带来很多力量。就像每次跟费妈妈在一起，她总会给我很多能量。

费妈妈是天上的一朵云，偶然的机会让这朵云飘落在人间，带给我们爱和美。现在她又变成了一朵白白的绵绵的云，自由自在地飘在空中。

我从小就喜欢看云，总会在云里读出很多故事，这下有了费妈妈这朵云，我更加会每天抽时间抬头看看云间，就像看见费妈妈慈祥的目光和微笑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