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并非普通，只是选择了自己的方式面对人生。和自己的内心对话，安住在自己的世界里，获得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何尝不是在探索人生的无尽美好？
俞 娇/陈建勇
俞娇：做过中学老师，现在家做家庭主妇。平时会学一些佛法、心理学等等。
陈建勇：86级物理系，2000年出家，2010年还俗。现住在长沙，有一个7岁的孩子。
从出家到还俗
一个平凡的北大人
普通和平凡这两个字，如果用到以前的我身上，至少会让我在心里跳脚。或者会让我觉得生命一下子黯淡无光，我会自卑地将自己低落到尘埃里，感受不到存在，没有生命之光。
说到“自卑”两个字，会让我一下子想到母亲，我的母亲真的是非常自卑，然后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是自卑的一个人。小时候她觉得自己丑、笨，但是其实她不丑也不笨，她没上过学，却可以读书。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在那样一个年代，她是怎么拿着弟弟妹妹的书，晚上偷偷的点着煤油灯学会那些字的！她会剪窗花，拿着小剪刀随便剪，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窗花就自动生成了。她做北方的面食也是一绝，香甜的馒头、花卷、油饼，从小到大我们的鞋子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穿的衣服，她会用缝纫机给我做好看的花书包，给我们姐妹理发……
这样的一个母亲，内心却是那样的自卑，她觉得自己不配获得任何美好，生命没有任何希望。这种认知让她将她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就好像签了一份契约：我负责读书，去获得鲜花和掌声，她负责提供一切，一切，一切什么呢？找不到一个很好的词，支持？援助？牺牲？
她的付出应该是真心的，因为在潜意识深处，可能我就是她，她即是我，两人已经连体。
一个没有完整的自我，自我很虚弱的母亲，她的连体婴是否会有一个强大而整合的自我呢？至少在我这里答案是否定的。
过去我一直觉得心灵的痛苦来自母亲，要是母亲不是这个样子，该有多好？所以我一直与母亲搏斗，想要脱离掌控，殊不知，反而会激起掌控者的恐慌和更强大的掌控欲。
有一句话可能有点鸡汤的味道：外面没有别人，只有自己。
我现在有大于50%的倾向相信这句话。按照佛教的说法，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业力来投胎的。我觉得当我相信因为我自己的某种特质让我吸引了具有相似特质的人来做我的母亲，也就是说不是子女很像父母，而是我们都在寻找跟我们很像的人做父母，是父母很像我们。当我相信这句话的时候，命运被我拿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我生命的议题是我天生自带的，是我生生世世没有通关的游戏，没有及格的考卷。
感恩神、佛、上帝、大我、自己，让我来到这里，拥有通关、考试的机会。
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我家的陈先生有一个优点，他永远都不会怨天尤人。虽然作为理工直男，经常因为打直球惹得我愤怒，让他总是在“受死”或者“受死”的路上，但是，他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为什么我有这样一个可恶的老婆？他可能会想一些他认为好的办法来避免“受死”，比如表达：我好娇嫩的！我好恐惧！这是比较高级的方法；或者“装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比较低级的方法；还有撒娇、耍赖，估计这是跟孩子学到的一些方法。
陈先生没有工作，他这半生，基本上没有工作过。他曾经当过学霸，上过北大，送过快递，出过家，后来又还俗，在世间游荡，最后进入婚姻修行。他真诚的修习佛法，也曾经因为信仰的崩塌陷入抑郁，现在也修习“原始释放法”。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可能是消极、佛系的，但在我看来，他还是热烈而深情的活着！只不过这种深情可能看起来有点像无情，热烈有点像冷漠。因为他没有使用世界的方式，而是使用了自己的方式。
有时候我问他：你过去的同学们都有各种各样的成就，你在他们面前有没有自卑？
他会觉得没有，只是每个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只是可能和别人不太有共同语言。
我和陈先生是有冲突的，他安住在自己的世界里，怡然自得。而我呢？在两个世界中分裂，属于“既要又要”。但是世间万物，并不是谁想要什么就可以要到的。人们往往会体验“求不得”之苦。
有一件事情，让我印象非常深刻。几年前，因为什么事情我忘记了，但是，陈先生说：超出我的能力了！我当时是相当震惊的，好像事情也不是很难的，他就可以那么坦然地说那句话。然后我发现自己不能，我真的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能力很低。比如社会能力，以前做老师，总是做不好，内心很羞耻、自卑，又怕别人看出来。情感能力，没有什么情商，和人在一起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境况窘迫又不能让别人知道。
所以，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的真实呢？“这，超出我的能力了！”也许在当下的意识形态之下，这句话显得消极；但是当一个人用来面对自己，这句话极有力量。
现在社会上有很多课程，有很多声音，都在说一件事情：我来教你怎么成功。我觉得就我而言，可能更需要面对自己：自己的不强大，自己的不成功，自己的不漂亮。谁可以定义自己？只有自己。当我们在每个瞬间都可以面对自己，当我们把定义自己的权利收回到自己手里，当我们不把自己的生命依附在外在的事物上，我们就获得了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可以不用因为成绩，因为事业，因为贫富而扰动心神。
不知哪个门派的人士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最终都会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人。最近我发现我对待孩子的方式跟我妈越来越像了，总是想尝试着控制他，并且控制的方法也没啥新意，就是吼、恐吓、威胁。所以革命尚未成功，我依然需要乖乖的在考场上答题写卷，去通关我的人生议题：做一个独立的人，做一个自由的人；允许别人做别人，允许自己做自己。
《石舫塔影》第307期
编委会：张明东、周剑峰、傲雪、周晓剑、郭美云
刘旭东（法律顾问 音乐总监）
贾德星（宣传专员 责任编辑）
本期主编：郭美云 | 图片提供：俞娇；致谢网络
2024年8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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