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
随着各方当事人出来说话，野夫清迈房事的大体情况也算是清晰了。虽然局部细节和整体定性尚有争议，但至少有以下事实：1. 野夫以个人的名义推销清迈房产，并做出全面担保（这里的担保不限于严格的法律意义）；2. 野夫从销售“方舟计划”的房产中得到了相当数额的佣金；3. 担保的内容未能实现，照大眼的说法，体现在质次价高办证等关键方面。
有人说，这是自由派自杀式谢幕，我倒不这样认为。自由派并不是一个什么固定的组织，和其他圈子一样，都是凡人而非圣人组成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不管是有什么思想，什么学历，什么职业，大体都是这样。自由派也好，我比较熟悉的奥派圈子也好，大学里的高知群体也好，商场上的生意人也好，哪怕随便一个大点的微信群里，都有其光明一面，也有其不堪之处，有良善之人，也有奸诈之徒，有智者，也有庸众。野夫这事虽然糟糕，但比这恶劣的事情也多了去了。
有人说，揭露这事是要消灭粉丝经济。但粉丝经济实际上是消灭不了，就像消灭不了名牌效应一样。名人带货之所以大行其道，除了名人吸引流量外，主要是名人本身起到了一种类似“商标”的作用。粉丝相信某个名人，就像是相信某个品牌。从经济学上说，品牌或名人可以帮助消费者减少搜索和筛选信息的成本。既然具有经济上的优势，肯定就不能完全消灭。而且，某些高端品牌（名人），除了减少交易成本，还能提供各种情绪价值，代入感、粉丝滤镜等就是其结果。显然，野夫是这样的名人，因此，也会像高端品牌那样，得到相当的名人溢价。当然，总有些品牌选择滥竽充数，砸了自己的牌子，而总有些名人不爱惜羽毛，也是砸了自己的牌子。
另外，也有人认为，在商言商，当事各方为什么不按商业逻辑，讲契约精神，走法律程序？但粉丝经济虽然是商业活动，却是建立在对名人个人的信任之上。基于人身信任行事，不可能是陌生人之间那种纯粹的商业逻辑，就像我们与亲友之间不可能完全在商言商一样，哪怕是成功的商人也不例外。这种情况下，虽然有纸面意义上的明示契约，但更多的是类似君子协定的那种默示契约，而如何解读默示契约中的权利义务，就是考验人品人情的时候了，也是争议和矛盾的主要源头。
所以，再有类似的事情，换一批参与的人，恐怕也很难做到完全在商言商。如哈耶克所说，在小团体的亲密关系和陌生人的扩展秩序之间切换，寻求二者的平衡，本就是我们生活的常态。粉丝经济，名人带货的模式，虽然不完全是小圈子亲密关系，但它的方向就是寻求私域流量的交易，换言之，即使是陌生人，带货销售也是打算以类亲密关系的模式交易的。
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这主要是野夫个人的事，与自由派，粉丝经济，商业逻辑等宏大叙事关系不大。
然而，终究还是意难平啊！为什么是野夫？要知道，我可是野夫的骨灰级粉丝。
早在08年左右，我就在当时的牛博网上发现了野夫，记得他的牛博专栏名为“旁门兵栈”，我偶尔闯入，观其文字，惊为天人。那时候，他还没有正式出版什么作品，但几乎他所有的代表作都陆续在博客上发布了，后来不过是集结成书而已。没想到，在21世纪的网络，还能见到如此典雅精美的文字，又与他的经历、情感融合得天衣无缝。我虽然不是文学专业，但对文字还是有些敏感，当时就觉得，野夫该是中文圈的第一人了。
读其他人的文章，我基本都是一目十行，看个大概，但野夫的每篇文章，我都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反复精读。人说文如其人，我也不免幻想，如此让人赞叹的文字背后，该是怎样义薄云天的侠义之士？
不太久以后，野夫开始出书了，顺理成章名满天下，各种奖项也是接踵而来。我为他高兴，也认为这是实至名归。但我没有攀附名人的习惯，粉他是我私人的事，默默地读他的文章，买他的书就好了。曾经有一回他到成都来演讲，我去了现场，并在互动环节问了一个问题，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后来，我有朋友与野夫成了好友，我也得以加了野哥的微信。不便打扰他，我就是看看他的朋友圈，及时转发他的文章，几乎没和他聊过天。写过几篇与他相关的书评影评时评，虽然不是一味吹捧，但始终都欣赏他的为人为文。
记得是2019年底，野夫忽然在微信私聊我，问我有没有兴趣在清迈买房？他有朋友在卖精装的两室公寓，120万人民币，拎包入住（应该是最早的公寓小区，不是后面的方舟项目）。加了他微信很久，这是他几乎唯一一次主动和我说话，简直让我受宠若惊。看来我是他最早联系的一批人了，比2020年4月联系大眼早得多。所以，如果野夫说是疫情爆发后，思润之友才联系他，应该与实际情况不符。
我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当时母上大人正对清迈养老感兴趣，到处打探情况。我就和她说，我有朋友正好有现成房子卖，春节我们可以去看一下，顺便度个假。
当然我知道120万的房价比正常的市价贵了不止一倍，而且也远超我们的预算，因此即使去看了，也大概率不会买，没钱那就是硬约束。而且母上不认识野夫，她养老的话也不必支付野夫的名人溢价。但我想着至少去实地看看，可以见到野夫和其他朋友，同时考察一下清迈。
天有不测风云，春节突然疫情爆发，不能成行，这件事就拖了下来。野夫没再和我联系过。但我一直惦记着清迈，可惜这几年都没机会去。
去年屠夫发难时，如野夫所说，没有证据空口指责。我自然是站在野夫这边，还曾在X上发文支持。但今年情况不同，各方证据汇总，相互印证，如我开头所言，已大致能确定基本事实。
没想到是这样，虽然算不上杀猪盘，比起卷款跑路之类好得多，但“野夫”这个品牌，显然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我不想妄猜缘由，或许，这就是野夫的江湖之风，江湖之梦？
最后还是回到文章吧！野夫最早出版的文集，都是我在旁门兵栈上看到过的，半生沉淀而厚积薄发，可谓是字字珠玑。但近年来的新作，我竟渐渐生出读不下去之感。文字的精雕细琢因内容日趋空洞而近乎矫揉造作，笔下的故事人物因堆砌了太多溢美之词而显得苍白失真，或许是人在江湖，不得不因人情世故而应酬灌水？
方舟从此逝，江海无桃源。沉思往事，唯余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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