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青
中日长者事业咨询事务所 创始人&法人代表
在超老龄化、同时也被称为具有亚洲最先进的养老服务的日本，同样，许多老人在选择「度过人生最后一程的家——养老院」的时候，会碰到很多的困惑，遭遇各种失败。
那么，在他们眼里，一家养老院的好坏，是怎样来界定的呢？
平野医生，是一家从事居家医疗的医院院长，由于日本的养老机构一般不设置专门的医疗机构，也没有24小时的常驻医生，所以平野院长他们除了居家的老人患者，还需负责机构中的入住老人的健康守护。
他在20多年的就医生涯当中，诊疗过6000多位老人患者，见证了 2,700 多位老人的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出入各种的养老机构的过程中，看到了人间百态。
有虽然入住在超高端的机构中，却仍然抱有各种不满和烦恼的老人。也有一眼看上去平凡无比的机构，但老人们快乐地度过着每一天，这种截然不同的状态给平野医生带了很多的感受和思考。
怎样的机构是适合你的？在人生的最后一站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在日本，以富裕人群为读者对象的一些杂志，以及某些电视节目里，经常会介绍一些“超豪华 ”的养老机构。尤其在东京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入住费超过 1 亿日元以上（约500万人民币）的机构并不在少数。
毫无疑问，这些机构的硬件无从挑剔。进门处有豪华的前台，并有专门的礼宾人员。房间的精致舒适自不在话下，院内各种设施设备齐全，活动场所宽敞明亮。厨房配有一流的厨师，为老人提供包括法餐的各国料理。每天来参观的老人也络绎不绝。
对于这些用心周到的配置，平野医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这些高端机构的硬件竭尽豪华，但表面的装饰居多，关键的护理服务其实与其他机构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 平野医生照片（图源/home on cliniQ）
特别对于每日三餐，他认为，偶尔吃一顿法餐还可以，如果每天面对西餐那一定会腻烦，上了年纪的人，吃惯了的家常菜心里才会踏实。
而且，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消化功能的衰退，老年人的食欲和食量都会有所下降，许多日本老人延续他们年轻时的饮食习惯，吃得最多的是米饭、纳豆和味噌汤，加上蔬菜和烤鱼之类的， 这才是真正的日常。
有一次，平野先生应邀去一家高端养老机构参加活动，面向入住老人就关于护理和临终关怀为主题的讲座上发言。
到了问答环节，入住的老人纷纷举手提问，然而在提问之前，老人们不厌其烦地介绍自己的履历，包括毕业于哪所名牌大学、在哪家大公司里工作，担任过什么重要的职务等。
诸如「我叫 XX，毕业于 XX 大学法律系，曾在 XX 商社担任总经理。我的问题是......」、「我从 XXX 大学毕业后到美国 XXX 大学学习。之后，我在◇ ◇ 证券公司工作，直到退休」等等。只觉得他们仍活在过去的辉煌职业生涯中恋恋不舍。
相反，一些没有很高学历和光鲜职业的老人们就会觉得很不舒服。他们认为养老机构不是职场，不应该有这种阶层意识，尤其是女性的老人们抱怨在养老机构里建立大学等级的派别很可悲。
另外，许多高端养老机构的一大特色是拥有 “天然温泉大浴场”，因为日本的老人喜欢泡浴，从养生的意义上来说，每天可以浸泡在含有多种矿物质的天然温泉里无疑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然而，即便如此，仍然避免不了老人在浴池里失禁、粪便漂浮在水中这类的事件。老年人大便失禁是一种生理状况无法控制，护理员尽管及时打扫清理，但当这类事情经常发生，时间一长，入住老人们就把护理人员当成仆人，开始不断抱怨。
由此，护理员也被 “服务不佳 ”的抱怨弄得筋疲力尽，一些护理员甚至辞职而去。
之后，在与许多高端机构的老人的接触当中，老人们经常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里真的要比其他机构好吗？我们为什么没有觉得很幸福？」
由此，平野先生认为，豪华机构中的硬件无可挑剔。但那是否适合你却是另外一件事，钱多并买不得到广义上的“舒适”。
那么，在平野先生的眼里，怎样的机构才是好的呢？
他说，「可能最舒适的居住地就是什么是最适合你的。入住养老院首先要看你需要怎样的生活」。
与上述的高端机构相比，他介绍了一家坐落在东京周边城市里的一家名叫【北极星】的养老机构，一眼望去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一幢有些破旧的建筑物。
但是这家机构非常火爆，很多老人排队等着入住，希望这里是自己人生的最后的家。
在这家机构里，所有入住的老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充满了生机。外界评论，“这是一家不按常规出牌的机构”，因为在一般的机构里司空见惯的规定，这里却没有。
首先，这里的餐食没有严格的盐分控制。机构优先考虑的是「老人们的余生不知还有多久 ，我们希望他们能够自由地用餐，享受美食」。
所以，大家在公共食堂一起用餐，而菜肴类似居酒屋的菜单上的那种，都是家常菜，诸如烤或煮的鱼类海鲜、蔬菜色拉或 炖菜以及什锦汤等。
这里没有统一的标准和各种规定来束缚老人，大家就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一样，除了最低限度的行为准则以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生活在一种开放、轻松、没有压力的环境当中。
一般来说，养老机构都会在机构的进口处或电梯门前安装带有密码的电子锁，以防老人擅自外出，但【北极星】却没有这样的装备，这是因为居住在这里的院长及值班的护理员的眼睛守护着老人们，但这并不妨碍入住老人的自由行走。
这里也不像许多机构那样制定每周内的活动作息表，比如在规定的时间里大家坐在椅子上围成一圈的诸如做操或唱歌等活动，更不强迫那些失能失智的老人进行康复或认知训练。是否参加取决于当天老人的心情。
同时，在【北极星】可以看到，一些能够自理的老人，自愿参与通常由护理员负责的工作，诸如打扫公共空间、为大家做饭、陪同行走不便的老人外出散步等。所以，老人们不局限于只被照护，也有许多机会可以对他人有用，发挥积极的人生价值。
在这里，院长、护理员、每个入住老人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家庭成员，共同经营着这个家，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如果老人希望在机构里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机构就不会送老人去医院，而是由平野先生他们负责医疗事宜，由机构里的每一个人陪伴老人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怎样找到一家理想的养老机构？
平野先生认为，并不是说高端养老机构不好，关键在于，是住在犹如豪华度假酒店里，还是住在一个给予你有充分选择自由的开放型的有家的感觉的地方，两者无法比较，全有每个人的选择而定。
他表示，如果让他来选的话，他会选择后者，因为人越是到了晚年，越想能够随心所欲，不想有束缚。至于吃的方面，更是希望晚年能否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用每天由营养师来给计算卡路里并控制盐分。
所以，真正舒适的居所不是用钱就能轻易买到的、以为花钱进入了超级豪华的养老院就可以高枕无忧。钱可以买到外表，但买不到“心里的舒适”和人际关系。
笔者由于工作关系，平时经常去参观日本各地的各种养老机构，有需要几亿日元才能入住的超高端的机构，也有每月只需十几万日币的普通机构。
但大概率是观察每位入住的老人的表情，如果是轻松的、愉悦的、安详的，并且老人积极参与院内的各种事物、生活得如同主人般的机构，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
想起来前一阵去的一家人养老院，当我们一行参观完之后回到会议室准备与院长等进行交流的时候，一位老人为我们端来了茶水和她自己做的甜点，对我们的来访表示欢迎，院长笑着对她说谢谢。
后来我们得知这是她自发的行为， 不禁十分感动和感叹，这位老人俨然就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名成员，她觉得招待来到这个家的客人是理所当然的。
笔者相信，此刻在这位老人身上，活得对他人有用已经不是一句单纯的口号，是发自内心本能的喜悦。
一家“好”的机构，应该是能够实现以下的【老年福祉三原则】的，即保持自我决定权，持续原有生活模式，发挥残存的身体机能。这家机构是好还是不好，答案就全在此了。
王青
早年留学日本，毕业于大阪市立大学经济系。曾就职于大阪市政府属下的养老产业综合展示厅「ATC Ageless Center」（ATC忘年中心）。
2006年创立中日长者事业咨询事务所（Japan-China Welfare Planning），为中日两国的政府部门、国企、民企、专业养老展会等提供课题调研、咨询、人员培训、双方的考察策划・运营、合作对接等服务。
作为让日本读者了解中国养老的平台，在日本养老专业媒体【高龄者住宅新闻】、【银发新报】等拥有专栏，同时还是日本著名经济媒体Diamond Online的特邀撰稿人，【阿沐养老】专栏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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