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死后，我收到他送的《黑神话：悟空》

世上为什么没有“死者苏生”呢？

一天深夜，网友@TB_MasTiff 喝醉了在贴吧分享：「好兄弟死后，我收到了他送的《黑神话：悟空》」。

图片发生在5月，《黑神话》价格公布之前

事情起源于一个寻常的故事（以下叙述采用第一视角）：

好兄弟“程相”是个命苦的人。生在豫东小县城，是放在“孙吧”或“地狱笑话吧”能当段子讲的程度。初中时他妈妈抛弃了家庭，他跟父亲和姐姐生活，我与他相识在同一个班里，至今算有17年交情。

很早的时候，兄弟身体就不好，不得不每天吃药，因此导致异常肥胖，300斤，他家也穷，没什么自信，导致他性格内向，非常自卑。基本没跟女生搭过话。初中班里的同学大多也不待见他，但我和他有共同的爱好。我们都喜欢游戏王。

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上学时我俩是前后桌，有时玩嗨了就钻桌子底下打牌，被老师发现了一起罚站。是难得的美好时光。

后来，我们又发现彼此都爱街机。他喜欢《三国战纪》07加强版，就是诸葛亮放大招放飞盘拉人参那个。他有独特的卡BUG技巧，一个币可以玩一天，也不知道咋发现的。

少年时的内心总是躁动的。上学时大家都喜欢传言谁和谁是“一对”，兄弟他最难忘的，是某次在菜市街争吵我“是不是喜欢胡晨雨”，他喊“给你做老婆要不要。”悲催的胡晨雨就在我俩身后不远，旁边还站着她爸妈。

其实兄弟才喜欢胡晨雨。因为她聪明，9岁就上了5年级。又可爱，成绩又很好。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兄弟也考上了大学，材料化学专业，河南二本，很不容易了。也毕业了，但不好找工作，想考研。这时他离谱的父亲开始作妖。

兄弟一生都毁于父亲。从小他成长在父母的打骂声中。第一次想离家出走时，他姐姐8岁，他4、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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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父亲是承包小工程干活的，理论上作为最早一批干这个的，好好干怎么也发财了。但实际没有。父亲又好装，“仗义疏财”，别人借钱主动替人担保，结果每到过年就一大群要债的上门，站在楼下骂，非常难听，街坊邻居都见惯不怪了。他家在附近都很出名。

兄弟考研试了2次。第一次，他爹自作主张把户口迁了，害他错过了报名那几天；第二次，妈妈乳腺癌晚期，他去照顾了几个月直至送走。两次他都失败了。

毕业后，兄弟去了南京，到写字楼里跑销售，每天爬上趴下瘦了一些，性格也阳光了点。18年他回老家县城一家化工厂工作，很努力，老板也器重他，给他升了组长，一个月工资7000多。

他自己省吃俭用每天榨菜挂面，攒的钱都给他爹回家还账，生活渐渐好起来了。但没多久他爹又给他堂哥去做担保，堂哥生意赔了，定了诈骗罪进去，欠的十几万由他爹还。

他崩溃了。

生活没啥意义，挣多少不够亲爹往外造的。他辞职回家，躺平摆烂了一年，每天就打游戏、吃外卖，偶尔DNF搬砖挣点饭钱。

22年底，他去了上海某个厂打工，上夜班，白天也不补觉，一天睡俩仨小时，醒来就是一大桶可乐。超人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这为他后来的遭遇埋下了伏笔。

兄弟说：我烂命一条，无所谓嘞。

后来，去年10月，我女儿出生了，兄弟来吃满月酒。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次请假回来，他再也回不了上海。

他病了。

起先是呕吐+疼痛，他吃了点药没太在意。后来去医院查了查，说是幽门螺旋杆菌，后来换了家医院，又说是十二指肠肿瘤。拍了CT，医生说可能是胃癌，也可能是肾癌，他太胖了，医生没法判断。

年纪轻轻，他才30岁，他有什么罪？

他家没钱做手术，我给他一笔，他姐拿了一笔，又做了水滴筹。手术那天整整做了10个小时，中间医生出来了，说切开看清楚了：是胰腺癌。你可能不了解这个，恭喜你不了解！这是“癌症中的癌症，绝症中的强者”。

其他癌可能还能撑个一两年，偏偏摊上个这玩意儿。

进手术室前兄弟跟我打趣：幸好还不是胰腺癌，不然我不治了不花那冤钱。一语成谶。

这病走前非常痛苦，活不了半年。

注：“北关”是当地市里最好的医院

手术做完，医生捧着一堆肉给我们看：这是他一块胃，这是胰脏，这是胆囊，这是十二指肠。他的肾也有问题，但手术时间已经太久了，再做下去怕撑不住。手术之前兄弟已经大半月没吃东西。起码先过几个月，身体恢复一些。

兄弟的父亲信誓旦旦表示：要好好照顾他，给他做好吃的，弥补这些年的爱。我信了他的鬼。

兄弟前几年一直给父亲钱，让他交他们俩的医保。父亲一直都说交了，住院后才知道没交。

回到家后，父亲为了“陪伴”，强行拉着他一起看电视，早上7点看到半夜3点。睡了后父亲每隔半小时还要叫他一次：你睡着了么？你不舒服么？这很迷惑。

兄弟他已经睡着了，医生也叮嘱多休息，他父亲却还坚持这样做，像故意折腾他。

冬天，父亲天天出去喝酒，冻感冒了回家对着他咳嗽，传染给了他，弄得他也咳嗽。后来去医院医生都惊了，姐姐紧急回家，看到一桌子感冒药情绪崩溃。大夫说，病人需要营养，鸽子汤什么的。他爹一直给他吃啥：清汤面条。

兄弟太心软太善良了。总觉着可以感化他爹，让他变化，做个正常人。

笔者最近在看《无耻之徒》。你可能也看过。

——对，他爹跟弗兰克如出一辙。

兄弟已经确定要死了。他爹让他去骗贷、试药，去爆最后一波金币。有人专门在医院找这种绝症病人，劝说家属拿他贷款，不管贷多少死了不用还。

他不同意。一是他有道德，二怕影响姐姐和外甥。但他爹特别激动，天天劝他，甚至说：

“那人跟我说了，贷款能贷下来200万。20万拿出给你继续治病，剩下180万到时候我拿到钱就出去了，你们姐弟俩也再不用管我，当我死外面啦！”——原话如此。

这踏马是个人能说出来的话？

最后劝了个把月还劝不动，立马翻脸了，不再照顾他。因为在他爹脑子里，这相当于马上到手的200万飞了，被他儿子弄没了。

即便如此，朋友依旧给我发新年祝福，还给压岁钱。我没收。闲暇时，我们会一起玩些游戏，刚做完手术还能玩LOL，后来病恶化了，玩《云顶之弈》，玩《双人成行》。

《双人成行》真是个好游戏，我们以前就通过一次，能找到小时候小霸王那样纯粹的快乐，那时他还没病，平时不玩单机的兄弟也会特别开心。最后科迪和小梅拥抱亲吻的时候我们还一顿调侃：兄弟通关整这出，gay里gay气的。

2月11日，他又找我来玩《双人成行》。晚上终于有时间了，闺女又哭了，服务器也烂，我得去照顾孩子。只玩了20分钟。

我可能过几年回想起来这事也得抽自己一巴掌。因为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他《双人成行》。

宽是二人另一位好朋友

2月21日，他说了这段话，他爹告诉了他胰腺癌的实情。因为这他姐又跟他爹吵了一架。

兄弟说，想等我们另一个好朋友回来，最后再聚一下。这是仅剩的最后一个动力。

感觉什么话都挺苍白无力的。你劝他别放弃吧，胰腺癌的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还真不如早点解脱，但是又不能这样跟他说。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安慰。

他最喜欢桂花了，说让我去种一棵桂花树，就当是他，这种树不会生虫，也不用打理，心情不好时到树下朝他倾诉倾诉。

医院管理不严，打完针后我带他偷偷溜出去网吧，我们想《双人成行》。天刚下了大雪，地上滑，他想吃凉皮，大冬天没卖的，我们好不容易找了家外卖，坐在网吧里，他眼睛都放光了，手微微颤抖，半天解开袋子，吃的很慢，可能是想细细品味。

最后连汤都喝完了，问他如何，他长舒一口气，想这口想太久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吃凉皮。”

网吧没有《双人成行》，我们边LOL边等下载，最后俩小时还没下完。兄弟明显额头冒汗，精神也变差，我说别玩了我送你回去，他说好。我猜他为了和我多玩一会，已经硬撑了一段时间了。

走之前一个月左右，我跟他另一个共同好朋友带他找了个游戏厅重温了一下，他说他很开心。

他走了。

300斤的壮汉，最后只剩170斤，胰腺癌这病可真踏马畜生啊，最后什么都吃不下去，真皮包骨头。

去年10月刚住院的他。

今年5月临走前一周的他。

兄弟从没过过生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生在哪一天。他爸他妈他姐和户口本上写的生日，四个不同的日期。

他说好像他注定不该来到这世上。生前不止一次他对我说，想选个节日自己走，清明就挺好。他说他生日没人记得，忌日大概也是。他没几个朋友，普普通通一事无成，没什么值得人记住的点，没人会记得他走的日子。凑个节日的话。日后清明大家烧纸可能顺带能想起他一下，也麻烦我们几个朋友花费精力去记下这个日子。

你看，这就是我的兄弟，一辈子都替人着想。太卑微了。

你放心吧。虽然不知道你生日，但永远会有人记得你走的日子，5月11号。

为了能让他安心治疗，有些盼头。他问我喜欢什么，我随口说了句：我喜欢《黑神话：悟空》。你知道吗，他8月20号发售。你可要撑到那一天，亲自送我一份。

他其实几乎不玩单机。对此一窍不通，但他答应了。

6月11号，《黑神话》才公布定价。他只知道不便宜，但不知道多少钱。

后来预售开启了，我舍友忽然告诉我，千万不要买《黑神话》，发售了他会送我一份。我很奇怪，无缘无故你送我游戏做什么。最后逼问之下他才告诉我。

程相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拜托我舍友：

他真的不懂《黑神话》。但他爱我。

“谁能救救我。兄弟走了两个多月，我走不出来，我想睡个好觉。”

“昨天中午没睡午觉，昨晚太困了拿着手机睡着了，又梦到他了，情景是初二刚认识那会跟宽（另一位好朋友），我们三个去体育场打篮球，他运球我防他，因为块头大一屁股把我撅倒坐地上了，挺疼的，直接给我整出阴影了，还一脸痛苦面具说以后再也不要防他了，大家都被逗笑了，真开心啊。”

“兄弟，我想收回那句话，能不能让我再防你一次。”

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死者苏生”这张牌呢？

一个月前。兄弟已经走了很久，网友已经快走出来了，他姐姐在楼梯间发现了本日记，写在最后一次《双人成行》之后，还没彻底恶化之前，希望网友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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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穿甲弓为什么叫“最后的轻语”呢？

祝愿在看这个故事的你。

早睡早起。保重身体。无病无灾。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