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育:考上法大是基于重大误解

学术   2024-10-16 17:33   北京  

来源 | 中政法律评论社



“世界上名字最好听的大学”

先从上大学开始吧。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选择这所大学?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选择这所大学?我想,对很多同学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偶然。我的偶然性也许比你们大一些。现在高考区分度已经很清楚了,资讯的获取也容易得多,所以,上大学之前,我想同学们都已经做足功课,基于重大误解来法大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我是基于重大误解来的。

不知道你们现在怎么样,我那时候高考,考完之后估分。给你发一份标准答案,估算自己的考分。然后根据估分成绩,参考以前的分数线填志愿。所以,填志愿其实是一场赌博,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分,也不知道今年分数线怎么样,经常会出现偏差。比如过份低估自己,于是填报一所跟估分差不多但远低于自己实际分数的学校。记得我那一级还是下一级,福建省状元被录取到法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估分有误。

我还好,估分成绩和实际成绩只差六分,算是估得很准的。但那一年高考很难,分数普遍都低。更麻烦的是,估分的时候根本不了解这些情况。我的估分是历次考试中最低的,比平时低几十分的那种,所以比较受打击。

填志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对法律特别感兴趣,最向往的是中国政法大学。不是因为了解法律和法大,恰恰是因为不了解。

拿到各大学的宣传材料,一眼看中法大,觉得“中国政法大学”简直是世界上名字最好听的大学,比什么北大清华好听得不知到哪里去了,而且宣传材料上写着法大地处“北京市昌平卫星城”——“卫星城”,这个地方得有多高端哪?

一开始没敢报法大。对自己的分数实在没有信心,觉得很可能就上江西大学法律系了,又有点不甘心,硬着头皮在第一志愿填了华东政法学院。

我就读的瑞金一中每年都会派人去招生现场。那一年是校长亲自去。校长姓黄,我的代数老师,对我特别好。她带了三份空白志愿书去,其中一份是给我备用的。她不相信我的成绩会那么差,预备着成绩出来后第一时间帮我改志愿。

果然,我的分数比北大录取线高36分。赣州地区十八县市,我第3名。这个成绩打破了瑞金一中的排名纪录。不过我没有出很多风头,因为有更厉害的破纪录者,那年赣州地区的文理状元都在瑞金一中。这两位状元直到现在都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校长带的三份空白志愿书正是给我们仨的。三份用上两份,我和文科状元改了志愿,理科状元填的原本就是自己心仪的学校和专业,坚持不改。

北大清华当然最顶尖。北大文理皆招,清华只招理科生。所以对我们文科生来说,清华想都不用想。北大就成为首选。可当年少年心性,比较逆反。大家都说北大是最好的,我心里想,北大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非要上北大?就把北大填在参考志愿里。当时觉得很痛快,但实际上毫无意义。

那时候根本不会想到,少年逆反的意气用事会决定自己的一生轨迹。

我几乎没有犹豫,把第一志愿华东政法学院改成心目中的“圣校”中国政法大学。报什么专业呢?备选的有法律系、经济法系和国际经济法系。也是一眼看中了经济法系——又懂经济又懂法,那该是多么了不起。

这样,我就来了法大经济法系。

如果不是我的校长,我这辈子可能不会和法大有什么交集,也可能不会走教书写字这条路。直到今天,我还对我的校长满怀感激。

说我的分数比北大录取线高36分,听起来好像有点了不起。其实那时候其他学校跟北大的差距没拉得现在这么开,虽然北大是顶尖大学,但其他学校也能录取不少高分考生。

就说咱们法大,我同宿舍一位,吉林省排名十几名。我的分数在班上,大概也就四、五名的程度,全年级就排得更靠后了。这也可见当时法大录取分其实是很高的,印象中,录取线在全国高校能排到前十位,很多人的分数上北大都没问题。

“原来你们学校是工地啊!”

来法大没几天就后悔了。

我1990年入学。那时候的法大什么条件呢?简单说,一片工地。

礼堂还在建。教学楼建好四栋,也没个像样的名字,就简单粗暴叫A段B段C段D段,A段是现在的端升楼。A段和D段各有两个阶梯教室。阶五到阶八的那栋阶教,连影儿都还没有。

一食堂和二食堂建好了,图书馆还在建。怎么上自习呢?除了教室,就是食堂二楼。食堂二楼被辟为临时图书馆。

当时来说,食堂二楼图书馆条件还不错,每个座位都有盏小日光灯,相当于台灯。后来真正的图书馆投入使用,条件反而没这么好。条件好是好,只是每到快开饭的时候,楼下饭菜香味四溢,让人浮想联翩。

那时候,法大还有一个特色:周末只开两餐,上午十点一餐、下午四点一餐。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学生少。我这届全校招600人,89级招350人,88级不太清楚,但不会超过600人,87级回城里学院路校区了,所以全校学生也就一千多。周末很多人进城,人就更少了,学校本来就穷,可能觉得开一次伙不划算。

有一次,我的高中同学——就是那位理科状元——从人民大学过来看我。咣当咣当,345坐了19站。那时候也没有高速公路,现在的高速辅路差不多就是当年的主路,路面还没这么好。19站,平均每站两公里。他咣当得头晕脑胀,一进校门吃了一惊:“原来你们学校是工地啊!”

因为太远,交通太不方便,他当天回不去,得住我这儿。宿舍一般都会有空床,因为总有人进城回不来。第二天早上,他习惯性早起,我说你先别起来,没饭吃。他又是一惊:“怎么会没饭吃?”

他那次来,真是体验生活来了。

这些事现在说起来听着好玩儿,但当时感觉很苦,置身于沙漠的感觉。来了以后才知道,所谓“卫星城”,就是离城区很远的意思。说是在北京,其实离河北更近。到市区我们都说“进城”,完全乡下人的口气。

沙漠,不仅是地理意义的,也是文化意义的。

也是因为离城区太远,交通太不方便,学术及其他类型的讲座,乃至于各种文化娱乐活动都非常少。学生自发组织了一些诗社之类的社团,聊以自遣。有个很著名的“345诗社”,听名字就有点悲凉,是以通往城里唯一一路公共汽车命名。

不过这些对我困扰倒没那么大。我一直都是很闷很无趣的人,各种群体活动完全没有兴趣,只愿意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所以,有没有学术文娱活动,对我来说差别不大。学生社团也一个没参加。

总而言之,来法大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

那时候当然不会想到,我不仅要在“这个鬼地方”度过四年,随后还会度过六年,再随后还有十二年。

学术青年的民国风

大学的专业学习刚开始不太愉快。

一年级的课无一例外都特别无聊。开了点法学课,味同嚼蜡;也开了点经济学的课,不知所云。至于其他课程,那就更不用说了。填志愿时“又是经济又是法”的憧憬遭到重创。特别不理解的是,明明不能自圆其说甚至相互矛盾,为什么还说得那么振振有词?

转折点出现在二年级上学期。

大二上学期开民法课,正赶上张俊浩老师——就是香香老师的博士生导师——主编的《民法学原理》出版。有些同学可能知道这本书,最后一次修订出版是在2000年,现在早已脱销。我们是第一届使用这本教科书的,很幸运。

读这本教科书才知道,原来法学教科书可以写得如此文采斐然,原来民法是如此逻辑如此思辨。

从此,我喜欢上了民法。

后来我了解到,当初编写教科书时,主编张俊浩老师,副主编姚新华老师、刘心稳老师和其他作者,集体住到昌平校区招待所,夙夜不懈,立志写出十年内不会被超越的教科书。

据我判断,这部教科书在出版后的二十年里,一直代表着大陆民法教科书的最高水准。

《民法学原理》受民国影响比较大。我按图索骥,四处踅摸民国的台湾的书。图书馆有少量民国台湾的官方盗印书出借,写着“内部交流”“供批判使用”字样。图书馆书店也偶尔会卖民国台湾盗印书,比一般的书贵得多。只要见到,哪怕借钱,我都要想办法买下来,以便“批判使用”。

通过各种“批判使用”,我结识了民法学家史尚宽、王泽鉴,结识了刑法学家陈朴生、蔡墩铭。

影印书都是繁体竖排,刚开始读起来很费劲,慢慢也就习惯了。我现在读繁体读竖排没什么问题,就是那时候读民国文学作品和法学著作打下的基础。

专业阅读对颓废病有神奇疗效。从此,我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光顾着后悔。以后的这几年,也基本就在读书中度过。

我的读书习惯比较独特。如果读教科书,喜欢以一本书为主,同时挑选有代表性的另外几本,摆在一起同步看。读到任何一部分,都对照其他几本。比如关于法人,读完为主那本的法人部分后,再看另外几本的相应部分。这样,读完一本书,也就同时读完几本书。

好处之一是,不用老师告诉我,说一个问题可能有多种不同的看法,因为我看书很容易发现这一点。这样,自然而然也就不会觉得法律问题只有一个标准答案。这点体会,可能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我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寻求唯一标准答案的困扰。

所阅读的书,作者对我来说当然都是高不可攀的大家,所以不会轻易认定,说这本书跟那本书不一样,那肯定是这本书的作者不行。

作为一名还吭哧吭哧处于初学阶段的本科生,既没有动因也没有能力去怀疑任何一位心目中的学术大家,这反倒让我意识到,存在不同的提问方式,不同的提问方式指示不同的回答路径,即使提问方式相同,回答方式也未必一致。进而,促使自己去思考评判,哪种提问方式更切中要害,哪种回答方式更直击关键。

当时没有意识到,独立思考能力以及提出独立见解的能力,其实就在这时候开始生根发芽。

这样的读书经历也让我在以后的教学中一直强调,最好对照着读若干相同主题的书,即使不能做到,至少体系化看完某一套或者某一本书。法学知识体系环环相扣,如果不把某个知识点放在体系中,很难谈得上真正的理解。我对自己的学术观点一般都没什么自信,但是对这个读书体会,非常自信。

一定要多接触各家学说,一定要体系化读书,这两点我深信不疑。

我大学读书时间好像比较多,除了基本不参与文娱活动社团活动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经常逃课。这也是为什么我对逃课非常宽容,从不点名。

不过,单纯的放任也有问题。有些同学可能会把可以逃课理解为可以不学习,甚至有同学理解为,允许逃课即意味着许诺考试通过。所以近年来,我逐渐会强调:逃课的条件是,同样的时间里,自学效率比课堂效率高。

条件提得有点奇怪,因为这显然是不可验证的,只能逃课者自己把握。而且我相信,即使反复强调,绝大多数逃课,仍不是基于更高效学习的考虑,因为目前为止的经验告诉我,不及格的学生,考卷上通常既看不到上课的印记,更看不到其他渠道学习的痕迹。

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可操作性的条件,其实是我自己的逃课经验。

早期逃课,我的基本原则是:逃课时间必须用来学习,并且保证自学所得高于课堂。后期原则有所调整,变成:一旦判断课堂所得低于自学,就选择逃课。调整后,我逃课量大增,同时释放出大量时间用来读书。

读书稍微多一点,开始会有写作的欲望,也就会动手写点东西。

大四那年,我在《江西法学》发表了一篇所谓的学术论文。本科生,没有任何人指导,没有任何人推荐,写完直接投过去,居然就发表了,所以当时还是有点小得意的,觉得对学术还算有感觉。

当然,这种学习方法也不是没有代价。最直接的代价是,考试成绩一直不太好,因为考题基本都从课上或者指定教材中来,而且设定唯一标准答案。

本来也有补救办法,考前狂背重点一般比较有效,但这种事情好像跟我的身份不太符——虽然我也没什么身份。不仅如此,少年心性的毛病还老犯。看到大家都在废寝忘食背重点,我偏偏要去录像厅看录像,每考一门去看一场。

不过,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也不至于特别差,至少没补考过,还莫名其妙得过一次三等奖学金。

法大硕博

考研唯一认准的就是法大,其他学校想都没想过。

经过四年,法大的感情已经融入血液。毕业离校,我对着校门发誓:两年之内一定要回来。

其实不是单纯的感情,还在于我坚信,法大拥有全国最好的法科。这个信念一直维持到我留校当老师。

刚毕业那会儿,我当过一届班主任,不太称职,总共开过一次班会,跟他们的见面也就那一次。

班会上,我意识到,原来法大的学生并不是那么自信。有学生问我:法学最强的是哪个学校?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法大。”从学生的表情来看,他们好像不太相信。但我这么说,是发自内心,并不是为了安慰他们。

尤其是民商法,老一辈,拥有江平、杨振山、巫昌桢和张俊浩这些大家耆宿,中青年,有方流芳、王卫国、姚新华、米健、赵旭东、夏吟兰、刘心稳、费安玲和鄢一美这样的中流砥柱,青年教师中,李永军、龙卫球、王涌、刘智慧、刘家安及田士永等等也都是一时之选,真可称得上是群星璀璨高手如云。

我坚定地相信,没有任何一所学校的民法实力可以比肩法大。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信念,法大任教时,学生报考其他学校研究生找我写推荐信,我都会有点难过。这个心理有点像一个取笑法国人的段子。说有个人在欧洲自驾游,从法国出境时迷路了,问一个当地人怎么离开法国,当地人大怒,质问游客:“法国有什么不好你要离开?”我就是这种心理:法大有什么不好你要去别的学校?当然,难过归难过,该签字还签字。

后来想开了。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有人喜欢一直待在熟悉的环境里,也有人愿意尝试不同的氛围,这些都无可厚非。

还算幸运,我第二次考研如愿以偿。复试的时候,我走在比昌平还狭小破旧的学院路老校园里,感觉特别亲切,想着再过几个月我就会成为这里的主人,心里别提有多美。

硕士期间,对学术研究开始有一些感觉,也开始对自己有一点期许。最有激励意义的一件事,是1999年我在《读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小文章。

《读书》杂志于我有特别的意义,是我年轻时候非法学书籍的读书指引。这是一份综合性的读书刊物,主要评介各学科经典文献和经典作者。研究生期间,我不仅每期必买必读,还四处搜罗《读书》旧刊。这些旧刊至今还摆放在我的书柜里。

看得多了,心里就会想,要是能在这份刊物上发表文章,那该是多么愉快的事情。1998年,我写了一篇两千来字的小文章,冒冒失失往《读书》投,结果还真登在了1999年第2期。

其他没有太多可说的。整个硕士三年,波澜不惊,基本就在读书中度过。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对学术的兴趣越来越浓,越来越想当老师。这样,考博也就理所当然。

我上大学之前特别擅长考试,上大学之后,突然变得特别不会考试,每次考试都磕磕绊绊。考博也是如此。

当时我高中文科状元同学从厦门大学过来,由会计专业改考北大经济法博士。为了不受打扰,虽然很穷,我俩还是咬咬牙在外面租房备考。结果,他转专业跨学校考了第一名,我考本校本专业差点又没考上。

考博比较失败,倒是硕士论文答辩还可以。答辩结束后,好几位老师称赞说达到博士论文水平。这当然是过誉,不能当真,不过当时听着也挺高兴,算是在考博失败的低落中找回一点心理安慰。

读博期间继续风平浪静。除了读书写字,依然基本没什么其他活动。

跟硕士阶段不同的是,博士阶段大大小小发了将近10篇文章,包括在《读书》上又发了一篇小文章。其中,发在《比较法研究》2000年第2期上的文章,大概可以算作我学术研究的正式起点。

《比较法研究》是我当时特别喜欢的法学期刊,喜欢到不想错过任何一期,于是跑到编辑部,从创刊号开始一期不落全部买下。

姚新华老师时任《比较法研究》编辑。承蒙姚老师抬爱,他让我硕士论文修改后投过去,并且坚持把我的文章放在当期第一篇,做重点文章推荐。

教书

2014年离开法大前的最后一堂课上,我说,学生时代的最高理想,就是能站在政法大学的讲台上。确实如此。能留校,真是无比兴奋,觉得人生理想也就这样了。

教书必须要对得起学生。当年我曾经也坐在下面,学生为什么会逃课,我非常清楚。

我希望我的学生不会逃课,同时希望,不逃课不是因为点名或者其他强制手段,而是因为不愿意逃课。要做到这一点,对我来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自己的学术研究、授课内容、课堂表达以及授课技巧各方面都有足够的说服力和吸引力。

我有社交恐惧症,对文字的兴趣远高于对人的兴趣,跟文字打交道比跟人打交道自在得多。这也是选择当老师的原因之一。想象中,大学老师应该不必怎么跟人交往,基本工作就是读书写字,上好自己的课,做好自己的研究,然后万事大吉。

可是,老师必须在讲台上面对众多学生。社交恐惧症的一个表现,是容易紧张,在众人面前尤其如此。我每次上课前都紧张得不行,特别害怕在课堂上出丑。

为了克服恐惧,我备课时间一般来说会在别人两倍以上。

首先,寒暑假期间,我要把下学期的课全部备好。无论新课旧课,都得通盘过一遍,并形诸文字。所以,好多年我根本没有寒暑假。

不仅如此,其他假期也都用在备课上了。有一次上课,好像是五一假期过后,我在课堂上随口说了句:假期结束,终于可以稍微轻松一下。没想到同学们轰的一声笑了,大概以为我在讲笑话,但其实不是,我说的是真的。假期天天都在备课,上课反而感觉是一种放松。

然后,每次上课前一两天,我还要花比课堂时间多不止一倍的时间,把将要讲授的内容再捋一遍。

我担心在讲台上突然卡壳或者出错而不自知,所以,授课内容事先要反复看反复推敲。为了增加安全感,我还要把备课讲义全部打印出来,带到课堂上。现在我家里还保留着每学期上课打印出来的那些讲稿。

所幸,回报也相当丰厚。

最大的回报是,学生喜欢我的课堂。

有一次,晚上上课,突然停电。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我就说:要不咱们下课吧。同学们不答应,要求接着讲。我说:咱们彼此都看不见,怎么讲呢?同学们就拿出手机照亮。在一百多人的教室里,我就着手机亮光坚持讲完。讲完后,我的嗓子干得要冒烟,但特别感动,也特别有成就感。

当然还是会有人逃课,但没有人可以让所有人满意,再者,如果一个人不想学习,别人是无能为力的。

法大任教期间,最让我欣慰的,是获得两届“最受本科生欢迎的十位老师”奖。这种由学生自发评出的奖项,比任何官方奖项都值得自豪——当然,我也没得过什么官方奖项。

我大概算得上是法大最著名的杀手,同时也是最受本科生欢迎的老师之一,这尤其让我感到骄傲。在其中一届的领奖致辞中,我说:“能够得到受害者肯定,毫无疑问是一名杀手的莫大荣耀。”这当然是调侃。我真正想表达的是,同学们如此厚爱,万不可辜负。

另外一个回报,是我的《民法总论》。这本书以法大十年讲义为基础,2013年出版后,得到的溢美之词远远超乎预期。应该感谢法大同学们的好学,促使我须臾不敢停止思考。

它的特别意义还在于,在法大任教的尾声出版这本书,正可当做我12年任教和10年求学的小小总结。

我还有个特点,长有一点点“反骨”。一般来说,做学生的,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自己老师的影响。高校普遍担心的近亲繁殖,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我无论多佩服哪个老师,都不会想和他一样,总想要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我授课从来不使用别人的教科书,任何一门课程,都要自己写讲义。

齐白石说:“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我深以为然,也用这句话告诫过学生。

如果跟着老师亦步亦趋,老师达到的高度会成为学生的天花板,老师的问学路径会让学生墨守成规失去创造力。

经常会看到一个现象,老师是大家,培养出很多杰出的学生,但是没有一个学生的成就比得上老师。这一方面可能说明,老师的个人成就确实非常了不起,另一方面也许说明,老师在教育上不是特别成功。

我有时候会在课堂上讲一个故事。希腊化时期,斯多噶学派和伊壁鸠鲁学派的主张比较接近,但命运相差万里。斯多噶学派的辉煌延续至罗马时代,对罗马哲学构成重大影响,而伊壁鸠鲁学派则迅速衰落。其中一个原因是,伊壁鸠鲁把自己的言论制成语录,要求弟子背诵并且完全遵从。

怀疑是问学之本。罗素说:学生不信,教育就成功了。此不信是理性不信,要做到这一点,怀疑精神、怀疑能力以及独立思考能力,三者缺一不可。

*本文是朱庆育老师发言实录,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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