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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
日常的启示:在巴黎知吃思
7
十一月
星期四
我喜欢下雪,
下雪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
白雪覆盖一切,
白雪给树枝勾出轮廓,
像是童话里的世界。
——栾颖新
这几年越来越感觉到冬天很难熬,日照不足,昼短夜长,好像吸收不到足够的维生素D。虽然也从医生那儿拿到了处方,每两个月喝下一支细细的玻璃瓶装的柑橘味维生素D补充剂,还是觉得不那么快乐。几年前曾经在情绪低落的阴雨天冲去药店,柜台里的药剂师给我拿了一瓶佛手柑精油,她说:“你可以把这个滴在手帕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出来闻一闻。这是装在瓶子里的阳光。”du soleil dans la bouteille,瓶子里的阳光,莫名地押韵了,我买下了这瓶精油。闻起来确实觉得心情愉悦一些,所有柑橘类的味道是否都有这样的功效呢?每次切开橙子和葡萄柚都觉得愉快,泡澡时也会滴甜橙精油,可是这种嗅觉带来的愉快是短暂的,一旦日落,又会低落起来。于是也开始点蜡烛,看着摇摆的烛火,心情好像也沉稳下来。
在来巴黎之前,我曾在北纬45度的哈尔滨和北纬40度的北京生活,但那时似乎没有觉得冬天很难熬。我也思考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北京的城市照明很强吗?是因为在北京有吃夜宵的活动?想不明白。巴黎冬天日照最短时,不到下午五点天就黑了,又经常阴天、下雨。来巴黎之前,在文学作品里读到“铅灰色的天空”,还觉得巴黎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又浪漫又美好,可实际经历过巴黎的冬天以后,“铅灰色的天空”只让我感觉难受。高中地理课本里形容地中海气候用的词是“夏天炎热干燥,冬天温和多雨”,“温和”或许说的是气温吧。巴黎的冬天从气温上看似乎不那么冷,气温也很稳定,很少到零下,可是常常下雨,很潮湿,体感还是冷的。
路上却常有穿着薄薄丝袜的女士平静地走着,就像曾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样。日本的女中学生常常在冬天光腿穿校服裙子,而在巴黎喜欢在冬天光腿或穿丝袜配裙子的却是奶奶辈的女性。此外还有修女。她们真的不冷吗?我刚到巴黎的第一年也曾尝试做相同的打扮,既然已经来了时尚之都,总不能不接受一点教化吧。可是真的很冷。作为哈尔滨人,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冷,因为对方往往很震惊地说:“巴黎再冷能有哈尔滨冷吗?”看温度确实没有,可是哈尔滨冬天很干燥,室内暖气很足,实际上干冷并没有湿冷这么难受。
有一次在超市,我乘坐上行扶梯,前方站着一位修女,不小心看到她的裙底,原来她在膝盖以上穿了厚厚的保暖护袜,哦,原来只是露出的膝盖和小腿是光腿啊。可这到底有什么用呢?那之后我便放弃了在冬天穿丝袜这件事,乖乖地穿裤子,而且在裤子里面还要套一条连裤袜。
巴黎人爱美,冬天也追求有型,大部分人穿着羊毛大衣。最近几年人们对羽绒服的抗拒似乎稍有松动之势,经常看到有人在大衣里面穿着优衣库的轻羽绒背心。而疫情以来,我惊奇地发现路上穿着正经的、厚的、会鼓起来的羽绒服的人变多了。2020年的冬天并没有比以往更冷,我想似乎是疫情以来人们终于意识到还是切实的舒适来得重要吧。我也因此堂而皇之地穿起了白色的、蓬松的羽绒服,走在路上觉得自己是一朵蓬松而温暖的云。
法国历史学家阿兰·科尔班(Alain Corbin)曾写过一本名叫《天空与大海》(Le ciel et la mer)的书,他在书中讨论了人类对天气的感受是如何变化的。他认为寒冷或者说冬天是一个战胜自我的机会,因为在西方文化中冬天是一项挑战,冬天能看出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冬天能区分出强者和弱者。
我曾经以为自己是喜欢冬天的,因为我喜欢下雪,下雪就可以打雪仗、堆雪人。白雪覆盖一切,白雪给树枝勾出轮廓,像是童话里的世界。可到巴黎以后却渐渐开始害怕冬天了,从秋天要结束的时候就开始难过。每一年的冬天都感觉很难熬,可是又不记得上一个冬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阿兰·科尔班还说:人一旦相信四季里有一个季节是最好的,那么就很难活在当下、享受当下。我觉得确实是这样。在法国,最好的季节是夏天,这似乎是一种共识。夏天意味着阳光、海边、丰富的蔬菜水果,还有漫长的假期。
生活在巴黎、用法语写作的日本作家关口凉子(Ryoko Sekiguchi)在《名残》(Nagori)一书中写道:人们在冬天就已经开始期待春天,在欧洲对春天的期待转化成了庆祝冬至、圣诞节等节日。疫情以来,在家的时间变多,独处的时间变多,社会关系几乎不存在,我有大量的时间与自己相处,感官也因此敏感起来。此前,我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季节的变化,如此紧密地与大自然的节律联系在一起,因为冬天日照时间短而情绪低落,又无比地期待春天快快到来。我前所未有地期待过圣诞节。
我的一个法语老师曾说:北半球的节日很多都在冬天,一定是因为冬天太难熬了。是的,所以有了各种让人充满盼头的东西,比如进入12月开始的圣诞倒数日历产品。1日到24日,每天做一点什么,比如开一个圣诞日历里的抽屉或小盒子,很多化妆品品牌都推出了圣诞日历,还有巧克力圣诞日历、茶叶圣诞日历……一切能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的产品似乎都加入了圣诞倒数日历。我买了一支蜡烛,上面标着数字,1到24,每天点燃一段,烧掉相应的数字,似乎也是一种期待。还有很多12月才有的点心,它们是否也具备同样的功能呢?甜食的抚慰让人安稳地度过年底这段时间,德国的史多伦圣诞面包(stollen)和意大利的潘娜朵妮面包(panettone)之类的。
刚到巴黎的第一年,我住在修道院旁边的女生宿舍里,宿舍里的一个意大利姑娘听说我没有吃过潘娜朵妮面包,说圣诞节回意大利,之后给我带一个回来。可是完全没有想到她带给我的是一个正经的、传统的,也就是尺寸惊人的潘娜朵妮面包,直径大概有25厘米,大概有30厘米高。蓬松的黄油面包,里面还有葡萄干,热量惊人,味道也相应地很不错,放了很多黄油的东西哪有不好吃的道理。想想她拿着这样一个巨大的面包坐火车的场景,带这么大的行李一定很不容易,好感动。可是这种传统风格的点心似乎不是为独居人士设计的,最初应该是一大家子人团聚的时候吃的吧?那个巨大的潘娜朵妮面包我吃了一星期也没有吃完。
去年冬天,我在超市里看到了一人份的潘娜朵妮面包,虽然尺寸很小,但包装毫不认输,是传统的大型潘娜朵妮面包包装的缩小版。我买了一个,独自吃完。
在冬天会想起发生在冬天的故事,我明白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为什么是一个发生在圣诞夜的故事。进入12月,只要出门就能感觉到强烈的节日气氛,人们买礼物、买圣诞树、给孩子买玩具……人们都看起来很快乐,充满期待,准备年底的家族团聚。而我仿佛行走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一连排落地窗的奥斯曼式公寓里的橙色灯光,看到那些一家人其乐融融地采购的场景,看到肉店门口的烤炉里不停息地转着的烤鸡……
也明白了为什么北欧有很多人搞创作,据说冰岛有很多作家,据说芬兰按人口比例算有非常多的摇滚歌手……冬天的黑夜确实适合思考和创作。我也好像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今年冬天开始有强烈的想写东⻄的冲动,似乎不单单是宅家的后遗症,冬天确实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吧。曾经的语文老师说他觉得我不适合写小说,但是应该能写很好的散文。我自己也是知道的,我只有观察的能力,却没有在心里想象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的能力,如果要写东⻄,绝对指望不上那微薄的想象力,所以要想写东⻄,必须要有一种生活,要去经历、去看、去思考事情。不断地提醒自己:不是因为看过了优秀的作品就可以觉得自己是优秀的,不能因为翻译过优秀的作品就觉得那份优秀自己也有份,那些光芒是在创作出优秀的作品的人的身上的,即使靠得再近,也蹭不到的。所以还是要自己去创造。
栾颖新
2020年12月
用芦笋庆祝春天、
吃草莓挽留夏天、
秋天去森林捡栗子、
冬天用西兰花搭圣诞树……
拥抱每个季节带给我们的好滋味。
因为人生已经开始了!
栾颖新《日常的启示:在巴黎知吃思》
《日常的启示:在巴黎知吃思》
栾颖新 著
定价:63.80元
书号:ISBN 978-7-5726-2018-8
出版日期:2024年9月
湖南文艺出版社
本书是青年作家、法语译者栾颖新的2024全新巴黎生活散文集,也是栾颖新作为文学作者的第二部散文作品。历史系博士生栾颖新在巴黎生活7年,对“日常”有她独到的见解,这本轻盈可爱的生活之书,记录了她在巴黎的缤纷四季。本书含三个部分,“知”“吃”“思”,是紧密相连的。“知”“吃”“思”,是作者与巴黎这座城市相处的方式。“知”“吃”、思”,是作者作为一个女性走向觉醒和自由的不同路径。
一审|吴妤珑
二审|冯博
三审|谭菁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