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灿烂时别离》舞研评丨戏剧台词·叙事结构·视听感受

文摘   2024-06-23 17:08   北京  

2024年6月19日,北京舞蹈学院第十二届“舞研堂”推出舞蹈专业硕士毕业作品——《在阳光灿烂时别离》在北京舞蹈学院沙龙舞台上演。该剧是由2021级创意学院舞蹈编创方向研究生袁铎担任导演与编剧,由吴英瑞、岳芸、丁宇辰、王俪桥、袁铎担任演员,方凌担任戏剧指导、吴浩晨担任灯光设计、郑智仁、于佳悦、朱鑫睿担任舞台监督共同合力创造而成的综合性舞蹈剧场作品。作品融合了舞蹈、肢体行为以及戏剧台词,大胆创新,以爱情与婚姻为主题,力求真诚地向观众传递出爱情中关于分离的意义,以纯粹的身体和真诚的台词演绎出关于老一辈的爱情故事,完成一场能够既能带给观众欢笑又能动情落泪的艺术作品。


以“爱”为名,浪漫过去,许诺未来



乔玉新 2022级人文学院研究生


在由袁铎编导的综合性舞台作品《在阳光灿烂时别离》的最后,《张三的歌》响起,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位编导,是在他研二时王玫教授的编导课上,他与同学朱鑫睿用一段男女双人舞完成了回课,两人步伐同步,视线共同看向一处,所用音乐也是《张三的歌》。这首歌的作词并非写爱情,但因语义的多义,这首歌常使听众想到爱情——歌词“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陈述句式,主谓宾结构配助动词,将来时态——允诺状态的,未完成的,未实现或将实现的爱情。


一、选材与叙事结构

《在阳光灿烂时别离》主要呈现的是爱情但并不是编导自己的爱情,作品选材于编导的家庭往事。故事从4岁的袁铎面对父母感情破裂、夫妻关系结束的现实开始,后续由三条叙事线的嵌套结构展开:第一条叙事线是过去父母的感情线,这是一个完整的且结局已知的叙事结构。第二条线是青年时期的孩子想要回到过去改变结局。第三条是孩子对“爱情是什么”的追问。这三条叙事线在舞蹈、肢体行为和台词的表现形式下互相嵌套,交叉出现。


二、台词与身体

我猜想,无论这位编导读什么专业或从事什么行业,只要他有一个出口,那么早晚他都会在一个正式的,公共的且有一定意义的场合,表达这段私人经历。“舞研堂”就是这样一个场合,它具备上述的三个条件,除此之外,“舞研堂”的观众也并非一般意义的观众,其中有许多与编导有联结的人,因此它既公共,又亲密。而这段私人经历是编导的一个创伤,对它的浪漫化处理和艺术化表达是编导的一次伤痕修补,核心目的是表达和倾诉。

这是看待作品中身体与台词的关系的前提,也是编导加入台词的原因之一——纵使是熟于动作的编导,面对私人的,复杂的关系和个人情感,在有限的创作时间里也需要求助于文字。于是在作品中,台词承担了叙事、抒情和观点输出的工作。这些文字不为“留白”。温情的动作和舞蹈则更多起到润色、缓冲的功能。表现之一是作品中台词的占比大于身体;表现之二是身体节奏往往与台词或音乐节奏统一,且整体由听觉占主导。

但其中不乏精彩的舞段:父母用台词完成吵架后,是孩子对这段感情挽留的努力,这里出现了两段双人舞,分别是孩子与母亲、父亲。这个由三个人组成的两段双人舞,将由争吵带来的不舒适空间切进一个抒情的心理空间,并且完成了对离异结果的叙事。这个舞段与前一部分的争吵紧密绑定,缺一不可。


三、时间与空间

这部作品的时间特征要大于空间特征,并且是借由文字台词而非身体完成。第一次的时间穿越是体现在台词“如果我能回到过去……”后,一段以1979年的情歌《甜蜜蜜》为背景音乐的年轻时父母的双人舞出现,他们穿着旧式的服饰围绕在一个可移动的长桌,这里的空间并不指代某个具体空间,只是提供了一个妈妈上下场的途径。此外,在空间的转换方面,语言的作用比身体显得更为突出。例如,在挽留父母失败后的自问自答,是通过语气、灯光和站位产生两个空间和自我,最终也是通过语气、灯光和站位进行了收束。


四、现实与逻辑

这是一个现实题材作品,并且有大量线性逻辑的文字和指涉这些文字或现实的舞蹈。那么就有必要来考察作品中呈现的现实和其内在的逻辑,进而有了以下值得推敲的地方。

关于第一条叙事线:作品中,父亲是个生在城市、有六个兄弟姐妹、理性且正直的人;母亲是个生在农村、独生女、感性且独立的人。父亲是一见钟情,而母亲“对他就是没有感觉”“为父母跟他结婚”。二人的婚后生活,经历了从甜蜜到冷漠再到争吵最终离婚的过程,但关于为何争吵和离婚,虽然在两人的争吵中,论及“没主见”“大男子主义”“自私幼稚”“我根本就没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并未给出清晰的原因。因为这些指责是针对婚前这个时间段和生子这个行为,而观众的疑惑在于,为什么就这样了?这段指责跳过了“甜蜜”时期,并未给出转变的契机。并且,这使得此时两人争吵所给出的信息与之前观众所理解的二人关系(尤其是婚前)相悖。


二人的互相指责与作品结尾二人的互相夸赞构成对比,这两个各自独立的段落似乎生成了两个时间段:爱时,不爱时。我的疑问是:一对恋人或夫妻,从爱到不爱的转变究竟是可明确切分的?还是难以言明的,同一时段爱与恨的交织变化?这两个段落产生了两个时段,也侧面暴露了文字本身的一个特点:线性逻辑,想要实现对一个复杂现象的解释,往往需要更多的内容和更复杂的句式。但显然作品中的这两段并未采用更详细的说明,于是“一个复杂现象”在这里变成了“两个时段”。此时,也许用身体进行表达更能囊括这种复杂。

关于第二条叙事线:

“我”是为了“改变故事结局,阻止悲剧发生”而回到父母决定结婚前,而“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告诉父亲“你不能和她在一起”,告诉母亲“哪怕你为父母跟他结婚,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因为坚持自己的内心跟他离婚。还是会让父母伤心。”所以,这个悲剧指的是二人的离婚,还是二人的结婚?另外,父母此时给的回答是:“我要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吗?我不后悔。”“把当下过好就够了。或许嫁给他就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呢。”这两个回答和作品探讨爱情是什么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五、过去与未来

如果说《我和妈妈》(宋欣欣,2016)探讨的是母子之间双向的关系,那么《在阳光灿烂时别离》则是通过探讨爱情,完成孩子对父母感情经历的单向回顾。前者是“我和妈妈”,后者是“我、爸妈”。这也使得这个作品的叙事重心和视觉中心自始至终都围绕着“我”,它的立意不在对父母爱情的新解,而是“我”对“我”的未来爱情的看法。总结为以“爱情”为名,子一代对父辈的浪漫化和对未来的新许诺。

在最后《张三的歌》音乐中,父母对望,不是互相走近,然后互相穿过,而是直接转身各自下场。这是编导最终对这段婚姻的看法。在歌词作为背景音下,“我”说:“如果要别离,我希望是在阳光灿烂时”。与歌词一样,是一个允诺的、期许的状态。“阳光灿烂”的是“我”对未来的允诺,而不是对过去的描述。也许,“我”并没有对过去和解,但“我”跳出过去走向了不同的未来。这是“我”在20年后,给自己的答案——4岁时,“我”面临第一次选择,是爸爸,还是妈妈。25岁时,“我”选择成为自己。


最后,我想以一本摄影集中的一段文字描述结尾:“1985年高考前夕,北京171中学的王琳和一位男生隔着几张课桌低头看书,他们在谈恋爱,后来分班两人被拆散,再后来,他们考入相同的大学,结婚、离婚。”






陈紫璇 2022级音乐剧系研究生

人生的选择从何时开始



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总是不断遇到各种分岔路口,每个路口都意味着一次新的选择。然而,对于一些人而言,他们的选择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选爸爸,还是选妈妈

这是编导袁铎在四岁时要做出的选择。父母的争吵声、玻璃的破裂声以及最后那个寂静的夜晚,他独自一人被留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那一刻,他可能甚至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唯独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不安。“不选妈妈以后就见不到你最好的朋友咯”,“不选爸爸以后就失去你最喜欢的小恐龙咯”……在孩子的心中,爸爸和妈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然而,当家庭的温暖被离婚的阴影笼罩,孩子往往是被迫站在艰难抉择面前的那一个。

他最终选择了谁,作品没有提及,但我们可以看到他选择了踏上治愈童年并寻求爱情真谛的旅程。


结婚,还是不结婚

“妈最喜欢孙子了”——“那么喜欢孙子,以后我叫你奶奶呗!”

到了适婚的年纪还没对象,家里可是要催婚的。剧中关于催婚的段落,大多在女方这边。今天给你介绍隔壁的张三,明天给你念叨对楼的李四,改天直接拉你去见街对面的王二麻子。一天到晚的喋喋不休磨的耳朵生疼还起茧,不光是要告诉你在童话故事中读到的“王子与公主”的浪漫爱情都是骗人的,还要拿着你和亲戚家的那位结了婚、有了娃的谁谁谁好好比一比。你喜欢的家里多半看不上,家里介绍的你大概率不喜欢。不过到了岁数,结还是不结,确实是个问题。

“我结!”她还是选择了自己中意的,选择和他结婚;“我们离婚吧。”她还是选择了自己那时中意的,选择和他离婚。


讲父母,还是讲其他

对于毕业作品的选题和立意是什么,袁铎也在做选择。是就讲自己的这段童年经历呢,还是讲点上学时候的事儿呢,还是……“诶呀!就讲这个了!”

或许是因为对于父母的离婚,他难以愈合、难以释怀、难以理解,所以他以此为契机,选择直视这道伤口;或许是在长大的这些年里因为这一次的创伤,他一度的质疑爱、痛恨爱、鄙视爱、无法爱,所以他以此为主题,选择探寻爱情的真谛。但正如编导本人所说“正因为有了过去的一切,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在阳光灿烂时别离》,也是通过创排这部作品,理解了父母”。


人生的选择从何时开始?对于编导袁铎来说,人生的选择之路从4岁那年开始。他用自己的作品告诉我们:一生中的选择有无数,但选择从不分好坏与对错。就像在爱情里“谈了也会分,结了也会离,就算是白头偕老最后也会有一个先离开”。所以当初选择了什么不重要,过程即结果。我们对未来真正的慷慨,是把一切奉献给现在。


听见爱,看见爱

 ——歌曲的戏剧化呈现


陈紫璇 2022级音乐剧系研究生



在《在阳光灿烂时别离》这部作品中,音乐不仅作为听觉的享受,更成为视觉与情感的桥梁,使观众在歌曲中听见故事,看见情感。


一、歌词交代人物关系

开场曲目《亲密爱人》中,旋律轻柔,演员们在五个座椅间穿梭,展现了人际间的复杂关系。特别是两位演员在行走中的眼神交流,如同预先绘制的情感蓝图,暗示着“亲密爱人”的人物关系。亲密爱人,走入婚姻殿堂;“亲密”爱人,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这种关系的转变都在音乐中得以细腻呈现。另一首歌曲《甜蜜蜜》在剧中两度响起,如同爱情的呼吸,一次是众人对“爱情”的探讨,一次是两人恋情的绽放。歌词与旋律相互交织,男女主角的视角交替出现,通过生活化的肢体语言,将两人间的缠缠绵绵展现得淋漓尽致。伴随着歌词“啊~在梦里”男主目送女主离开,好像在说这一次是作为情侣间暂时的分别,又好像在说多年后作为夫妻间的离别。观众仿佛看到了爱情的甜蜜与无奈,以及时间的流转与变迁。


二、旋律渲染情感色彩

《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曲原本以其温柔的旋律和深情的歌词,在人们心中描绘了一幅浪漫而美好的爱情画面。然而,在《在阳光灿烂时别离》这部作品中,这首歌曲被赋予了全新的情感色彩,成为了爱情与亲情的破碎挽歌,情感渲染的利器。

当这首歌曲响起时,画面中的孩子显得尤为突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通过拉扯、阻挡等肢体动作来挽回父母的婚姻。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父母的分离都已成为定局。这种无奈与挣扎,在原本柔和的曲调下变得尤为沉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父母的分离,对于孩子来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打击。他曾经熟悉的家庭,曾经温暖的怀抱,如今都将成为过去。“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原本是用来表达爱情的坚贞与永恒,但在这里却显得尤为讽刺。随着歌曲的结束,家中只留下了孩子一人,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失落,这一刻他的情感世界崩塌了。爱情的痛苦、亲情的割裂,在音乐的余韵中久久不散,仿佛成为了孩子内心深处无法抹去的伤痕。


三、歌曲凸显规定情境

因承担着戏剧功能,因此,对于创作者而言,选择合适的歌曲无疑是一项极具挑战性的任务。不仅词要达意,必须与剧情紧密相连,能够准确地传达出角色的情感和故事的走向。同时,歌曲风格也必须与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以及规定情境相契合,营造出符合剧情氛围的舞台效果。以《恭喜恭喜》为例,该曲喜庆的旋律仿佛将观众带回了父母一辈人的婚礼现场。在音乐的烘托下,观众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特有的欢乐与祝福,亲身经历了那个温馨而难忘的时刻。这首歌曲不仅符合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更凸显了作品的整体气质,使观众在音乐的带领下更加深入地融入剧情。而在剧终时响起的《张三的歌》,则以其豁达、明朗的旋律为观众带来了希望与力量。随着音乐的节奏,演员们翩翩起舞,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的每一个舞步、每一个表情都仿佛在告诉观众:即使爱情有时显得凄凉,即使爱情有时昙花一现,即使爱情让你遍体鳞伤...但也别忘了它亦能如春风一般赋予你温柔和勇敢。






-   END  -


北京舞蹈学院研究生部


微信ID:bdayjs1999



统稿:苏娅

核稿:苑媛

责任编辑:刘明明   王欣悦

图片:云墨文化-谭欣露

排版:田薇



北京舞蹈学院研究生部
北京舞蹈学院研究生信息交流与公布平台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