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8日晚,风急雨骤,满窗秋声。学者陈徒手做客良友书坊·塔楼1901,与众多读者面对面分享多年来的历史研究经验与感悟。塔楼之巅,高处不胜寒,萧瑟天气暗合活动主题,将我们带回那个“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的年代。《文武北洋》和《晚清三国》的作者李洁,以陈徒手学者好友的身份应邀为对话嘉宾,他首先作了开场白:“2000年,《人有病,天知否》一夜爆火,原先默默无闻的写作者陈国华,连同‘陈徒手’这个笔名一起响彻海内外。‘徒手’二字是有来历的,因为那些浩如烟海的档案,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徒手抄下来的。”“陈徒手16岁就考上了大学,他是中国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写出这本书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岁。《人有病,天知否》这个书名用的是毛泽东写给杨开慧的一句词,他能如此娴熟地用这样一个诗化、抽象的标题,写出这样一部现实到让人心痛的作品,是非常了不起的。《故国人民有所思》的书名,同样来源于毛泽东的诗,其中也蕴含着特殊年代的针对性意义。”陈徒手表示:“应该说,是历史给了我一些小小的机遇。我在中国作家协会上班的时候,那些从干校拉回来的用麻袋装着的档案,就堆在我们单位一间地震棚里,十几年都没人动过。利用上班的空闲时间,我在帮忙整理收拾这些档案的时候,顺便抄录了比较重要的一些内容,其中就包括俞平伯、郭小川、赵树理等著名作家学者的部分史料。所以我觉得,那段时间对我而言,真的是一个机遇。”
学者陈徒手
2000年,《人有病,天知否》出版后,陈徒手开始为将来的创作方向犯愁。不久,他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自北京市档案馆开辟出一条新路径。当时的档案馆,还属于“什么都能看”的时期,陈徒手笑言:“当时简直就好像老鼠掉进米缸里,觉得自己能抄一辈子。一周去三到四次,有时候抄一天,有时候抄半天,就这样抄了十几年。”尽管如此,陈徒手在抄写材料的期间,也出现了一些误判,导致有些资料想抄的时候,相关档案已经不开放了。陈徒手表示:“有些朋友批评这两本书不够严谨,没有注明材料出处,我实在是有苦难言。因为《人有病,天知否》的材料,都是从麻袋里拿出来的,根本没有来得及进行档案编号;写《故国人民有所思》,十几年前抄录的这批案卷是对外开放的,是标有档案号的,但随着档案管理的变化,十年之后这批原本开放的档案又暂时封闭,这样就不好标注档案号了。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大的缺憾,但也没有办法。”《人有病,天知否》中的文章,最开始发表在《读书》杂志上,后来逐一进行了扩写。这些文章集中反映了那一代作家在二三十年中的工作状况、生活情况与共同命运。陈徒手谈到了老舍、浩然、汪曾祺,也谈到了范曾、陈明、刘白羽。他感慨地说:“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有可怜的人,也有可恶的人,随着研究和采访的深入,也会一再感受到人性的复杂。但这两本书里,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人物书写,都是忠于档案的,真实、中性、客观的写作方式,对自己也是一种保护。”同时,陈徒手也表示:“在写作过程中,也会读一些相关的人物传记,但只是作为大背景了解一下,书中只写自己的东西,不会引用别人的文章。”青岛文学馆馆长臧杰表示:“陈徒手现在做的工作,基本就是十七年研究,它反映的社会变动和对人的影响,既有拆除性,又有建构性。陈徒手的写作,机遇是不可复制的,故而价值也是不可复制的。无论是档案材料,还是文化老人的抢救性口述。”
“口述的魅力在于,听老先生说几句话,再回头去看他写的东西,那种感觉会完全不同。当然口述自有其问题,毕竟大凡个体回忆,多会受到前后逻辑关系的影响,但人生实际上是没有逻辑的。这就要求写作者,需要做多方面辨识,要通过多人对共同经历的分别讲述去认识材料。历史书写需要有心人,更需要勤快人、头脑冷静的人,在此也非常期待陈徒手老师的新作问世。”学者刘宜庆谈到:“对人文研究而言,采访是互动行为,口述是以受访者为主,而档案则是最原始、最真实、第一手的资料。陈徒手的工作方式,对很多致力于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历史的研究者而言,是具有启示意义的。他对材料的选择,以及对受访者材料的组织,是非常严密的,这些工作都潜藏在他的文章当中,可以说是一种很厉害的写法。这两本书为历史留下了一份证词和档案,也为后来人开启了一份写作范本。历史研究者不能陷入同声合唱中,还是需要保留一丝清醒,和一份对历史的敬畏。”
学者刘宜庆
在政治运动多发的年代,往往会留下一些寒冷的故事,我们要如何去保存历史的记忆,又该如何记录当下的真实?这应该是留给所有知识分子研究者的问题,希望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正如陈徒手在《人有病,天知否》中所言,在一些历史时期,“真话不能说的时候,也不说假话。沉默未必真金,可有含金量。”